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佳顯然不高興:“你和我爸爸怎麼了,爸爸又不吃飯,你躲到這兒哭?”媽媽出門她就又去叫爸爸吃飯,結果爸爸說不吃讓她收拾了。她收拾了以後回了自己的房間看書,卻怎麼也看不進去,於是跑到了媽媽這裡,沒想到走到門口聽見了媽媽在哭。“你們總是這樣,我怎麼辦?”齊佳說着也哭起來,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看到爸爸媽媽吵架,自己沒辦法管,只有哭泣。
“好了,別哭,沒有多大的事情。是廠子裡面打來電話讓你爸爸去上班的,說是超過假期很多天了,不去上班要扣工資,你爸爸不去我有點生氣。”清溪給女兒解釋。
“他不去就不去,隨便他吧,你和他吵什麼,你吵他不去你不也沒辦法嘛。”
女兒的話提醒了清溪,他不願意去她和他吵也沒用呀,白白生氣不管用還不是多此一舉嘛。還是算了,他今天不去明天總不能再不去,不就一天沒去上班,自己吵什麼,想到這裡,有些歉意地對女兒說:“你說的對嘛,是媽媽不好。”邊說邊用手憐愛地撫摸女兒的頭髮,“媽媽不和他吵了,行了吧?”
“明明就不應該的嘛,媽媽自己掙錢又不是沒有爸爸的工資我們過不下去,他不想上班就不上吧,別和他吵了。”齊佳雖然小,說話像個大人。
看着懂事的女兒,清溪感到欣慰:“嗯,媽媽聽你的。哦,你作業做完了?”
“還沒呢,你們吵呢,爸爸又不吃飯,我沒心思做作業。”齊佳十分坦白,明顯地對爸爸媽媽不滿。
清溪只好笑:“是我們不好,耽誤你做作業了。好了,媽媽送你回家做作業去,不然越來越晚了。做完作業就休息,可不能去了教室趴課桌上睡覺。”
齊佳聽媽媽說趴課桌上睡覺,又笑了起來:“瞌睡的時候就趴課桌上睡的嘛,誰都是的,又不光我一個。”
走出屋子,冷風立刻從脖子裡灌進來,清溪摟住了女兒的肩膀:“你說你跑什麼,冷的要命,以後晚上有事的話就給我打電話,我回去。”
“知道了。忘了我不來,媽媽還要送我回去。”她的意思是因爲她媽媽要多跑一個來回。
清溪知道女兒是心痛她來回跑,怕她冷的。伸手摸索着女兒的臉,說:“明天早晨吃什麼,媽媽給你做。”
“嗯,我們好久沒吃餛飩了吧,我想吃。”
“好,媽媽給你做。”
“多放點香菜。”齊佳扭頭看了看媽媽,笑了一下。
“好。”清溪溫柔地應了一聲。
“我走了,祝你愉快。”
清溪看着這幾個字,不知道爲什麼眼淚簌簌下落。僅僅是幾個字嗎?她似乎看到了一張溫和的臉,一雙充滿溫情的眼睛,那目光有父親的戀愛,有哥哥的呵護,令她說不出的感動,又似乎聽到了一種關切的聲音,溫馨的像母親的叮嚀。可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一片,在她用心想要明確的時候,恍惚間什麼都沒有,她無法捕捉。
——本來他們就沒有見過面。
可他走了,還不放心她……,所以才留下了這句話吧。
突然,她想念這個沒有見過面的人了,儘管想的是虛無,可想念的感覺真真實實
送女兒回來,她是愣了好一會兒才上網的,就因爲知道今晚他不在,所以懶得上網,說白了是害怕上網的時候看不到他在線。沒想到他臨走的時候還給她留言,顯示的時間是今天早晨七點,一定是他臨走之前打開電腦寫的。
沒有他,本來就十分難過的她更加難過,神秘而琢磨不透的網絡世界裡因爲沒有他讓她更加空虛,時間漫長的好像停止不動。她不知道做什麼好,想了想還是寫篇日記吧,讓自己投入到一種忘我的狀態,纔不知道時間的快慢,不然的話,這麼多的時間如何打發?想到這裡,又是十分傷感,以前從來沒有過這個感覺,看電視或者看書不知不覺就到了十點多鐘,然後休息。自從有了電腦,有了這個聊天的網友,碰到晚上網絡不好的時候就感覺到時間漫長,好在也只是一個晚上,第二個晚上就能夠和他說話的。可這次不一樣,這次他要走很多天,也就是說,要有很多天他不上網。
壓抑了沒有人陪的寂寞,壓抑了和齊澤吵架的難過,清溪凝神擬下了日記的標題:一個人的日子。她想寫這幾年來她一個人在這裡度過的是什麼日子。
“住在這兒多久了?仔細算下來也七八個年頭了……”
一個人的日子,畢竟有寂寞和難過,要把這些都寫下來嗎?清溪突然住手。她想到了一個問題,寫在這裡的文字別人能夠看到,自己寫這些有什麼用?是自己可憐自己還是什麼意思?要讓別人給自己安慰嗎?爲什麼要一個人呢?想到她晚上是一個人住,馬上又想到齊澤,——只有自己心裡明白吧,是自己不願意和齊澤在一起才這樣,用了一個富麗堂皇的無可挑剔的理由離開家住在這兒,堵住了齊澤的嘴也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她寧願孤獨寂寞都不願意讓齊澤碰,只要有一絲逃脫的理由她就不讓齊澤碰。齊澤也是有口難言才和她生氣,就爲這個,他們生過多少氣?可誰都不敢說破,總是用別的事情掩蓋。清溪心中明白,所以只有悲哀。
她知道自己對齊澤沒有感情,卻不願意承認自己不愛齊澤,也極力想和齊澤保持好關係,可無法欺騙自己的心,所以疏遠他。她和他更像家人而不是夫妻,她關心他吃關心他穿卻從來不去關心他的生理,對他的這點要求她總是無情地拒絕,她知道自己有錯。就像這次,她也明白,如果那天早晨她順從齊澤,會是這樣的結果嗎?可……她就是不想。
“你還不起來吃飯?一會兒飯菜就不好吃了。”女兒吃完上學走了,齊澤還是沒有起牀,清溪不得已去臥室叫他。
齊澤一動不動,只把聲音從枕頭上送出來:“你吃你的,我又不是不讓你吃。”
“我吃是吃到我肚子裡了,又不能吃到你肚子裡……我是叫你吃飯。”清溪儘量平靜地說。
等了好久,齊澤沒有言語也沒有動,清溪的氣隱隱上升:“你聽見沒有?再耽誤會誤了上班時間的。”
“我不上班,我昨天去請假了不上班,行了吧?”齊澤把腦袋縮了縮,一字一頓地說。
清溪的氣不打一處來:“你的手已經好了,爲什麼不去上班?你不去上班是什麼意思?”
“我不想去行了吧,你想趕我?這是我的家,我想留在家裡就留在家裡,你管不着!”齊澤突然從被子裡伸手指着她:“你給我出去,少來煩我!”
清溪沒想到齊澤會來這一下,她看了看他,扭頭出去,關上房門的一瞬間,她想到自己能去哪裡?她想回孃家,可是一邊走一邊想到回孃家不妥,和丈夫吵架回孃家是大忌,還是算了。可是,她實在不願意再進這個家門。……“你給我出去,少來煩我!”這句話帶着無法化開的厭惡又一撞擊她的耳鼓,人家討厭她她爲什麼要賴在人家面前?可……自己能夠去哪裡?離開這個家,她不知道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
路上有認識的鄰居,她怕別人看見她臉上的淚,伸手狠狠地擦去。
不管去哪兒躲避幾天吧,既然齊澤在家,她就不用擔心女兒回來的時候沒人做飯。不過,和女兒說一聲是必須的。她趕到學校和女兒說自己有事外出幾天,女兒懂事地囑咐她注意安全早些回家。走到自己服裝店的時候,清溪已經想好了說詞,她說自己想出去考察一下市場,看看現在的服裝行情,囑咐幾個店員做事要認真,幾個店員自然唯唯諾諾。
清溪轉回自己的小屋,把錢包和手機放進手袋。暈車藥是她出門的必需品,她從抽屜裡拿出來,又從櫃子裡拿出一瓶飲料,想要裝進手袋的時候,遲疑一下又放到了茶几上,先把暈車藥吃了再往裡面裝也不遲。倒了一杯水,吃了兩顆暈車藥,把水杯放下的時候,突然流淚,自己要去哪裡?可是,自己不得不走了……不知道齊澤在家要待多久,她回去他們肯定又要吵架,她不想和他吵也不願意看到他,那麼就只有躲開。
拿起手袋,把門鎖好。
天氣晴朗,陽光也很好,但是沒有溫度,所以是那種**的冷,就像一個外表很美麗心腸很狠毒的人。清溪用圍巾擦完臉上的淚,奔往一輛開往縣城的公交車。
公交車上的人很多,清溪站着,緊緊抓住車頂的吊環,目光茫然地望向外面,自己去哪裡呢?什麼地方合適自己?她茫然了,到現在她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可是既然走了出來,斷然沒有返回去的道理,那麼走到哪兒算哪兒吧。
到了車站,剛剛有一輛長途車出站,車門還沒有關上,清溪想都沒想就衝進了車裡。
管它呢,到了哪兒算哪兒,對於她,沒有什麼區別,只要能夠離開家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