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爲你是跑業務或者出差呢。”他停了停又說,“我們是老鄉,我也是府河的。”
“是嗎?”聽他說也是府河的,清溪馬上對他生出一種親近之感,就差手舞足蹈了,“沒想到哦,真好真好,我們還是老鄉呢。哦,我不是府河市的,是秀山縣的。你呢?”
“呵呵,我就是府河市的。”
清溪笑:“你呢,是辦事嗎?”
“我出差。”他笑着說。
清溪不解:“既然是公務,爲什麼不坐臥鋪?”
“我的目的地不是北京,也沒有想到會去北京,那邊緊急,不得已坐了這趟車趕往北京。”
清溪想起了自己府河的那個網友,不知道他去哪兒出差,還有他要走幾天呢?如果他知道自己這樣情形,是不是會難過?
“你怎麼了,是不是又暈車?”看到清溪久久不語,他側過腦袋問。
清溪輕輕搖頭,眼中的淚水溢出眼眶,她慌忙低頭,用手指擦去,掩飾地笑了笑:“沒有。”
如果那個網友不是去出差的話,說不定自己不會離家出走。就算白天受盡委屈,晚上因爲可以和他聊天也可以忽略白天的難過,和他聊天很快樂,那是一種心靈的慰籍,精神的補償,讓她忘記難過。那麼,這個時候她一定是在電腦前和他聊天,她不會把自己的家事抖落給他,不會向他述說委屈也不會讓他安慰自己,但是會因爲他的存在感到安慰。她想,如果今晚他們聊天的話,會說些什麼?她不知道爲什麼和他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只要他在線自己就能夠滔滔不絕,沒完沒了。
日常生活中她並不善於言辭,和別人談話也都是適可而止,真的不知道爲什麼和那個網友就有那麼多的話。她曾經把這個問題問過他,他說現實生活中的壓力太大了,找不到宣泄的地方,而網絡是一個很好的平臺,因爲面對的都是陌生人,不怕對方對自己有妨礙,能夠敞開心扉說話,所以讓人放鬆。她說她並不是和所有人都聊得來,只和他一個人有很多話說,他說也許是性格相近,他也是隻和她一個人聊得來。就這樣,他們好像成了固定的“聊友”,只要對方在線,他們絕對不去和別人聊天。
雖然是笑,但僵硬的表情不能改變,她自己也知道。
“我們還是少說幾句吧,你不舒服的話就睡一會兒。”他體貼地說。
清溪心中感動。她是不想說話,至少現在不想說。“我是有點頭痛,我先休息一下。”
她合上眼睛趴到面前的小桌上,就好像上學的小學生趴到課桌上睡覺一樣。可是,對面也是一個女人,和她同時趴到小桌上休息,就這樣那張小桌有點窄了。清溪一個人休息習慣了的,面前有人覺得不舒服,只好坐起來靠到靠背上,直直地靠着還是有點不舒服,不由就斜過身體靠了窗戶。時間一長,朦朧的倦意襲來,她朦朧睡去。過了一會兒,大概是靠在窗戶上有點冷,昏昏沉沉中,她又側身倒向了那個旅伴這邊,感覺到了一種溫暖,於是踏實地睡着了。不知道過了多久,火車猛地咯噔一下,清溪一下子驚醒。醒來的她才發現自己倚在了那個男人的身上,他直直地坐着讓她依靠,手裡拿着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麼。
清溪起身她感覺到了,扭頭對她一笑:“醒了?”
想到自己緊緊地靠着他睡着,清溪的臉一下子紅透:“對不起,我,我……”她說不下去。依着一個陌生的男人睡着了,這怎麼說都有點不好意思。
“沒關係的,你想睡的話就繼續睡……”正在他說話的當口,清溪感覺到鼻子一陣刺癢,連連打起了噴嚏。“你感冒了。”他說。
清溪感到了鼻子裡不透氣,知道自己真的感冒了,心裡又是一陣難過:“是有一點點吧。”
“天氣冷,出門應該多穿一點衣服。你看你穿的有點單薄。”他的目光帶着同情,然後又說,“既然不舒服,就再休息一會兒,睡着了就不覺得難受。”
清溪看着善解人意的他,點了點頭,仍舊直着靠到椅背上,夜深了,是有點冷,她不由抱起了雙臂。他看見了,遲疑一下,說:“冷了吧,你……還是靠着我吧。”說着往外移了移。這樣清溪就能夠斜着靠向他了。
萍水相逢,讓一個陌生的男人照顧自己,清溪心中對他充滿感激。可剛纔靠着他是因爲自己睡着了不知道,現在卻是清醒的,就這樣去依偎着他,實在做不來,對他投去感激的一瞥,說:“我靠着你,你也會累的,我就這樣吧。”
他笑笑:“你隨便,怎麼舒服就怎麼辦,你睡着的時候我去問了一下,還是沒有臥鋪,你就委屈着吧。”
清溪無話可說,只是嘆了一口氣,點點頭。重新閉眼靠在椅背上,她才知道鼻子不透氣導致了呼吸困難,還有渾身難受,自己是真的感冒了,還很厲害。想想,只是想哭。極力剋制了胸中涌起的難過,她想讓自己快快睡着。挨着窗戶太冷,直着身體睡憋的難受,不知不覺中她又靠到了他的身上。再一次清醒的時候,她看到了他的上衣蓋到她的身上,他也微閉着眼睛睡着了,他們的姿勢就像一對親密的情侶。清溪一驚,想要起來的時候,突然想到自己一動會驚醒了他,還不如就這樣讓他也睡一會兒吧。不管怎麼說,他是一個好人,夜裡坐火車去辦公務,還是硬座,夠可以的了,她除了對他感激,對他的人品也十分讚賞。身上蓋着他的衣服,看着他閉的緊緊的眼,聽着他微顯粗重的呼吸,心中升起一種別樣的感情。不知道爲什麼,又是想要流淚。
大概是她動了一下,還是驚醒了他,猛然醒來的他連忙伸手去抱身邊的她,神情呆了一呆卻突然住手。
清溪看到了他的這個動作,不知道他爲什麼。慢慢從他身邊坐起來,帶着歉意說:“本來我不敢動,怕的是驚醒你,沒想到還是驚醒了你。”看到他眉宇間因此的疲倦,又柔聲說,“你繼續睡。”
他伸手摸了一下臉,搖搖頭,卻說:“你好點沒有?”
清溪的眼中含了淚,她就用這含淚的眼睛看他:“好了很多,謝謝你。”她不知道他爲什麼要關心自己,萍水相逢的,人家沒有義務照顧自己。
迎着她亮閃閃的目光,他嘆了一口氣,說:“你是秀山縣城的?”
“不是,我家離縣城還有二十里路。”清溪以實相告。
“你讓我想起了一個朋友。”他沒有看她,目光望向了車廂裡昏昏欲睡的人們。
“誰?”清溪感到好奇。
“我不知道她是誰。”
“怎麼?”清溪不解,自己朋友還不知道是誰?
他扭臉看着她:“我真的不知道是誰,只知道她就是你們秀山縣的。她是我的網友,所以我不知道她是誰。”
“網友?”網友的話,是不知道,這個清溪明白。聽他說到網友,清溪也想到了自己的那個網友。
“對。”他的口氣很特別。
清溪不知道他是因爲不知道自己的網友是誰而遺憾,還是思念他的網友了,反正在說到自己的網友時,神情變得憂鬱。“我也有一個網友,是府河的,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清溪難過,悠悠地說,“我們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我們兩個人每晚都聊天,只要彼此都在線的話,就聊天。哦,他應該是我的老師,教我很多東西。前天他和我說要出差,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夠回來。”提到他,清溪的眼睛朦朧起來,又重複了一句“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就好像他回來的時候不是回人家自己的家,而是要和她在一起一樣,無限的企盼和依戀在這一句話中暴露無遺。
“他……,他是什麼人?”
清溪光顧難過,眼裡閃着淚光,並沒有發現對方的異樣,猶自說:“他說他是公務員,我不知道。網上的人,都是虛擬的,他說不用知道的那樣清楚,沒必要,所以我不知道他是誰,他也不知道我是誰。他說了,我們……只要知道對方是自己的好朋友就可以。”說着淚滑下了面頰。
網上的人,彼此相隔遙遠,所有的聯繫都是通過那條細細的線,一旦那條線不存在,人也就消失了,還無處尋找。曾經溫馨的語言,只剩眼裡虛無的迷茫,就算滿心的渴望,又能夠如何?
現實中的朋友,就算不能相見,但彼此都知道是誰,所以沒有這種空空的沒有着落的茫然。網上的朋友,無論心離得多近,總歸是沒有蹤跡……抓不住的。這樣想着清溪的悲慼愈烈,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對那樣一個人如此用心。認真說起來還不如人家那些迷信的人和信仰宗教的人呢,迷信的人不管信神或者信鬼,有了心願的時候去燒一張紙錢禱告一番心中會踏實,因爲他們相信神鬼知道他們的心願;信仰宗教的人,去到寺廟跪拜一番,仰望神佛的塑像,就好像自己的心意神佛也能夠心領神會,那是一種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釋放,心會變得輕鬆而無限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