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羅門先生,其實趙買辦也沒說啥”,亨同皺起眉頭回答道。
“嗯”,聽到這裡,所羅門緊張的神精一下子鬆弛了下來,彷彿就像戳破了皮球似的,一下子他疏散的靠在了靠背的大班椅子上頭,一副有驚無險的模樣,眼中還依稀流露着對亨同的不滿。
“上帝啊,可憐、可憐您的孩子吧”,所羅門在心頭祈禱道,是啊,這辰光在他看來,分明亨同有些神經過敏了。
對面的亨同可是目光如炬,一眼就瞧出來自己的大班不以爲然的樣子,“所羅門先生”,他加重語氣說道:“不過依鄙人在華這些辰光的經驗來看,吞吞吐吐的趙買辦其實已經傳達了一個意思”。
“而且是官府的意思”,亨同說到這裡,口氣越發的凝重了,猶帶着感應似的,活脫脫把趙伯韜話裡包藏的話意給揭示了出來。
“親愛的亞拉伯罕,何以見得?”,所羅門這辰光就像傳說之中的某些人們,當東郭先生第二次高喊狼來了,可他卻不相信了,以爲不過如此,自從英吉利人依靠船堅炮利打開了上海灘的大門,從來這些洋人們就沒有遇到過像樣的威脅。
“要知道,前些辰光邵大人說是奉命要封鎖吳淞口,各國朋友應該照會過去,還是開了江口”,所羅門攤開手,愜意的嚷嚷道。
“看樣子所羅門先生還是年輕氣盛”,亨同不禁在心頭嘆息道:“你可不知道這個古老國家蘊藏的力量”。
這個驕橫的洋人不是當着趙伯韜的面,一副不屑的表情,還順帶着教訓了懷揣着心事的這位華人買辦嗎?怎麼這回輪到了自己跟大班說去,就變了一副嘴臉?
看來此人不簡單,拿阿拉上海灘上的話說就是門坎精。
“所羅門先生,不是鄙人杞人憂天”,亨同伸長脖子,探過頭來,十分鄭重的對着所羅門說道:“其實無論是前些日子邵大人奉命封鎖吳淞口,還是這次約談了趙買辦,只能說明一個問題”,說到這裡,他慣常的拖長了尾音。
“哦”,所羅門聽到這裡,琢磨、琢磨亨同所說的話
語,心頭不禁嘀咕開了,“是啊,邵大人不過一位地方官,遠沒有大清國的督撫大人的權高位重,何以膽敢屢次和在滬的各國朋友們做對頭?”。
越想,所羅門越覺得邵友濂不是腦筋搭錯界了,而是有意爲之,這下好看了,他額頭上頓時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在洋油燈的照耀下,晶晶的亮。
亨同看見年輕的愛德張皇起來,忽的生出些憐憫,“所羅門先生”,他壓低嗓門對着戰戰兢兢的大班說道:“邵大人這叫做敲山震虎,做樣子是給我們看的”。
“我的上帝”,所羅門聽到這裡,這才覺得有些驚惶了,說起來這些洋人憑藉着手中的火器,還有擺佈人的福壽膏,就在上海灘上爲所欲爲,其實他們起碼沒有讀過一部華人的曠世奇書,關羽是怎麼失去荊州的?《三國》裡頭說的清清爽爽。
只是說到這裡,亨同沒話說了,終於他也露出了色厲內荏的面目,對於接下來的這個上午甚至可能延伸到了中午,還不知道地產俱樂部裡,會發生啥?
尋思到了這裡,亨同悲憫的說道:“願主抱保佑”,他戰戰兢兢的在胸前劃了個十字。
“這辰光太陽都曬道屁股上了”,這裡廂進城已經第二天的吳竹齋美美的伸了個懶腰,疏散的嚷嚷道。
這辰光拿現在的時間觀念來講,也就是早上八九點鐘,老早黃浦江上的漁船已經撒網捕魚了。
不過悅來客棧裡廂的吳竹齋似乎沒有立刻起牀的意思,他半閉着眼睛,彷彿一張道契向着他飛過來了。
自從杏花樓回來,這個鄉下新進的炒房客有些想入非非起來了,想必雅各布先生做的啥華洋結合的菜品讓他別出啥苗頭來唻。
說起道契這張專門發給洋人們的土地使用權憑據,雖說這是大清國龍庭開恩,恩准爾等在華的洋人們,以永遠租用的方式,向地主租賃了土地蓋房子,或者轉手,不過這在剛開始,還是洋人們的特權,上海灘上的華人們若想染指,還得找個白皮膚、藍眼睛的頂替才行。
看看吳竹齋胸有成竹的樣子,分明他已
經有了應對的招數,就像後頭的炒房客差不多,用別人的名頭好唻。
“秋水盈盈兩眼,春山淡淡雙蛾。金蓮小巧襪凌波,嫩臉風彈得破。脣似櫻桃紅綻,鳥絲巧挽雲螺。皆疑月殿墜嫦娥,只少天香玉兔”,吳竹齋嘴裡哼着俚曲,一副意滿自得樣子。
自從一八四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由上海道臺鹹齡將上海第一號洋人租地道契發給英商寶順洋行經理顛地·蘭士祿,那位電影《林則徐》裡著名的鴉片販子,上海灘的地皮市場按照近現代商業模式開始運作了。
剛纔開門的小夥計討好的笑着走了進來,“先生”,這個小人笑嘻嘻的對着吳竹齋說道:“您該去吃晌午飯唻”。
聽到這裡,吳竹齋有些吃驚,眼睛也瞪大了,“這小人”,實在是小夥計很老到,不由得不讓他嗔怪的說道,說是嗔怪,其實更多的上好奇。
“儂也不瞧瞧這是啥辰光?”,吳竹齋指了指日頭,要是太陽升到了頭頂正中,那就是晌午開飯的辰光了,難道這還要說嗎?
“嘻嘻”,小夥計嬉皮笑臉的笑道:“這樁事體我老早就曉得的”,他言之鑿鑿的對着吳竹齋說道。
“儂曉得啥?”,吳竹齋眼睛瞪得老大,他好奇的詢問道。
“一般炒地皮、炒房的客官都是老早吃晌午飯的”,這個精靈的小人得意的對着吳竹齋說道。
“爲啥?”,吳竹齋一邊說着,一邊私下思索起來,漸漸的他想起啥來了。
是啊,記得上次拍完了地皮,自己吃了一碗陽春麪,想到這裡廂,吳竹齋忽的生出些擔憂,對面這個小人,阿拉上海人稱呼小孩子所說的“小人”,可不是君子小人那樣的理解,一念之差,謬之千里。
“客官,等到儂交關牌子舉起來的辰光,肚皮哪裡曉得餓了”,小人頗爲老練的說道:“回頭裡頭鬧騰起來,要冒虛汗的”。
“是的”,吳竹齋老老實實的點點頭回答道,可不就像是到了賭場裡頭一樣,牽腸掛肚不說了,患得患失的,哪裡顧得上肚皮裡廂有沒有吃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