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stlavie”,路易看了一眼臂彎裡的心上人,“這就是生活”,他用華語重複道。
顯然今朝的這位上海小娘交關好運,再也不用像從前辰光那樣,辛辛苦苦的討生活,而是在享受生活。
“這就是生活”,這辰光羅佳琳好聽如同黃鸝的聲音,柔柔的在路易耳邊飄揚道,就像那根圍在她白玉般脖子上披風,一般輕擦着他的耳根,癢癢的,尤其的享受。
路易陶醉了,啥房貸合同書,啥地皮佣金,都比不上這一刻千金,果真他佳人在懷,沉醉在了颯颯的秋風裡廂。
講起來靜安寺路,那可是舊上海灘上一道靚麗的風景,靜安寺東北半里許有愚園,靜安寺路西端還有張園又名味蓴園,加之就近沾染上了靜安寺仙佛之氣,那是別有一副光景的,怪不得紅男綠女們趨之若鶩。
那辰光有句詩講“春秋佳日,遊屐甚衆”,指的就是風和日麗的辰光坐着洋馬車逛馬路,一逛逛到了張園,遠遠的望見裡頭二層的洋房子高聳,西北角上的望樓挑起了一個尖角,貨真價實,張園到了。
“停一下”,路易這辰光放開了摟着羅佳琳的一隻手,敏捷的下了車,然後腳步輕快的走近了大鐵門,昂首闊步之間,一派意氣風發的腔調。
“先生名叫密司脫,手裡拿根司的克”,一個*着寧波話的年輕後生從門裡轉到了門旁,嘴裡唸唸有詞道。
若是講起來此人也是老相識了,道臺衙門裡頭羅師爺的街坊老寧波的兒子,便是伊了。
小寧波瞧了瞧路易手中的司的克,英吉利國語官話裡廂文明棍stick的譯音,他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禮貌的笑容。
客客氣氣的望着眼前這位氣宇軒昂的講白佗,“儂中華文明之邦,最講究禮數的”,小寧波微笑着招呼道。
寧波話裡廂的講白佗也就是阿拉上海人說的康白度、買辦先生,他笑得更加
的殷勤了。
“我家主人自從歸隱山林之後,時常跟下人們講,要有待客之道”,小寧波面孔浪向歡歡喜喜的嘟囔道。
講起來自家主人自從前些年、也就是一八八一年辰光,進入了上海輪船招商局做了幫辦,這下子,面子、裡子,都實惠唻。
阿曉得?這家張園的主人張叔和、張鴻祿也是徐潤的招商局同僚。
不過小寧波一句話泄漏了天機,伊講啥唻,“歸隱山林”,既然有山林,就有江湖。
講起來十里洋場也是個江湖,啥爾虞我詐、明爭暗鬥,那是上海灘上頭的家常便飯,誰讓弱肉強食的明槍暗箭每天都在這十里洋場上頭飛舞着唻。
聽上去似乎和小寧波講的有些花頭唻,伊講啥堂堂上海招商局幫辦、徐大會辦的同僚,講出來在上海灘上頭蠻有面子的一個名頭,裡外都吃香,爲啥好端端隱居做啥?
“鄙人聽人講,就是這位張園的主人,也虧欠了招商局的局款,於是藉口修養”,路易好笑的心想道:“要閉門思過”。
“其實自從盛宣懷先生離開招商局,到了李鴻章、李中堂面前推薦馬建忠先生做招商局會辦的辰光,這些招商局的舊人,恐怕要坍了臺勢唻”。
伊大清國第一紅頂商人盛宣懷在京城裡頭講過啥,伊路易雖然講不清爽,上海灘上頭從來都是隻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因此講這個江湖之中蠻險惡的。
“講白佗先生”,小寧波學說着上海灘上洋人們四音不全、有些大舌頭般的華語,“這辰光大門關張了,不放人客進去”,他一邊瞪大眼睛,努力的把自己的意思傳遞給路易。
幫幫忙,這裡廂是私家園林,顯然眼前這個西洋國人腦袋昏脫掉唻。
“鄙人想要進去白相、白相”,品嚐了閉門羹的路易有些惱怒了,只聽他生硬的對着鐵門裡頭嚷嚷道。
漢語講究捲舌、翹舌,有平仄的平聲、陰
平、陽平,仄聲、上聲、去聲,抑揚頓挫,好像阿拉上海人說話,就像在唱歌一樣,哪像這些洋人們,說話就像鸚鵡說話,少了那個腔調。
誰曉得小寧波儂好心好意,哪曉得伊路易勿歡喜哉,“不、不”,他沮喪中帶着一絲惱怒的揮舞着文明棍,有幾下結結實實的敲打在了鐵門條子上,發出“鐺、檔”的撞擊聲,氣氛隨之緊張了起來。
小寧波看到路易氣壯如牛的架勢,頓時有些吃驚了,“勿響勿響,‘嘭嗵’一槍”,他很是吃驚的嚷嚷道:“講話爹頭娘腳,做事頂頭摸腳”。
小寧波一句賭咒發誓的話說出口,果然指天畫地的對着路易說道:“吾家老爺只會熟絡的人客,概不對外”,說到這裡廂,他竟然在亨同面前用起了照會似的外交辭令。
“伊個張老爺,吾認識的”,路易不慌不忙的說道,一邊他忽的氣定神閒的、文雅的收拾起了文明棍,怒氣暫時退下去了隱藏在了胸膛裡頭,他強忍不滿,接下來要做啥?
是要弄啥照會嗎?說起照會,那是李梅、葛司會那些外國的公職人員擅長的,今朝路易要和這個忠心耿耿的看門人談判、談判,對於這個,他不要太拿手了。
“張老爺屋裡廂今末來了木佬佬人客,犯關介鬧熱,一言不和,欄柵敲着,斷命嚇煞!”,小寧波彷彿沒有聽清爽路易的話意,盡情的敘說着自己的委屈。
儂阿曉得?清末辰光上海灘上的洋人們那可勿得了,一八六九年、同治八年,上海道臺應寶時告示,西洋各國人概稱“洋人”,不得沿舊習稱“鬼子”,違者懲處。
洋人這個說法就這樣官方化了,在大清國看來,洋人就是高級朋友,難怪小寧波有些嚇壞了,一時間自顧的嚷嚷起來。
那辰光有句話講,“寧可聽蘇州人吵相罵,勿可與寧波人講閒話”,小寧波口中石骨鐵硬的寧波話聽起來,着實的刺耳,路易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