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就這個樣子吧。知道你在惦記我,我真的很感動,一直都想見見你。”他的眼裡隱含了淚花。他明白當初是他不該,是他傷害了她。面對清溪,他只有愧疚。
他的反應牽動了清溪內心的柔軟,看着他帶着虧欠而顯得悲傷的面容,她知道他面對她是多麼難過,往昔從腦海裡掠過,傷感也是席捲而來。“我只是惦記你的身體,希望你過的好。”她不知道爲什麼又重複了一句。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從內心裡一直都是感激你的。”他仰頭看了一下天花板,似乎是在把眼淚強迫回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個人都有自己忙不完的事,沒有人記得以前怎樣的,你是第一個。”他依然傷感。
就算記憶很淡,但她還是記得,他的反應和他的話讓清溪心裡涌起一個感覺——可憐。他可憐,而她也可憐。但她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她知道他的病不宜激動也不宜傷感,就想讓他高興:“別這麼說,你是老師,可以說桃李滿天下,哪一個學生會記不得老師呢?大家忙是真的,不是忘了你。知道你有病,也是關心的,只是埋藏在心裡沒有說出來而已。”
他搖搖頭:“不是你說的這樣,清溪,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現在我也住在縣城了,我教過的很多學生就在這縣城工作,很多的已經不認識我這個老師了,看見的時候就像不認識一樣,或許不願意打招呼裝的吧。也有的打招呼,但那聲招呼也是淡的不能再淡,我都明白。只有你,我們不就是很偶爾的見了一次嘛,只有你對我是真誠的關心,我怎麼會不明白?你還記得給我打電話問候我,你不知道我接到你的電話有多高興。”
清溪低了頭,她是惦記他的身體,所以纔打了電話。她在想給他打電話是爲什麼?因爲她曾經愛過他?但是,她也知道就算不是他而是其他的老師,她知道後也會問候一聲的,就算有些差別她也會問候的。無論對誰,她都無法做到絕情。就像現在,她確定自己對他沒有了一點愛意,也還是牽掛。她也搖頭:“我也只是不放心你的身體,僅此而已。”
季永源說:“我知道,我明白,但我還是感激你。”他笑笑,雖然那笑苦澀,但他還是笑了,“我已經一點用處都沒有了,還有人記得我,你想想我能不感動嗎?所以,清溪,我……,我纔想見見你。”
清溪擡起頭,她知道她心目中的季永源已經消失在時間的洪流裡了,她從他身上找不到一點記憶中的痕跡。這麼多年沒有聯繫,誰都不知道誰的變化,心中對對方的印象也是停留在那個階段。她對他的感情也完全完結。
時間,時間太可怕了……
她突然想到了網上的燕青,她看到他的時候,感覺那樣溫暖那樣踏實那樣親切,心裡揚起的是幸福,而面對季永源卻毫無感覺——他只不過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這樣的對比,讓她終於明白她愛上了那個人。
回到家裡清溪忐忑不安,原本她也期待能夠和季永源真正地推心置腹地交談一次,也算給自己的過去做一次總結。沒想到見了面卻失去了表達能力,那些話在肚子裡滾來滾去到了喉嚨都沒有了,像空氣一樣都無影無蹤了。她終於明白時間把一切都改變了,包括感情,如果不溝通的話,感情也會枯竭,最終會被時間的洪流捲走,什麼都不會留下。想想都有點可怕。
季永源終於在她的心裡畫上了句號。
現在的她,感情世界裡沒有季永源的影子。
她在等他。
看到他上線,她馬上訴說委屈:“怎麼這麼晚了纔來,人家等很久了。”
他滿不在乎:“小丫頭,我不是忙嘛。”
“不是忙,是不在乎我。你越來越晚了,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她是真的這麼想的,每天都提心吊膽害怕晚上看不到他,害怕上網了突然沒有了他,害怕上次的事情重演。
“不是不是。”他急忙否認,“每年到了這個時候我們都很忙的,你說那個重要,我總不能不工作跑這兒來上網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不認真,總把我當小孩子。你不會有一天又像上次那樣吧?”只要提起上一次她就難過,隨着這行字的發送,她的眼淚流了下來。
“不會了不會了,永遠不會有那樣的事情了。”他知道他的做法給她帶來的打擊和傷害,很堅決地保證。
“請你不要把光明圈進黑暗,也別把快樂用悲傷湮沒,我不要,我害怕。我已經按照你說的那樣,把我這兒所有的那些東西都清理掉了,你總該相信我只有你了吧。”她說的是她空間的那些帶着****的留言,就因爲他的話,她把它們一掃而光。“別讓我一個人空守在這裡等你,沒有你的消息我很着急,我不想那樣。”想起那些悲傷的夜晚,後背升起陣陣涼意。她有些驚恐地望着他。
面對她的依賴,他的目光露出溫存:“我何嘗不願意和你守在一起,但是不行,後天我就要外出了。”
聽他說要外出,她一下子就慌了:“不要,我不要你走。”她害怕沒有他的夜晚。
他哭笑不得:“你說了不算,我那是工作,我要出差。”他覺得她就像一個對他撒嬌的小孩子,看着她,憐愛慢慢從心裡升起。
望着那一行字,她終於明白這些事情不是她能夠左右,她既沒資格也沒理由,她的挽留不過是胡鬧。可她實在捨不得他離開,哪怕一個晚上也不願意。她更怕的是他就這樣以走爲藉口從此離開她的視線。
“你走了後,晚上找地方上網和我見面,纔不要好多日子裡沒有你。”因爲不捨,她提出了一個要求。
他終於被她逗笑:“我又不是一個人出去,再說了,我也不能那麼辦的。”
他的笑讓她迷茫,難過更甚:“那我想你怎麼辦?我不願意和你失去聯繫。哦,想起來了,我有一個要求,你肯答應嗎?”
“你說。”他寬容地笑着看她。
“你去買一個新電話號碼吧,專給我的。我不打電話就給你發短信,有時間了你回覆我。我知道你不願意把我們的關係拿到現實,也不願意和我有更深的聯繫,所以我也不爲難你,等你回來電話號碼可以不用。”她知道他害怕和她有糾纏,不會給她電話號碼,儘管對他的不信任很難過但也不想去強迫他,而且他那樣的性格也不是她所強迫的了的,她什麼都知道。“當然,你不願意我也沒辦法。”她接着又把這句話發送給他,儘管不願意這樣說,還是說了。然後看着他的反應。
他就那樣坐着,不動。她的心裡七上八下,被拒絕固然心裡不是滋味,更難受的是自尊的受傷。就爲了這個她不知道是誰的人,她感覺自己的自尊一次次被自己拋出來遭受凌辱,幾乎窒息。可在看到他說要出去的時候,就好像自己身上的某一個器官硬生生被剝離,那種痛苦不是語言所能夠形容的。她不知道爲什麼把他看得這樣重,以至於把他看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說不清道不明,唯有悲哀和慘痛。她感覺自己是在遭受凌遲,連忍受的力氣也快要失去。
“你真是聰明,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看到她這樣,他心裡除了痛,還有亂。見過無數人,知道無數事,他什麼都懂,很怕事情演變到他無法掌控的程度。一個人時,孤獨的滋味他又何嘗不知道?可和她的感情太深是萬萬不可的,他怕。而且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自己知道,怎麼能夠讓她知道太多?如果她對自己瞭解的太多,會對自己有這種感情嗎?被人愛是幸福的,可他覺得她的感情就是一個燙手的山芋。憑心而論,他也無法捨得她,可又怕和她離得太近,自己的那些事她會知道,那樣的話她會怎麼看待自己?他硬可讓她說他無情也不願意讓她知道他更多的事。
但他的這些想法清溪無法得知。看着他這句話,她很久都無法理解:“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她確定他不完全是誇她的。
他知道,比起他來,她的確是不諳世事的小孩子。“我是誇你的嘛,你看看你想的辦法,多好。”
第二天清溪一整天的不安,明天他就要走了,也就是說明天晚上她就要看不到他,想到這個心裡不上不下的難受。更讓她擔心的是,他究竟是不是會按照她的提議去買那個電話號碼呢?
心裡有事,時間顯得那樣漫長,好容易熬到晚上,清溪迫不及待打開電腦等他。每次都是這樣,就算知道還不到他上網的時候,她也要等,好像這樣等着時間過的快了一樣。
看着他灰色的頭像,不見有絲毫亮起來的跡象,看着右下角的時間在嫉妒緩慢地變化,她的心跳很急,咚咚咚就像擂鼓。可她,依舊等待,執着地等待。她相信他,也相信自己,她一定能夠等到他的。
終於,他上網了。她等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