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人就是很擅長辨人識人,也擅長和各種樣人短時間內就營造出良好的關係,汪庭嶽無疑就是這類人中的佼佼者。
他很快就在新200團找到了裂縫,上峰委派下來的二營營長張達,和我們這些老守備團的人還是多少有些隔閡。
張達是遼寧奉天人,最早是跟着東北軍的敗軍一路潰逃到關內,西安事變後,張少爺被拘押。南京政府爲了防止東北軍鬧事,將東北軍大規模的拆分,編入到不同的部隊,張達經過幾次如我一樣的敗仗之後,也輾轉淪落到了滇西。
張達和大多數我見過的東北人一樣,性格張揚直爽,基本屬於說話語速要快過大腦思考的那類型人。因爲黃文烈在日常軍務上更偏重於我,對新上來的兩個營長重視不夠,這是很容易讓人心生不滿的地方。
汪庭嶽看到了這一點,也抓住了這一點,憑藉他籠絡人心的手段,很快張達就成爲了汪庭嶽在新200新的“盟友”。
要說哪支部隊沒有親疏,都是一團和氣,那是根本不存在的事。有人羣的地方,就存在矛盾,就存在利益衝突。軍隊也不例外。
譚衛民的機槍經過一個多月的訓練,已經算得上是一名合格的機槍手,按照黃文烈的意見,準備讓譚衛民擔任機槍連的連副。
但是這個任命在團部會議上,張達提出了異議:“譚衛民沒有任何實戰經驗,就擔任這麼重要部隊的連副,我覺得不妥當,還請團座重新考慮人選。”
另一個營長也表示同意張達的意見,總共三個營長,兩個反對。黃文烈就去問汪庭嶽:“汪督導,您看這事該如何處理?”
汪庭嶽微笑着:“咱們團這一點,我就覺得很好!集思廣益,不搞一言堂,民主氣氛濃厚。難得,難得呀。”
於是譚衛民升任連副的事就暫時擱置,因爲汪庭嶽的態度其實已經很明確,他是支持張達的意見。雖然我疑心張達根本就是被汪庭嶽當槍使了。
我本是兼着機槍連的職務,也在不久之後,在團部會議中,被輕描淡寫間替換下來。理由很是冠冕堂皇:“安營長已經操持一個營的軍務,在加上機槍連瑣事衆多,這樣下去怕是操勞過度。”
機槍連在幾番商議之後,暫時由黃文烈直轄,我的一營少了機槍連,又沒有配給其他重武器的情況下,戰鬥實力大打折扣。
黃文烈似乎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當天午後就來到我的營部,隨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名新來的少尉侯勇。
黃文烈:“侯勇少尉,以後就是你的副官,你少了一個副官,我怎麼也得給你補上。”
侯勇是個河南漢子,濃眉大眼,透着一股樸實勁兒,他立正敬禮:“安營長,副官侯勇前來一營報道!”
我:“謝謝團座給我一營補充兵員。”
黃文烈有些尷尬:“機槍連的事,以後再說,汪督導其實並無惡意……”
我:“團座,汪庭嶽剛來的時候,我可就說了,他別給我穿小鞋就行。這才一個多月,就開始這麼使絆子,什麼時候纔是頭?”
黃文烈:“有機會我會和汪督導探討這件事,你也不要想的太多,總會找到辦法……”
我:“團座,我要是說兩三個您綁一塊也說不過汪督導,您沒意見吧?”
指望黃文烈說服汪庭嶽,是根本不現實的事,況且黃文烈也找不出汪庭嶽的毛病來,從表面上看,汪庭嶽參與的這幾件事,如果不看結果的話,讓人根本挑不出任何瑕疵。
我們在戰場上,一場接一場的大敗,我們強調最多的就是武器裝備、人員素質的不足。很少人會有人在意這樣內部的勾心鬥角,無窮無盡的內耗。
黃文烈夾在雙方之間,左右不是,他不能過分得罪他的“恩人”,那樣會讓他覺得自己是爲不義。也不能因勢利導打壓我這樣的軍功彪炳的軍官,不然一旦開戰,他不可能指望汪庭嶽帶着人去給他打衝鋒。
我的一營被拿走了機槍連,沒過多久,因爲要抽調各營精銳,組建警衛連,我的營大概是精銳太多,又被抽走了五六十老兵。
這樣的事情多了,我乾脆聽之任之,不再糾結他們搞這些小動作。發薪水的日子,我揣着軍餉去了臨勐,那裡還有我的爹和兒子需要我的奉養照顧。
安洗心蹲在門口正在和一隻小狗說話,小狗幾乎是和他一般的幼小,一人一狗倒是十分的融洽。
我蹲下身問道:“洗心,哪來的小狗?”
安洗心和我見面的次數有限,對我是既熟悉又有些畏懼,小傢伙站起來,怯怯的叫着我:“爹。小狗是娘送來的……”
我:“娘?誰是你娘?”
安洗心:“就是。就是娘。”
我牽着他走進院子,我的父親正在翻着黃曆,見我進來也不驚訝,只是擡頭看了我一眼,就繼續認真的查閱着厚厚的黃曆。
我:“爹,您又在哪給洗心找一娘?”
我父親頭也不擡的說:“還用找嗎,你是他爹,沁柔不就是他的娘。”
我真是無言以對,譚沁柔現在還是一個黃花大閨女,在他這就成了孩子的娘。我的爹總是喜歡做一些他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毫不考慮他人感受。
我雖然無奈也無從和他爭辯這些無意義的事:“您這又是在忙活什麼?”
我父親說:“我這是在給你選一個黃道吉日,你和沁柔還是早些成家立室,我才寬心。”
我:“爹,現在戰事正緊,您看我哪有時間成婚?”
我父親站起身,說道:“欲安國事先安家事,軍人就不能娶妻生子了?委員長賢伉儷尚能在炮火硝煙中舉案齊眉,你就不能以此效法?”
我:“您這例子舉得……”
安洗心忽然回頭大叫着:“娘!”
我一回身,譚沁柔正站在門口,一腳門裡一腳門外,被安洗心叫的滿臉通紅:“我來看看安叔叔和洗心。”
“你在軍營,沁柔可是沒少照顧家裡,你要多謝謝沁柔纔對。”
不用我爹說,我也看得出來,從安洗心和她的親熱勁兒,也能看出她來得次數有多頻繁。
“謝謝。”
“誰要你謝……”
譚沁柔提着一個食盒:“安叔叔,這是德月樓新來的大師傅做的幾個拿手菜,請您給掌掌眼,看看他手藝怎樣。”
我父親呵呵笑着:“我又哪裡會品菜,沁柔你總是拿飯菜來,我的家裡都好些天不見炊煙了。”
譚沁柔:“安叔叔,您久居北平,接觸的都是大人物,見多識廣,讓您品菜都是大材小用。”
譚沁柔不着痕跡的吹捧,讓我爹眉開眼笑,他吩咐着傭人:“準備準備,就可以開飯了,多預備碗筷,沁柔也在家裡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