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聯盟剛剛成立時,田仲絡在提供的名單曾寫下靜沙島的名字,但另外幾家的名單都沒有,所以淨沙島未能成爲免審覈對象。回頭田仲絡聯繫了麻元領,告訴了他這件事,問他願不願意加入方外聯盟?假如願意,按照聯盟制定的程序來。
麻元領是大喜過望。施良德交給他的任務,是注意蒐集其他方外世界的消息。而麻元領的處境跟靜沙島這座海外孤島差不多,與之唯一有聯繫的方外世界是田仲絡所代表的巖境,其他的情況則是一概不知。
如今突然冒出來一個方外聯盟,等於將所有情報都送門了,麻元領當然是滿口答應,,並委託田仲絡安排審覈事項,再一轉身,立刻向施良德報告了情況。施良德很驚喜,很是誇讚了麻元領一番,並叮囑他一定要把事情安排好,力爭儘快加入方外聯盟……
聽完了麻元領的介紹,儘管還有很多細節遮遮掩掩,但田仲絡已完全清楚了事情的經過。其實麻元領這邊做得並無破綻,哪怕朱山閒那邊已得知博慈集團盯了南沚小區,他們也不會發現靜沙島有什麼問題。
唯一的破綻反而是田仲絡本人發現的,居然早查到了仙頂山莊與博慈集團的關係。聽了丁齊的提醒後,田仲絡今晚這麼一詐,在麻元領這裡把實情都給炸出來了。
田仲絡緩緩乾了杯的酒,壓了壓情緒,看着麻元領面色有些陰沉道:“麻總,我如今得叫你一聲麻總了!你這麼把祖世代傳承的靜沙島給賣了?”
麻元領仍然賠笑道:“田師,這怎麼能說是賣呢?我與施良德只是合作關係,甚至還是師徒傳承關係。我只是利用他的資金搞資源開發,您也曾跟我提過資源變現的概念嘛,誰不想日子過得更好,這也是將有限的條件最大化的利用……”
田仲絡很想罵人啊,但仍然壓住火氣道:“你難道沒覺得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合適嗎?”
麻元領又給田仲絡的杯子裡斟酒,一副小心翼翼地樣子道:“我剛纔已經說了,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對,田師儘管指出來,不用給我留面子。”
他這副樣子讓田仲絡心裡稍稍有些受用,田大老闆終於提高聲調道:“你還有面子啊?首先第一點,你當初將施良德帶進了靜沙島,告訴他方外世界的存在,應該打聲招呼的!”
麻元領連連點頭道:“是是是,這是我的不對!其實我早想告訴田師了,有好幾次話都到嘴邊了,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既怕您笑話我眼皮子淺,又怕您誤會我是想問您要好處。我不得田師您,是想開發資源攢點小家小業。”
田仲絡看了麻元領半天,張了好幾下嘴,又發現有些話沒法說。僅麻元領和施良德搞“合作開發”這件事,外人確實沒什麼好指責的,那是靜沙島的自由。田仲絡忽有一種很荒誕的感覺,怎麼形容呢,像是讓“備胎”給耍了,遭遇了一次仙人跳。
爲何這樣說呢?田仲絡也不能算是外人啊,別忘了當初是誰幫助了麻元領。田仲絡又不欠麻氏族人的,更談不什麼過命的交情,之所以肯出錢出力,不是因爲麻元領手掌握着方外世界靜沙島嘛,所以他纔會下這麼一步閒棋。
如今這步隨手落下的閒子終於能發揮作用了,卻突然發現落在了別人家的棋盤,怎能不惱火?如果說靜沙島是與人合作開發資源,在田仲絡來看唯一的合作對象是他呀,而他早在合作取得了領導地位。誰知道麻元領又用靜沙島爲資本,拿去跟施良德合作了。
這像是一個姑娘,田仲絡原以爲早許給他了,結果又許了另一戶人家,還是他更大戶的人家,這不是被玩了仙人跳嗎?
從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江湖規則來講是如此,但他與麻元領之間並沒有協議啊,所以又沒法說什麼,只能指責對方做事不講究了。田仲絡其實很清楚,他雖然出手幫過麻元領,但麻元領顯然想得到更多。他從田仲絡這裡卻得不到,便去找施良德以滿足更大的慾望。
田仲絡語氣低沉道:“這件事不糾纏了,你有你的原因,再說下去顯得我沒風度了。但是另一件事呢,爲何把方外聯盟的事情都透露給了施良德,他並非方外世界成員,你這麼做是違反規矩的!知道後果嗎?”
麻元領到現在仍很納悶,這件事怎麼讓田仲絡給知道了呢,難道田仲絡跟施良德也有合作,或者另有什麼隱秘的消息渠道?反正田師說知道了肯定是知道了,他也不好多問,仍做出一副畢恭畢敬的姿態道:“這件事,我本打算今天晚便向田師好好解釋的,正準備約田師聊聊呢,您便主動約了我。”
田仲絡:“哦,麻總打算怎麼解釋?”
麻元領:“其實吧,我這也不算是向外界泄密,因爲施良德也是方外世界的成員、靜沙島的成員。我還有一個情況要告訴田師,靜沙島在方外聯盟的三名理事,除了我和麻曉,還有一位此次沒露面的麻雲軒,您知道是誰嗎?”
田仲絡一聽反應過來了,沉聲道:“施良德?”
麻元領:“田師高明,那是施良德的號。我不清楚是不是施良德本人親自掌管,也有可能是他派專門的心腹手下在用這個號。施良德如今是我的合作者,也算是靜沙島的一員,所以我給他留了一個理事的位置。”
這事做的,掰扯起來居然滴水不漏,假如施良德也是靜沙島的一員,而且是新加入方外聯盟的理事,他了解方外聯盟的情況是理所當然,麻元領根本算不得泄密,嚴格地追究起來也沒有違反方外聯盟的章程。
方外聯盟各位理事的身份,其實都是隱秘,各方外世界的秘密多着呢,使用化名的情況也很多。
如塗至如今也是方外聯盟的理事,新弄了一個微信號,羣名片叫“大小赤山—兔子”。而大小赤山在方外聯盟有三名理事,除了石不全之外,還有一位“大小赤山—醉閒亭”,那顯然是魏凡婷的化名。塗至與魏凡婷這兩人的具體身份,其他方外世界的理事們也不清楚。
田仲絡深吸一口氣道:“你是想利用施良德的勢力吧?”
麻元領:“怎麼能說是利用呢,這只是互利合作。”
田仲絡眺望着星辰下的大海道:“你是怎麼打算的,自己心裡有數,人心不足蛇吞象啊!麻雲軒,麻雲軒,原來是施良德……你這不僅是蛇吞象了,簡直是螞蟻吞象,我看你改名叫螞蟻得了!”
麻元領趕緊掏出手機道:“田師叫我怎麼改,我怎麼改。”居然很痛快地在方外聯盟羣裡當即修改了羣名片,變成了“靜沙島—麻乙”。
田仲絡一時有些愕然,碰到了麻元領這個能屈能伸的二皮臉,像一塊滾刀肉,令人一時不知道怎麼辦纔好。麻元領陪着笑又問道:“這樣可以嗎,田師還有什麼吩咐?”
田仲絡板着臉反問道:“你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
麻元領:“該告訴田師的,我都說了,不知田師還有什麼吩咐?”
田仲絡:“既然這樣,我也告訴你一件事。對付整個博慈集團,雖然有難度,但是博慈集團的攤子鋪得太大、手腳伸得太遠,誰能保證各地的分支機構都不出什麼問題呢,真要是撕破臉,弄翻他幾家下屬機構、斬斷他幾根手指、腳趾還是可以的。
別的不說,說你這家仙頂山莊,我想把它給拆了,而且拆得片瓦不留,自信還是能辦到的!”這是狠話呀,假如是在施良德本人面前,田仲絡估計也不可能這麼橫,但在麻元領面前,他的確敢這麼威脅,也確實因爲心裡有氣。
所謂城府極深、所謂老謀深算者,絕非任何時間都是喜怒不形於色、對誰都是一團和氣,那樣只會被人當成一個總是和稀泥的老好人。笑裡藏刀也不是一味總是笑,否則刀也沒用了,該發作的時候一定要發作,也一定會發作的,更何況田師是那麼好面子的人。
這番話聽得麻元領心驚肉跳,笑得很難看:“田師幹嘛這麼大的火氣?我剛纔也解釋了,我做的這些事情,並沒有得罪田師您啊。我與博慈集團只是合作關係,賺他們一點小錢花,但在方外聯盟,我絕對是田師您的人,無論是什麼事,只要您吩咐了,我絕對會照辦。”
田仲絡笑了:“施良德給了你五個億建造仙頂山莊、開發靜沙島,你是不是還在心怨恨我,爲何當初沒有幫你這些呢,所以你纔不得不去找施良德?”
說實話,麻元領還真有過這樣的想法,但也只是偶爾閃念間想想而已,絕對不會說出來,甚至都不會對任何人表露出來。此刻被田仲絡點破了,他哪裡能承認,臉色漲紅像受到了莫大羞辱,連連搖頭道:
“田師,您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您已經幫了我那麼多忙,我不僅不感激您,反而怨您幫的忙太少,那不成了白眼狼了?我對您一直只有感激、只有敬重……”
田仲絡又一次揮手打斷他道:“我說過了,不要只是抒情,凡事不看怎麼說的,看怎麼做的。你以爲你和博慈集團是合作關係,施良德是靜沙島的一員,而你是靜沙島的島主,你能利用他的勢力,在方外聯盟,他能聽你的。
你想多了,你們的地位根本不對等,在施良德眼裡,你可能只是一條走狗而已,只不過是花了大錢很用的走狗……麻總別生氣,我說的是事實,博慈集團做什麼事情不用和你打招呼,也不會跟你打招呼,我說的不是人家的買賣,而是針對方外聯盟的事。
你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麼嗎?靜沙島如今加入了方外聯盟,而方外聯盟的總部在境湖市南沚小區,那是一個近郊的別墅小區。方外聯盟的各家成員幾乎都在那裡買了一棟小樓,巖境則買了兩棟,一棟當總部辦公室,一棟當員工宿舍。
假如不出什麼妖蛾子,我估計你們靜沙島也會在那裡買一棟小樓的,個月的市價還不超過三百萬,你麻總不缺這個錢。可是博慈集團看了那塊地,聲稱要在那裡建一家民營醫院,還配套一個高檔療養康復區,所以打算通過地方政府動遷南沚小區。
各家成員的樓你都要拆啊,我的兩棟樓也得拆,我拆你一座山莊算不算理所應當?你口口聲聲沒有得罪過我,這都不算得罪嗎?方外聯盟總部你都想拆,難道還妄想別人不會還手?”
被田仲絡連罵了幾聲走狗,麻元領臉皮再厚也有些繃不住了,表情已經僵了,腮幫子忍不住發跳,但是田仲絡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有些發懵。等田仲絡說完了,麻元領也被罵得沒脾氣了,甚至心裡直髮慌啊,因爲他萬沒想到還有這回事。
怪施良德擅自行事沒跟他打招呼?但人家施良德做事用得着跟他打招呼嗎?田仲絡剛纔的話雖然難聽但也沒錯,施良德是他的金主又不是他的下屬。算退一萬步說,施良德打了個招呼又怎麼樣,難道還要做出請示、徵得他的同意嗎?
麻元領趕緊說道:“田師,您先別發火,這事跟我沒關係呀,我真的一點都不知情!您說出來,也把我嚇了一大跳……”
田仲絡露出嘲諷的神情:“現在想甩鍋給施良德,是不是有點晚了?麻總剛纔是怎麼說的,施良德是靜沙島的一員,既然這樣,他做的事情應該是靜沙島負責,不找你這位島主算賬又找誰?問題是——你能擔得起嗎?
麻島主啊,博慈集團這麼一搞,靜沙島可算是犯了衆怒了。我知道除了仙頂山莊之外,你個人名下還有好幾處產業,包括貿易公司和房產,畢竟這幾年也撈了不少錢嘛。不過請麻島主放心,大家要是想拆的話,一定會拆得很乾淨的!”
麻元領欠着身子連連作揖道:“田師,您別嚇唬我了,我的情況您是最瞭解的,這事我真不知情啊,事先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再說了,動遷還沒有發生呢,我估計施良德只是試探而已,試探我告訴他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當初我告訴他,靜沙島是傳說的海外仙山,像這樣的地方,凡人一輩子都難見識到。如今怎麼突然一下子冒出來這麼多?像他那種沒見識的,心裡肯定會打個問號,說不定還以爲我和誰聯手做局騙他呢,當然要自己試探一下……”
田仲絡:“你好意思說人家沒見識?”
麻元領:“是我沒見識!”
田仲絡此刻心裡那口氣已經順了過來,又恢復了高深莫測的樣子,看着麻元領道:“知道我爲什麼要告訴你這些嗎?”
麻元領:“田師當然是爲了我好!”
田仲絡以感慨的語氣道:“你以爲什麼人都是我嗎?我們祖是世代相交,結識於貧賤之時。我幫你的忙,圖過你什麼好處嗎,坑害過你嗎?”
麻元領:“當然沒有,所以田師纔是我這一生最崇拜、最敬重的人!既然話都說了,請田師給我指點一條明路,您說我該怎麼辦?這瓶酒我吹了,先向田師表示歉意!”
田仲絡:“你別糟東西了,這酒不是這麼喝的!那施良德既然是靜沙島的一員,名義也是方外聯盟的理事,那按方外聯盟的章程辦事。該試探的已經試探了,別出妖蛾子了。方外聯盟藏龍臥虎,連我都不清楚所有理事的身份,指不定惹出什麼人能收拾他。
你可以把我這些話轉告給施良德,不必原話轉告,總之這個意思要說清楚,相信麻總也知道該怎麼說。這件事到此爲止,也算有個交待,否則靜沙島得背鍋,我恐怕都得跟着你背鍋。我一手創立了方外聯盟,聯盟有聯盟的規矩,不希望有人興風作浪。”
麻元領:“我會這麼轉告施良德的,能勸儘量勸,可是您也知道……”
田仲絡:“我也知道你做不了他的主,現在明白自己的處境了?對這個施良德,麻總還是多長几個心眼吧!”
麻元領又連連點頭道:“是的,我一定會的,往後有什麼消息,我一定會及時通知田師,有什麼事情也一定先向田師請示,總之不能聽施良德的。”
田仲絡:“麻總也不笨啊。”
麻元領:“我是需要田師時時指點!還想還求田師一件事,仙頂山莊與博慈集團的關係,您暫時可不可以不要告訴方外聯盟的其他人,只是暫時。”
田仲絡:“你現在知道怕了?我這個人做事是很講究的,出了這個亭子,我絕對不會把今天的話說出去。”這番話是有埋伏的,因爲他先前已經把情況告訴丁齊了,想了想又打了個補丁道,“但是我能查出來,別人恐怕也能查出來,你也得有個思想準備。”
麻元領:“我有思想準備的!其實施良德的動作應該只是試探,不會真的落實。只要沒有真的落實,不算犯了衆怒。他將來應該會去其他方外世界參觀的,那時候可能自己暴露了身份,總不能把關係鬧得太僵,所以他不會真的逼南沚小區動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