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
其實張悅這兩天也不是白躲的,至少她明白了,在她的內心裡,她覺得自己和陳啓在一起時更舒適。
和他在一起,她不需要仰望他,不需要緊張地緊隨着他的步子,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他追丟了。
她也不需要假裝自己高雅,可以放肆地坐在路邊攤大排檔裡就着烤串喝“小二”。
他不說這些東西不適合她。
她在陳啓的面前時,很放鬆。
而何君,以前她就覺得自己跟他的距離很遙遠,現在就更不用說了。
可他卻一直是她夢想一樣的存在,現在回頭又來找她,還說要帶着她一起離開,這是三年多來,張悅一直夢想過的事情,真發生了,她又不明白,爲什麼要退卻。
僅僅因爲陳啓?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眉目溫軟地看着自己,不再嬉皮笑臉,認真當中,還帶着一點淡淡的笑意,如他所說的,即便是表白,他也沒有讓自己感覺到太大的壓力。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看到這樣的陳啓,她分不清是心軟還是心動,總之會有一種非常強烈的衝動,伸出手去,捏一捏他臉上強作愉悅的笑意,然後握一握他的手,順從他的意思,接受他,愛上他。
可她終究還是有些猶豫。
頓了一會兒,張悅低垂着眉眼笑了笑,說:“陳啓,你知道嗎?這三年多來我總是在做同一個夢,夢裡面,總是他逆着光走向我,像是天神一樣,身後還有着金色的光芒,他向我伸出手,跟我說:‘張悅,跟我走吧。’你知道以前這個夢的結局是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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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啓大概是能猜到的,不過他還是順着她的意思問:“是什麼?”
張悅笑:“結局是,我很自然地走過去,牽着他的手,跟着他離開。”
陳啓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苦笑了下。
“但是,”張悅繼續說,“他真的回來了,我卻發現,我再做這個夢的時候,結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改掉了。”
“哦?”陳啓的精神隱隱有些振奮。
張悅說:“我發現,其實我並不太想跟他走,我拒絕了他伸出的手,十分驕傲地告訴他說,‘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們回不了頭了’。”
陳啓靜靜地看着她。
張悅不知道他懂沒有懂她的意思,但是她覺得,他應該是懂的。
但陳啓也沒有更多反應,只是說:“或者,這也是你等得太久的結果,也許等得太久,一開始的激動與興奮就淡去了,因而纔想用拒絕報復他。”
張悅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她微微愣了愣,然後說:“也許吧。”
兩人長久沉默,最後還是張悅決定散攤回家。
她沒有再喝酒,她酒量太好,喝再多酒也依然清醒得厲害,還不如就這樣。
陳啓將她送回家,看着她面帶青色,囑咐說:“好好休息。”
張悅點了點頭。
陳啓站在那兒頓了一下,然後轉身離開。
身後張悅忽地叫住了他:“哎。”
陳啓緩緩回頭。
張悅立在那兒衝他笑,燈光下,有一種說不出的嬌媚與溫柔:“謝謝你。”
陳啓衝她揮揮手。
這一次,換張悅轉身離開,陳啓看着她的背影漸漸隱沒在光影當中,終於陷入黑暗,不復再見。
離開之後,陳啓自己也不知道心情是輕鬆了還是更沉重了。
其實在見張悅之前,他想過很多很多,想得最多的是要用什麼樣的甜言蜜語打動她,套牢她,讓她發現他的好,最終選擇他。
但是見到她的那一刻,他還是改變了主意。
她應該有她的選擇,不被幹擾的,所以他願意等着她,等着她自己發現他的好,然後回頭來找她。
他沒有太多自信,不過他願意等。
哪怕結局是一場空。
決定已經做下了,陳啓強迫自己不要再多想。
他又來到了酒吧,蘇一冉站在吧檯裡觀察着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哥,找到張悅姐了?”
陳啓點了點頭。
蘇一冉湊過去,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塊尋到肉骨頭的小狗:“怎麼樣?”
陳啓覺得好笑,一把推開她:“不是說大叔的世界離你們年輕人很遠,怎麼,你們年輕人也好奇大叔的世界裡有什麼嗎?”
蘇一冉嘁了他一聲:“我這不是關心你嘛!”
陳啓笑笑。
“說說,到底怎麼樣嘛。”
陳啓想了想,就把大排檔裡的事簡單地說了兩句。
蘇一冉聽完,瞪大了眼睛看着陳啓,很是不可思議的樣子:“就這樣?”
陳啓攤攤手:“就這樣了,不然還能怎樣?”
蘇一冉撫額:“哎呀,感情要爭取的嘛!如果愛不瘋狂就不是愛了。”
陳啓搖搖頭:“你聽沒聽過這樣一個故事?古時候有個法官接了一個案子,兩個女人爭一個孩子,她們都說那個孩子是自己的。法官就讓這兩個女人一人拉着這個孩子的手臂,說誰能搶到,誰就是孩子的母親。兩個女人就這樣像拔河似的使勁拉着孩子,孩子手臂太痛,大哭起來,其中一個女人不忍心,就鬆開了孩子。另一個女人立刻說:‘我贏了,這孩子是我的。’法官卻說:‘孩子不是你的,只有親生母親纔會這麼疼愛孩子,只有真的愛,
纔會因爲心疼而放手。’”
說着故事的陳啓,表情憂傷。
可蘇一冉覺得無法理解,就像陳啓無法認同她的網戀一樣,她也並不贊同陳啓的這個觀點,於是撇了撇嘴說:“你又不是孩子他媽,張悅姐也不是那個孩子,愛情當中有了別的競爭者,如果不爭取,怎麼叫做愛?”
陳啓說:“那是因爲你沒有愛過,當你愛上了,你才知道替他心疼的感覺,捨不得他有一點點的左右爲難。”
蘇一冉不服氣地看了他一眼。
她怎麼沒有愛過?她就覺得,自己是愛上那個隱在電腦後面叫程楓的男人了的。
因爲,沒有他的短信的時間裡,她會忍不住想要見見他。
不過,現在還不是好的時機,她希望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不要像是第一回聊天一般,那樣平淡。
她喜歡記憶深刻的愛情,所以她才覺得,陳啓的這種退出,已近乎懦弱。
蘇一冉轉回身,很快就調了一杯雞尾酒,她將他推給陳啓,說:“Endless love,送給你。”
陳啓無奈地看了看她。
一杯Endless love還沒有喝完,陳啓的電話響了,他拿起來一看,居然是“失蹤”已久的蔡樂。
他趕緊拿起電話,問:“蔡樂?”
那邊蔡樂的聲音略有些低沉:“是我。”
“你終於捨得跟我聯繫了。”要是蔡樂現在在自己面前,他估計會先給他一拳,但現在,陳啓什麼都不能做,只好問出最關鍵的,“你在哪兒?”
蔡樂沒有說話。
陳啓怕他掛斷,知道他是不會告訴自己了,只得又問:“那好吧,我不問你在哪兒了,你還好吧?”
蔡樂說:“還好。”
陳啓搖搖頭:“其實有句話我想說很久了啊,要分就分唄,你至於躲得連人影都不見嗎?”
蔡樂又是沉默。
陳啓問:“你不會在外面旅行一輩子吧?打算什麼時候回來?”
蔡樂沒有回答他,只是問:“蔣薇還好嗎?”
“嗯,我不知道她好不好。”陳啓決定實話實說,“不過她已經上班了,除了在酒吧裡喝醉過一次,看着還行吧。”
蔡樂說:“那就好。”
陳啓不由得問:“關心她?”
蔡樂說:“不是……我媽說她有兩天沒過去家裡了,怕她有什麼事。”
陳啓聽了,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到底是你媽擔心還是你自己擔心啊?明明就沒有放下!於是他直截了當地說:“蔡樂,我覺得你要不是真的想跟她分手,適可而止啊,可以回來了;如果你是真的要分手,那也可以回來了,有什麼不能當面講清楚的?蔣薇也不是那種一個勁兒歪纏人的人。”
蔡樂這回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知道。”
但他還是沒有說到底回不回來,什麼時候回來。
陳啓也不關心,這種事,非得當事人想清楚想明白纔可以。
兩人又說了些其他的事,然後就掛了電話。
蘇一冉走過來:“是蔡樂哥?”
陳啓笑着覷她一眼:“你耳朵夠長嘛。”
蘇一冉笑了笑,好奇地問:“他回來了?”
陳啓聳聳肩:“不知道。”
“那你不打算把這事告訴蔣薇姐嗎?”
陳啓搖頭:“有什麼好說的?他連在哪裡都不肯同我講。”
蘇一冉嘆了一聲。
陳啓好笑地看着她:“人家回不回,你嘆什麼氣?”
“我是替蔣薇姐可惜。”蘇一冉兩手托腮搖着頭說,“蔡樂哥那麼好的男人,是她自己沒有好好珍惜。”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眼珠子掃向陳啓,笑嘻嘻地說,“嗯,就像某些人一樣,張悅姐也很好啊,不過他沒有努力爭取。”
陳啓嘆笑:“這些事,光爭取就有用嗎?”
蘇一冉眼睛瞪得大大的:“怎麼沒有用?”
陳啓不願意同她在這問題上多說,一口氣將杯裡的酒喝完,站起來說:“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我走了。”
蘇一冉在後面看着他的背影跺腳:“什麼了不起,不說就不說,至於說我還沒長大嘛!”
說着,她拿出小梳妝鏡左右看了看,咕噥着:“也不顯小呀。”
和陳啓說開了之後,張悅果然就不再避着他了,打她電話她會接,沒事的時候,兩人還會去大排檔喝一杯。
甚至於,他很輕鬆就可以知道她和何君的進展。
像現在,張悅跟他訴苦說:“每次一看到他,我就不知道怎麼同他說。”
張悅並不太想跟他去國外,可能已經沒有了當初那種愛的衝動了吧?當初那麼想他帶着她一起走,但現在,她只直覺地想後退。
她的生活圈子、朋友、工作都在這邊。
也許,她已經終於停止了對他的仰望跟追隨了。
三年多的等待,也許她仰望的,也只是自己的那段愛情,而男主角,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何君。
這是個很殘酷的事實,張悅也是這兩天才想透徹的,所以,她更不好對何君直接說明。
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如今真心實意地重新想要追回她,她並不願意傷到他。
陳啓給不了她任何建議,就只是靜靜地陪在她身邊,聽她發牢騷,然後逗她開心。
就這樣,他已經覺得
很滿足了。
他慶幸自己當時的選擇,現在看來,其實是無比正確的。
退一步,海闊天空。
張悅說了一會兒何君,終於厭煩了這個話題,轉而問:“你還是沒有蔡樂的消息嗎?”
陳啓略微有些猶豫。
但張悅已然看出來了,她睜大了眼睛,望着他:“不是吧?你有他消息了?”
陳啓只好點頭。
張悅捶了他一拳:“什麼啊!你不是說一有消息就上報的嗎?”
上報,陳啓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張悅不知道這話有什麼好笑,仍舊拿眼睛瞪着他。
陳啓笑完,就把蔡樂打電話給他的事說了說。
張悅聽完,鬆了一口氣說:“女人的直覺,還是蠻準的嘛。”
陳啓挑眉:“怎麼?”
張悅說:“蔣薇那天回家,發現門口塞了賬單,被分類整理得清清楚楚的,還提醒她不要忘了到時間還賬。不過,她以爲那是我做的,但其實我幫她打掃了家裡的衛生,幫她訂了快餐,唯獨忘了叫她還信用卡的事,所以……除了蔡樂,我想不出還有誰會這麼做。”
“他根本沒有離開。”陳啓點頭,下了斷語。
“他也還是真的關心着她的。”張悅確定了這件事,有些高興,又有些不高興,“既然這樣,兩個人都冷靜這麼久了,蔣薇也知道後悔了,也有改變了,他怎麼還不回來?”
陳啓說:“沒想通唄。”頓了一下,他又說,“或者也是害怕了,怕回來得太早、原諒得太容易,蔣薇會不懂珍惜,又故態復萌。”
關於這一點,張悅也不敢太肯定。
只是,她有點不贊同地說:“也不能拖太久,蔣薇是個沒什麼耐性的人,拖太久了,她的心冷了,到時候就算他回來了,也改變不了什麼了。”
所以說,時機把握很重要。
陳啓聽了,微微一笑。
張悅見他笑得奇怪,忍不住問:“你笑什麼?”
陳啓還不答,張悅的手機響了起來。
張悅看了一眼,沒有接。
手機響了一會兒又斷了,沒多久,又響了。
陳啓不由得說:“接吧。”說完故意問,“要不要我回避?”
張悅本來是不太好意思當着陳啓的面接何君的手機的,聽他這樣問反倒覺得沒什麼了,就白了他一眼,把電話拿起來。
“還在忙嗎?”何君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文爾雅。
張悅看了陳啓一眼,低低地嗯了一聲。
“吃過飯了嗎?”
“吃了。”
“要不要我請你夜宵?”
張悅做出爲難的表情:“可是我已經休息了……”
何君就說:“那你好好休息吧,這幾天看你的臉色都不太好。”
張悅就鬆了一口氣,問他:“打電話有什麼事嗎?”
何君笑笑,說:“過幾天,我的影展要開幕,你能來吧?”
其實要換以前,何君一點也不擔心張悅去不去,她是一定會去的,但這段時間,他明白,自己已經不再是張悅唯一的選擇了。
這讓他有些焦躁,不過他沉穩慣了,面上並不露什麼聲色,甚至都裝作自己根本不知道另外一個人的存在。
焦躁歸焦躁,他也不覺得自己有輸的可能。
更何況,他還有終極籌碼在手裡,打算在影展那天送張悅一個大禮,所以,他纔會打這個電話,確認她一定會去。
何君的影展,採訪他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的事,就算他不邀請她,張悅也是一定會去的,更何況他還鄭重地這麼來問。
所以張悅點了點頭,說:“我會去的。”
很肯定的答覆。
何君聽了,笑了笑,說:“那就好,你好好休息吧,晚安。”
張悅輕聲回答:“晚安。”
掛了電話,張悅有些難爲情,畢竟是當着一個男人的面,近乎明目張膽地對着另一個男人撒謊。
好在陳啓當自己暫時性失聰,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提,只是笑着說:“還要喝嗎?”
張悅故意捋了捋袖子,說:“喝,爲什麼不喝?”
伸手招來文來,又點了幾樣小菜,還叫了一瓶“小二”。
陳啓不由得咂舌:“你一個女孩子,怎麼就那麼能喝?”
張悅笑笑:“練出來的。”
何君剛離開那會兒,她幾乎是在酒精中度過的,沒有酒的麻醉根本就睡不着。於是,酒量這種東西,喝着喝着就喝出來了。
不過她沒打算把這段不太愉快的事說給陳啓聽,望着他問:“你要不要也練一練?”
陳啓忙擺手:“我算了,我這樣的,勉強已經可以陪你一陪了。”說着,他嬉皮笑臉地望着她,“我倒是覺得,比起喝酒,更想你再幫我算一次命,上回那個,什麼扇風耳朝天鼻的,根本不準好吧。”
張悅笑着擺擺手:“你怎麼知道就不準,難不成,你有女朋友啦?”
陳啓看着她,笑而不語。
張悅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忍不住低頭:“你說過給我時間的。”
陳啓裝無辜:“但是我什麼也沒說啊,難不成,”他笑得特得意,“你承認自己就是那個扇風耳朝天鼻?”
張悅頓時一臉的羞紅,有些惱羞成怒地喊:“陳啓!”
陳啓哈哈大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