路易躬着身,雙手撫在胸口,“神聖的東方神靈”,他聲音微微有些顫抖的埋頭說道:“您的孩子路易要懺悔”,說到這裡,他的臉色變得蒼白了。
這辰光羅佳琳誠惶誠恐的輕啓朱脣,話音細微的說道:“大慈大悲的觀音娘娘”,可是剛剛開了個頭,她就停住了話語,因爲身旁的路易正在不安的望着她。
“雖說我們歐羅巴人是來和大清國做朋友的”,路易述說着長久以來的心事,“可是卻不能贏得這裡華人的歡迎,這究竟是爲啥?”,說着、說着,這個洋人苦惱了。
“要說福壽膏,那也是止痛療病的良藥”,路易接着振振有詞的爲自己曾經做過的,辯解了起來,“而且還養活了許多的華人,大家一起發了財,難道這一切都做錯了嗎?”,說到這裡,他擡起頭來仰望着佛像,一副委屈的摸樣。
就在路易迷惑的辰光,身邊的羅佳琳憂心忡忡的對着觀音娘娘禮拜道:“菩薩救苦救難、普度世人,而今信女心中苦惱,不知所以”,說到這裡,她的一張臉陡的變得又青又黃,忍不住珠淚橫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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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廂,路易愛憐的輕輕拍了拍羅佳琳的後背,只見他的嘴脣嚅囁了一下,又很快閉緊了。
羅佳琳忽然話音一變,其中飽含着壓抑已久的憂鬱和擔心,“就說伊身子骨原本壯壯實實的,自從碰上了啥大派送,說是福壽膏那東西吸食了,強身健體,輕易不會得病”,羅佳琳痛訴道。
“洋人講“好心”送給伊的,哪曉得拿來免費品嚐看,就纏上了身,三天倒有兩頭要去吸上一口”,羅佳琳越說道,越是泣不成聲。
聽到這裡,路易的臉漲紅了,原本驕橫的臉上忽的生出些不是那麼自然的神情,要說這些上海灘上的所謂“優等人”,從來不把自認爲高貴的頭低下來,這辰光卻在觀音娘娘面前,耷拉了下來。
“自從孃舅沾染了福壽膏以後,有時候好駭人唻”,羅佳琳緊咬着嘴脣,半晌才接着說道,分明一副驚魂未定的委屈摸樣。
“尋死覓活的,還做不了生活”,羅佳琳越說越委屈了,其實討不了生活倒也罷了,還要自己分心去
擔心孃舅啥辰光毒癮發作,那其中難捱的滋味,想起來了,不禁讓她珠淚漣漣。
路易聽到這裡,再也按耐不住了,“東方菩薩啊”,他露出困惑的表情,不禁伸手撓了撓頭,“難道洋藥救濟華人的苦痛,還做錯了嗎?”,至此他還是一副不明白的摸樣。
羅佳琳這辰光深深的看了看身邊的洋郎君,眼神是那樣的哀怨而又無奈,似乎有些埋怨不好對着這位掩耳盜鈴的亨同幫兇說出來。
“老早的辰光,我去看了吃洋藥的華人朋友”,路易振振有詞的對着菩薩賭咒發誓的辯解道:“個個都是精神百倍的臺勢,不知道這是爲啥?”。
最起碼的,神靈面前不能撒謊,這一點路易是很清醒的,看看他的表情一副無辜的樣子,說路易是幫兇或許說重了,爲啥呢?難道是他自欺欺人嗎?
這辰光羅佳琳誠惶誠恐的祈禱聲又響起來了,“觀音娘娘”,她誠懇的述說道:“保佑信女娘舅戒脫了福壽膏,以後平平安安的過日子”,說到這裡,她深深的彎下腰禮拜道。
越過穿透繚繞的青煙,只見小巧的大殿楹聯上寫道:大悲楊柳觀世音,哀愍淪溺拔苦疾。
透過觀音娘娘慈祥而又深邃的目光,留下一個滿意的感念的笑容,陪伴着一個悶悶不解的背影,路易和羅佳琳遠去了。
就在羅佳琳去廟裡祈禱的第三天,光緒十年九月二十三日了,距離馬尾港失陷,已經有一個月了。
“據鄙人在天津衛租界裡頭的朋友講”,就在老沙遜洋行裡頭,大班所羅門開口講道:“大清國都察院代遞翰林院編修潘炳年等閩籍京官彈劾張佩綸、何如璋倆人了”。
講起來前不久的馬尾海戰,法蘭西國摧毀了大清國的船廠還有兵艦,消息很快通過電報傳到了上海灘上頭,洋人們由惴惴不安,變得趾高氣揚,至今想起來,所羅門也是歡喜得嘴角咧到了耳根去了。
“講起來大清國這倆位閩督張佩綸先生、何如璋先生,跑得比兔子還要快”,所羅門眉飛色舞的對着饒有興趣的亨同講述道:“親愛的亨同,你聽聽天津衛洋行那邊的朋友怎麼講的”。
“彈劾上頭講,張、何二人玩寇棄師,僨軍辱國,朋謀罔上,怯戰潛逃”,所羅門臉上帶着嘲諷的笑容,接着講道:“據稱,馬尾之役,張、何二人甫聞炮聲,即從船政局後山潛逃”。, “是日雷雨,張佩綸跌而奔抵鼓山之麓,鄉人拒而不納,匿禪寺下院”,所羅門講到這裡,禁不住呵呵大笑起來道:“明日奔鼓山後之彭田”。
“鄙人曉得的”,亨同也開心的笑了,“自從安南的觀音橋發生事變之後,所羅門其實心頭蠻擔心的”。
亨同一邊歡喜的心想着,一邊看着這份電報。
“今朝上海灘上頭有了電報,啥消息都能通過電報,瞬間傳到了上海灘裡頭來了”,想起當初自己剛剛來到上海灘的辰光,還要坐馬車,其中親自騎馬去吳淞口,迎候到岸的西洋國火輪船,才能得到最新、最近的消息,着實感慨了。
這辰光,所羅門這個鼎鼎大名的投機客扭過頭來,果然就跟電波的變換頻率一樣,他的表情眨眼間又變了。變得十分的傲慢。
“我的主啊”,這邊所羅門不禁得意的嚷嚷道:“果然何如璋奔快安鄉施氏祠,鄉人焚祠逐之,復奔南臺洋行,晨入福州城中兩廣會館,所至譁然”。
“這就是大清國所謂的地方官吏嗎?”,所羅門冷笑着講道,似乎他是在對着亨同講話,而嘲諷的眼神卻不曉得朝着啥地方瞅了過去,分明對着啥人瞪眼睛。
“不出所料”,亨同一邊含蓄的笑道:“孤拔將軍率領着法蘭西國軍隊攻克了啥大清國的海岸要塞”,一邊他恰到好處的點點頭,表示認可。
而順着所羅門先生的眼光望過去,虛空之中彷彿有個人的音像,不安的在賠着笑,表情頗爲尷尬。
“邵道臺”,亨同心頭嘀咕道,他拎得清,所羅門先生旁敲側擊,講的就是伊。
只是伊會像步了那個啥閩督何大人的後塵,還是識相,亨同有些吃不準唻。
一歇歇亨同解開了緊皺的眉頭,歡喜還來不及,阿拉懶得搭理伊。
這辰光看看所羅門趾高氣揚的揚起了頭,憤憤的望着窗外,遠遠的可以看見冷清的十六鋪碼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