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莎怔了怔,隨後以訝異的語氣說道,「看來菲麗絲說得一點沒錯,你對我們知道得還真不少。關於神意一事,我們也是在塔其拉覆滅後纔有所瞭解。這個消息,應該不是愛葛莎告訴你的。」
“別忘了,教會可是敗在了我的手裡。”羅蘭雙手交叉遮住下巴,故作高深道,“那些曾在赫爾梅斯聖城擔任管理職責的女巫,現在就被關押在無冬城中。”
「原來如此……」
帕莎沉默良久,彷彿在靜靜打量着他一般,即使看不到她的眼睛,羅蘭也能感受到這種形如實質的審視。許久之後,她的意識才重新出現在腦海中,「你想知道神意是何物也不是不可以,但請將這個秘密守在心中,千萬不要外傳。在座的各位也一樣,當想要追逐或守護一樣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時,不會那麼容易陷入絕望。但當它變得有形時,心理上的壓力就會大大增加,如果泄露出去,恐怕會對第三次神意之戰不利。」
羅蘭用眼神與衆女巫相互確認後,沉聲問道,“所以神意是一件有形之物?”
「沒錯,它像是一塊剔透的神罰之石,呈尖銳的紡錘體狀,但並不會阻礙魔力,也沒有特殊的作用。」帕莎放慢語速,像是在一邊回憶一邊述說,「但只要在它附近敞開心防,確實能感受到神明的號召,並且看到一些不可思議的景象。」
“什麼樣的景象?”
“一個無限寬廣的大廳,高懸頭頂的紅月,以及四副巨大無比的立繪。只不過畫中的場景是鮮活的,並隨時處於變化之中……”古女巫將神意產生的幻境詳細描述了一番。
“那些場景究竟代表了什麼?”提莉忍不住問道。
隨着她的提問,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了人們近千年,探秘會苦苦尋求解答而不得,直到迷宮遺蹟中的文獻被解讀,我們才確認了此事。」帕莎身上所有的觸鬚都揚了起來,「神明展示給我們的,正是人類、魔鬼、未知敵人、以及地底文明——神意的形狀也印證了這一點,它並不是一個完整的椎體,而是削切出來的四分之一,所以我們稱它爲神的遺物。」
“四副巨畫,四分之一的遺物……”羅蘭皺起了眉毛,“難道你的意思是,每個顯示在巨畫中的文明,都擁有一塊這樣的遺物?”
「不是每一個,地底文明已經失去了它的那一份神意。」帕莎的回答讓與會者頓覺毛骨悚然,「其中有一副巨畫陷入了永恆的黑寂,時間恰好是第一次神意大戰結束後不久。根據文獻中的自述,以及聯合會流傳下來的記載相互對照,我們才做出這樣的推測——它已經從神意之戰中永遠的除名了。」
這豈不是說,延綿了數百年的戰爭,便是爲了爭奪對方手中的遺物,而失去自己的遺物就等於滿盤皆輸嗎?
羅蘭的眉頭蹙得更深了,這可真不是一個好消息。比起那些未知的對手,他更在意是誰安排了這一切,是偶然還是必然?是隨機的選擇還是註定的命運?留下遺物的目的是什麼?和週期性降臨的紅月有關係嗎?並且最重要的是,倖存者們的理解就一定正確麼?一連串的問題在腦中涌現,同時他覺得自己隱隱捕捉到了什麼……
把神明一詞拋開,換作其他稱號呢?
就在他沉思之際,提莉開口問道,“如果我們把四塊遺物都收集到手上,會發生什麼?神明難道從未有過提示嗎?”
「沒人知道答案,神明也從未迴應過我們的呼喚。」帕莎平靜地說道,「神不愛世人,它只垂青於勝利者。」
“怎麼會這樣……因爲一塊不知道什麼用途的石頭,就相互廝殺了數百年麼?”溫蒂露出無法接受的表情,“神意也……太無情了!”
「或許吧,文獻中有一段話十分難以理解,但它或許能解釋你的疑問,」古女巫安撫道,「我們都是神明的孩子,但只有少數人能迎來曙光,從感知魔力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此生的不凡。這場競爭亙古綿長,能走到這一步已是萬里挑一,飛鳥原本不是飛鳥,我們也原本不是我們,是廝殺使萬物延續,是競爭讓生靈永恆。」
羅蘭腦中猶如劃過一道閃電!
“你之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麼?”他近乎有些粗暴地打斷道。
「我們都是神明的孩子?」
“不,再往後一句。”
“這場競爭亙古綿長,能走到這一步已是萬里挑一。”回答他的是書卷,“我都記下來了,陛下。”
這個說法像什麼?
簡直就像一場漫長的進化之路!從矇昧到文明,但凡能延續下來的物種無一不淘汰了無數競爭對手,地底文明的描述與這一過程不謀而合!
仔細想想,這四個文明看似各不相同,卻有一個十分明顯的共同點,那就是都能運用魔力!
人類中能誕生凝聚魔力的女巫,魔鬼和被淘汰者造詣更高,如果不出意外,另一個未知對手應該也擁有操作魔力的能力。
這樣才和最初的描述相吻合——「我們都是神明的孩子」中所指的,應該就是所有具備此份非凡天賦的物種!
按照這個思路推測下去,神意之戰或許不是爲了守護或爭奪神的遺產,而是加速進化的手段而已……或者說,是魔力世界的規則。因此地底文明纔會有接近神明之路便是攀登魔力階梯的感觸。
「陛下,你還好吧?」帕莎的聲音迴響在羅蘭腦中,「我感覺到你的思緒有些混亂。」
“哦?你能看到我在想什麼嗎?”
「只有在你打算用思想和我對話時,我才能準確無誤地感受到,就像我現在對你做的一樣……」她頓了頓,「你想要試一試嗎?那樣交流速度會快上許多。」
“還是不了,”羅蘭笑着搖搖頭,“我更習慣用喉嚨和舌頭來表達。至於思緒混亂……我只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並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洽談,放心吧。”
話說回來,規則這種東西是毫無道理可言的,把它當作是神明的手筆也無可厚非——就好比地球的生命起源,以及後來的寒武紀大爆發。前者誕生於閃電與沸水之間,有機分子不斷碰撞、融合、裂解,最終形成了一條擁有自我複製能力的分子鏈。這樣的機率接近於不可能發生,相當於一場狂風捲起了一大堆金屬零件,落下來後就組成了一輛奔馳跑車般不可思議。
而後者更是生物學上的難解之謎,在那個生命極爲單調,基本只有藻類和軟體蠕蟲存在的海洋裡,持續了好幾億年的平靜彷彿一夜之間被打破,極短時間內突然涌現出了各種各樣的動物,其種類之繁多,幾乎包攬了之後動物界的所有門類。接下來無論生命如何演化,都沒能跳出這個框架。
正是這兩場劇變,讓之後的物種進化變得轟轟烈烈起來,面對這些比偶然還要偶然的事件,有不少人把原因歸結給了那些無法描述的存在,就好像有隻無形的手在背後輕輕推了一把,才使得萬物發展成了人們所看到的樣子。如今在這個怪異而陌生的世界裡,他遇上的也會是這種情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