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七號球員

其實小四還說軟了,這不是屠宰或者血洗,完全就是一場玩弄!一次強者對弱者的無情羞辱。當張海澄很瀟灑地晃過三名防守隊員,再戲耍猴子般地穿了門將的小襠,場上比分已經是觸目驚心的五比零。

然而這時候開賽僅半小時。

所有警校的球員臉上都是陰鬱和慘白的。甚至我心中也充滿了憤怒,不知爲何,才一個月的時候,我已經有了很強的代入感,感覺這個學校的榮辱和我休慼相關。或者是因爲認識了小四、大胖、贏政這麼些非常要好的朋友緣故。

看球的F大學生都發生刺耳的轟笑,同情心盛一點的甚至已經開始倒戈支持起我們來,我轉過頭去,瞟了一眼對方運動員席旁的貝兒,只見她的笑容也有些僵硬,顯然見到自己的同學被近乎於蹂躪的踐踏。心理也有些失衡,甚至在張海澄進球后向她揮手,她回報的笑容也遠沒了方纔的開心。

小四恨恨道:“看見那娘們沒有,還笑得跟個歪梨似的,媽的有了男人忘了娘。”說着握緊拳頭,站起身來,大聲道:“你們給我好歹進一個球呀!”

然而誰不想進球,可就是沒這個能力,甚至被對方壓到了對方半場,F大的門員甚至頭都已經扭了過去,和後面的女生瞎聊起來,顯然是在說怎麼會碰到這麼菜的隊。連點反抗之力都沒有。

這時大胖拿到了球,見對方几乎所有隊員都壓過了半場,後方完全空虛,而贏政正站在中線附近,於是一個長傳交給了贏政這邊前方的空檔,大聲吼道:“不會越位,快接!”贏政也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了做板凳,還是太久沒運動的緣故,現在已經跑到了體力極限,拼是拼了,沒有效果,這時候見忽然出現了空檔,只要追上球就可以形成單刀,於是開始發狂的向前衝去。

這可是開賽以來警隊的第一個極佳機會,看臺上都看得有些無聊的觀衆都暴發出一片叫聲。在贏政的發力狂奔下,在球就要出邊線的時候,堪堪接到了球,對方所有的球員都遠遠落在了身後,這完全是千載難逢的一對一機會。

贏政帶起球,向對方球門衝去。正在和女生閒聊的對方門將忽然驚醒過來,一下棄門而出,直接衝向贏政,準備擋截住他的單刀球。

然而贏政沒有這麼菜的,只到對方門將彎腰直衝出來,腳下晃了個假動作。一下把對方門將給甩引了開去。過了門員,直接面對對方空門。

我和小四還有幾個一起前來助威的同學都暴發出歡呼聲,這肯定是個必進之球,那怕輸,也不能輸成零蛋。

歡呼之間,贏政已經平推右腳,準備穩穩當當的把皮球送入對方空門,這只是電光火石之間的事。然而對方已經被晃過的門將惱羞成怒,絕不容許這第一次對自己造成威脅的弱隊居然就過了自己。於是在那瞬息之間伸出了袢腿。

高速運動中的贏政唉的一聲,右腳支撐腳一下踩空,一下踉蹌向前摔了出去。叭的一聲,狠狠地正面摔在地上,皮球歪歪斜斜地停在身前。雖然比我們那塊菜地強很多,畢竟是是學生球場,質量始終沒好到那去,這一摔,把贏政的臉也給摔破了。滲出絲絲血水。

一聲哨響,裁判員跑了過來,給對方門將一個紅牌。卻因爲是在禁區外發生,只給了警隊一個直接任意球。

贏政緩緩爬起來,狠狠地瞪了一眼對方被罰下的門將一眼,就準備去撿起球擺起來發任意球,然後他腳才一邁出,忽然神色一變,似乎腳出了什麼問題,又緩緩坐了下去。裁判員揮了揮手,招呼志願學生進來把他架了出去。

張導,我,我好象扭到腳踝了。贏政臉上一陣抽痛,捂着腳喘息道。

張指導輕輕拍了拍他肩膀,說你已經盡力了,先休息吧。贏政邊喘氣,邊關切地問道:“那怎麼辦,他們還沒有趕過來,我們而在一個替補隊員也沒有,要不張導你上吧。”

張指導嘆了口氣,說:“胡說什麼呢。盡瞎扯。”

贏政望了下場中,見對方也正因爲門將被罰下,正在換人。就擡頭對着張指導說,要不咱們跟裁判說一聲,先暫停比賽吧,海彬他們應該差不多可以趕過來了。

張指導望了望他,顯然心中也正在考慮這個難題,計無所出,只得咬牙道:“就是十打十一也要堅持完比賽。那能出這種餿主意,何況咱們現在是十打十,也不算虧。我去說叫他們比賽繼續。”

小四忽然插嘴道,那能這麼便宜了他們,我去問問我們來助威的哥們誰可以先頂上去。說着首先轉頭向我,說:“要不蘭蘭你下場,我見你每個週末都看球,應該也是喜歡踢球的吧”。

這個……,老實說我不止喜歡看球,球踢的也很不錯,甚至可以說我除了習武,簡直就是踢球長大的。但我實在有點兒爲難。我真的只想很低調的渡過這幾個月,最好除了本寢室的同學就沒其它人注意到。

還愣上什麼,會踢就上呀!見我猶疑的樣子,一向斯文的小四也衝我吼道。

我一咬牙,很多年前在球場上叱詫風雲的那種感覺又跳上心頭。

好!我上!

說上就上,小四拉着我匆忙跑向後面休息室,換上球員球褲。我奇怪地望了小四一眼:“你怎麼還準備了球衣?”小四嘿嘿說道:“當我這後勤部長白當的呀。”說着悠然一笑,說:“這世上既然有人踢球,有人看球,當然得有人做除了看球踢球外的許多事。”

其實生活的許多面,何嘗不是如此。我忽然想起幾年前還在富豪賓館做門僮的時候,那些來此入住的許多大明星身後默默無聞,被使來喚去的助理們。

我對着小四嘿嘿一笑,說:七號!我喜歡。

有小四的催促,我換衣的動作很快,除了新鞋有些不太合腳外倒也沒什麼太大的不適。然而運動慣了的我深知這種匆匆上場是不妥的,特別容易造成傷害。於是在出場的時間我拼命的活動着四肢和腳踝。

小四嘿了一聲,說平時還覺得你有些瘦,真看不出你肌肉還挺強健的,說着嘖嘖讚歎了下。只差沒用手來摸了。

張指導望了我一眼,沉聲說道:“你趕緊準備活動一下,我只能給你最多五分鐘的準備活動時間。”我知道張指導是保護我,心中感動了一下,點了點頭。

然而在這五分鐘裡,我隊的球門又告失守,進球的又是張海澄,上半場沒結束,他已經上演帽子戲法了。我不得不承認張海澄長的真的非常帥,非常陽光。尤其是他進球后親吻中指那枚戒指的勞爾式慶祝姿勢非常酷,惹得她的一衆女生擁躉瘋了似的叫。可以看出,在F大,張海澄是非常惹火的一個男生。

然而張海澄倒也老實,只把笑容留給齊思蓓,齊思蓓癡癡望着他,顯然心底雖然覺得他對自己的師兄弟殘酷了些,但畢竟女人嘛,更多的愛永遠在男友身上。只把小四看得那個火起,只恨已方球隊太不爭氣。我們的身後看臺已經有人在狂喊,十比零!十比零!二位數!二位數!更讓小四聽得恨不得用棉絮塞住耳朵。

局面越來越失控,幾乎F大球隊的每一次斷球都能形成進攻,每一次進攻都能形成射門,要不是我方門員的瘋攔再加上門柱的幫忙,只怕上半場就要打成十比零了。場上的所有我方隊員都是沒了靈魂一般,恨不得比賽趕緊結束,然而,就離中場休息,都還有十分鐘。

去吧,張指導終於向裁判作手勢要求讓我上場。就在踏入場的那一瞬間,我忽然聽見半躺在靠椅上的贏政忽然對着我淒厲的叫道:“蘭蘭,好好踢,我死也不要在她面前輸這麼慘!”

去死哦,說一百次不要叫我這外號了,老子不喜歡武騰蘭!

我點了點頭,轉身對他笑了笑,然後深深做了個深呼吸,給自己做了點精神上的明啓。在得到裁判指示後,我進了場。忽然隱隱好象聽見有個女人在大聲叫警察叔叔。我轉頭望了望四周的看臺,黑壓壓的人羣,那裡分辨得出是不是叫我,我長呼一口氣,大聲對着那些垂頭喪氣的隊友高喊了一句,不要放棄,還有時間!

然而只有大胖對我點了點頭,其它隊友都已經輸得差不多麻木了。何況他們根本不認識我,只是在大巴上見過我幾面罷了。沒奇怪我居然會上場就算好了。

這時候我們剛傳到中場的球又被對方斷了,對方又大舉推上,三傳兩帶又直奔我方的禁區而去。我們的後防隊員都幾乎忘記了防守,甚至沒有一點堵斷的意識,什麼叫兵敗如山倒。我算是見識到了。噓聲響起,原本還有點人站在同情的立場支持下我們,現在見我隊如此放棄消極,都是跟着噓聲大起!

媽的,再這麼下去,真是沒臉了。我對着他們大叫一聲:“幹嘛愣着,你們還是不是警察,怎麼能輸成一點脾氣也沒有!”

負責防守中路的大胖見到對方輕易就過了自己的右邊後位,趕緊上去補位,幾乎沒有人能相信他能補到,但大胖仍沒有放棄,就在對方準備下底傳中的時候,一個漂亮的飛鏟,把球踢出了邊界。

小四忽然攙扶着贏政就站在場邊,這時不由都是大叫一聲,兩人一起拍手,對着大胖叫道:“幹得好!大胖!”

然而自己一身偌大的體重也順着這一飛鏟滑出了場地,砰的一聲撞在場邊的標語牌上,摔了個灰頭灰臉。半天才爬起來,鼻子都給撞出血來。

小四嚇了一跳,放開贏政,衝了上去,叫道大胖你沒事吧,大胖嗯地握起了右手拳頭,對自己揮動了一下。然後大聲說道:“沒事,我們加油!不要放棄”!

或者是受大胖這一下鼓動,那些原本麻木的球員忽然似乎都忽然醒來,放開了手腳和對方拼搶,我們的隊員只是技戰術不如對手,但如果拼身體拼體力的話絕對不弱於人!然而對方畢竟是有實力有經驗的球隊,見我們開始拼命起來,一點也不急,也不跟你爭,就慢慢的倒起腳來,尋找我們的破綻,準備一擊必中,以時間消磨我們這剛剛激發的鬥志。足球的規律擺在那裡,雖然學生比賽和職業球隊不同,起伏很大,但六個球的差距只要拖到下半場,差不多就回天無力了。

然而,我相信,這絕對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寫到這裡,我想起我曾經的那些隊友,曾經在昆工那塊菜地中的比賽,青春一去十年,我已三十。)

只會倒腳的球隊是沒有前途的!

果然對方出現了失誤,被我們的隊友斷到了球。傳給了我方的後衛。

傳過來,這時候需要的是口頭的指揮,我大叫一聲,邊舉手視位邊朝前插了上去。那後衛稍一猶疑,仍是一大腳長傳向我這方踢了過來,腳法並不好,傳的有些偏。但已經足夠了,以我的速度正好能追上。

這是我上場後的第一腳觸球。前方只有對方的兩名防守隊員。我腳下加速,心中同時想起,已經很多年沒有碰到球了。心中稍一猶疑間,對方兩名防守隊員已經包夾了過來,其中一個正是張海澄。我已經不過能越過對方的防守。

傳球!我右腿向外一撥,輕輕傳給我身後右側的一名隊友,然後身子繼續向前衝,從兩人的夾縫中越了過去。

隊友心領神會,就在我穿越對方兩名隊友的瞬間,一腳直傳,向我身前傳了出去。

經典的二過二配合,沒有越位!

我如一條出籠的餓虎,衝出了兩人防守圈,正好接到了隊友的喂的非常舒服的直傳。張海澄臉色一變,大叫一聲“去死”,轉身向我追來。

前面一馬平川!離對方禁區十多米根本無人防守。

我需要的,只是速度!

然而我還是低估了張海澄的速度,沒帶球衝出數步,我已經感覺到他已經要追到我身側,只要他願意犯規,他可以隨時放倒我。然而我已經衝到了禁區邊緣,張海澄顯然怕放倒了我被判處極刑,不敢再以身試法,只得向中路移去,試圖在前方阻截我,而任由我繼續下底。他顯然是一個非常有經驗的選手,知道我們這方沒有人能繼續跟上中路,我要是不能傳中,根本不會有做爲。

就在對方禁區左側,我控住了球,然而我方的隊友這時候纔剛剛越過中線不久,我確實無法傳中,只有靠自己了,我帶球而上,直向張海澄撲去。張海澄冷笑,低着身準備阻截我。

我小瞧了他,他卻也小瞧了我,雖然只一度在中學的校隊中呆過,但我那高中校際聯賽的最佳射手可不是白當的。雖然很久沒有碰球,但剛剛那一個突破,已經讓我忽然進入了當年的氛圍中。

那時候我們每天都踢球到夜黑。無數次重複着過人的動作。

我右腳做了個虛帶,在球上空盤旋一下,身子向左壓低重心,引誘他向我左方轉移,果然是老手,並不吃我這一套,身子並不隨我的移動而改變重心。

但這裡已經是禁區內,我不怕你敢衝上來和我硬撞。我繼續運球向他接近。張海澄緩緩後撒。

再一次做假動作。仍然是把引誘的重心放在左邊,然而這一次我根本不是假動作。

我就沒打算過你。

在我重心作勢向左移的時候,我右腿已經把球向右撥動,然後直接起腳!用腳內側打弧線球。

球劃出一道小小的曲線,堪堪越過張海澄的身側,極速向球門遠端飛去。張海澄身後的對方門將畢竟不是專業門將,只想封住小角度,和張海澄的位置顯得太過於重合。他根本沒猜出我的意圖。何況這一腳如此刁鑽。直奔遠門柱而去!

進吧!在這一瞬間,我閉上了眼睛!

好樣的!七號!我忽然聽見我的身後傳來一陣歡呼聲,不用說,球進了。就連看臺下也暴發出了一陣掌聲,雖然是對方的主場,也不希望比賽呈一邊倒的,畢竟球賽如果是這樣子的,就和看大學生打小學生一樣乏味和讓人側隱。

不知道爲什麼,聽着衆人的歡呼,我忽然有種特別激動的情緒,感覺自己經過這麼多年的沉默、頹廢、和惡運的積伏,忽然有了點兒蛻變的感覺。

然而什麼時候我真正能破繭而出?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