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珠朝四小姐看去,見她雖然面容憔悴,精神委頓,但雙眼裡卻射出狠厲的光芒,讓陳寶珠一瞬間覺得,四小姐好像不再是自己所認識的四小姐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陳寶珠一大早就來到四小姐的清屏院,熬製藥湯給四小姐清洗浸泡及外服。四小姐的傷勢果然十分嚴重,渾身上下竟沒有一塊皮膚是好的。鞭痕、蚊蟲叮咬的包、老鼠撕咬的牙印……竟然連蛇的牙印也有,幾對幾對並排着,每一對都有兩個黑乎乎的小血洞。
當然,是沒毒的。
二夫人終究還是怕落人以把柄,不敢放真的毒蛇進去。她想通過這樣驚嚇的方式,殺人不見血,把四小姐嚇瘋或者嚇死。可惜的是,四小姐的命硬得很,硬是挺過來了,這樣她的陰謀又一次落了空。
“老爺,你看小四該怎麼處置纔好?”坐於上首另一側的二夫人啜了口茶,轉頭看了一眼坐於另一側的陳二老爺,問道。
一般而言,二老爺不插手內宅的事情。對於那些不受重視的女兒,一律都由二夫人拿主意,而二夫人也只不過例行公事問一下二老爺,以示尊重。
二夫人盤算着,經過這一個月的調理,聽打探消息回來的丫頭說,如今那個賤種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身上的痂差不多脫落盡了,連個傷痕也沒有留下來。
她恨恨地想道:“真是便宜那個賤種了,居然讓她逃過此劫。不過,下面要脫罪可沒有那麼容易了。”
她心裡早就想好了,就等着二老爺發話:“這些事情交由夫人處置便是。”只要聽得二老爺說這句話,她還是有機會替女兒報仇的。
她就想好了,那個賤種不是好了嗎?可不能這麼白白地便宜了她,讓她在府裡舒舒服服地當她的四小姐。怎麼說也得讓她爲自己的強出頭,害得自己的女兒差點毀了容,害得自己擔心受怕了那麼久付出代價。
二老爺這些年來,只顧着高攀那麼高官達貴,對於府裡的女兒們,只要有利用價值的,能夠爲伯寧侯府帶來利益的,能使伯寧侯府光耀門楣的,二老爺就對誰好,視誰爲掌上明珠。像二小姐這些年來一直被二老爺寵溺着。就是這麼個原因。
所以,二夫人篤定的相信,較之四小姐。二老爺一定偏向自己的女兒這一邊的。
至於四小姐的處置呢,她早就想好了,她要把四小姐流放到一個誰也管不着的地方,然後想盡辦法折磨她,讓她永無出頭之日。
二夫人得意地想着。忽然覺得有點奇怪。自打她問出這句話之後,二老爺一直都是沉默着,讓她頗覺意外。
“二老爺?”
她側頭看去,見二老爺一副很奇怪的表情,臉上還微微帶着笑意,似乎有什麼開心的事情。
“老爺……”二夫人再叫了一聲。心裡覺得很是納悶。現在她與他討論的可是正經事情,是關於還給自己的親生女兒一個公道的事情,怎麼二老爺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啊?!”二老爺猛然驚醒過來。“夫人方纔說什麼?是說關於小四的事情?”
二夫人不由有些氣結,一直以來,外人傳聞二老爺懼內,這並不是空穴來風。較之犀利的二夫人,二老爺也樂個撒手不管。自顧自風流快活去。所以,對於二夫人的例行公事的徵詢意見。總是以二夫人的意見爲主,很少過問,像今天這樣突然的反問一句,讓二夫人覺得有些意外。
二夫人看着二老爺,點點頭:“正是,我們正在說小四的事情。那丫頭簡直無法無天了,居然害瑜兒受傷,差點令我們的寶貝女兒毀了容,這一次一定得好好懲處她,讓其他的姐妹們引以爲戒。”
二老爺擺擺手:“只不過是一個意外罷了。如今二兒的容顏不是已經恢復了嗎?一家人用得着這麼計較嗎?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的,難免有些磕磕碰碰的。你想想,那四兒不也被你關在柴房裡餓了幾天了嗎?算了,這事就算過去了。”
二夫人愕然地睜大眼睛。今天的二老爺這是怎麼了,怎麼會幫那個賤人生下的賤種說話了呢?
“不行。”二夫人看着二老爺,見後者一副風淡雲輕的樣子,再想想自己的女兒毀容所受的話,還有這幾天自己的擔驚受怕,她就氣不打一處來:“這樣輕易放過那個賤種,我絕不同意!”
一旁的刁媽媽臉色都白了,夫人居然在老爺面前提“賤種”這兩個不堪入耳的兩個字,不等於把老爺也一併罵了嗎?
果然,二老爺忽地站了起來,滿臉怒容道:“什麼賤種!你身爲她的嫡母,又是大家閨秀出身,怎麼說出這種難聽的話來!賤種賤種,你這樣罵她,眼中還有我這個老爺嗎?”
刁媽媽看到二老爺真的怒了,連一邊焦急地朝二夫人使眼色,示意她不可再這樣魯莽行事了,一邊堆起滿臉笑容,躬着身子對二老爺道:“老爺啊,你看,這夫人她也是一時糊塗,這才說出這樣的話來的。這些日子以來,爲了二小姐,夫人擔驚受怕的,這幾天都睡得不好,難免急躁些。看在夫人擔心二小姐的份上,你就不要跟夫人計較了……”
二老爺看着二夫人,一副餘怒未息的樣子。
就在這時,二小姐柔柔的,軟軟的,帶了些許撒嬌的聲音自門口處傳了進來:“爹,娘,我來了!”
刁媽媽如獲救星般,馬上疾走兩步,拉着二小姐道:“喲,二小姐你來了?怎麼不多睡一會呢?瞧瞧咱們的二小姐,老身怎麼覺得二小姐這次回來之後,變得更漂亮,更可人了呢?”
一邊說着,一邊拼命朝二小姐使眼色,示意二小姐,老爺與夫人吵架了。
二小姐給了刁媽媽一個安心的眼神。剛纔老爺與夫人說的話,她都聽到了。
她盈盈走到二老爺,含笑道:“爹,你別生孃的氣。其實娘這樣做,也是爲了四妹妹好。四妹妹做事衝動,也該受些教訓才行。不過呢,現在是非常時期,入選皇家學院的日子就快到了,如果現在對四妹妹施加罰戒的話,傳出去對四妹妹的名聲可大大的不好。所以。爹……”
她的眼睛裡含着笑意:“依我看哪,讓四妹妹到香葉寺,哦不對。應該到遠一點的地方,就到清風寺去禮佛十天,修修身,養養性,那個地方最適合四妹妹修行的了。我想。等四妹妹回來的時候 ,一定會令人刮目相看的。”
“清風寺?”二夫人倒吸一口涼氣。清風寺是什麼地方,那可是皇家寺院,到那裡修行無異於鍍金,京城裡多少名門閨秀想到那裡去,都被那個眼高於頂的清風道長一口回絕了。如今這個賤種居然……居然可以到那種多少人羨慕到眼紅的地方去?!
“瑜兒。你在胡說什麼?!”二夫人急忙拉過二小姐,數落道,“你這個孩子。怎麼一回來就變了個樣了呢?那個地方是你說想去就去的呀?你這個孩子,說話前也不好好想想……”
“娘,你不要這樣說。”二小姐含着笑意對二夫人說,“娘,這幾天我一回來。就拼命睡啊什麼的,倒把一件重要的事情忘記了。其實。我的樣子能夠得以恢復,而且大家說我比以前還漂亮了,那是因爲多虧了一個人。”
二夫人白了二小姐一眼:“行了,別在捧你那個五妹妹了,你一天到底在我面前說她,我聽得耳朵都膩了。”
二小姐搖搖頭:“娘,我這一次可不是說她。她是去求了仙藥救我,但是,我的臉卻不是她救的。”
二夫人不由有些納悶:“瑜兒,你在說什麼,怎麼一下說是她救的,一下又說不是她救的,你到底要說什麼?”
陳二小姐道:“娘,我先前說是五妹妹救了我,那是她的醫術好,但是那九珠連環卻不是她求來的。”
二夫人愕然:“不是小五求的?”
二小姐面不改色,點頭道:“是啊,小五與那個清風寺道長非親非故的,清風那個老道長怎麼會給把這麼名貴的藥給她呢?”
二小姐這話引起了二老爺的興趣:“瑜兒,到底是誰把寶藥給你的?”
二小姐語出驚人:“是四妹妹求的。”
二老爺吃了一驚:“是儀兒?”
二夫人更是吃驚:“什麼!這……這怎麼可能?”
二小姐微微一笑,道:“這怎麼不可能?清風老道長那個人是個怪人,死守着那個藥,絕對不會給一個普通人的。但是那個老道長有個特點,相信緣份。也不知怎麼回事,半年前他遇到四妹妹,就說四妹妹跟他是有緣之人,所以四妹妹有求於他,他答應了,然後就把藥給我了。”
二夫人狠狠地瞪着二小姐:“瑜兒,你閉嘴!”
二小姐這個謊言說得漏洞百出,什麼有緣之人,如果那個小四真的與那個清風老道長是有緣人的話,又何至於被自己拘了三天,而沒有一個人來救她呢?
換另一個角度來說,如果真的有這回事的話,依小四無依無靠的地位,還不趕快找這個大靠山,而那麼認命地被自己整?
二小姐沒有理會二夫人,而是轉向二老爺,道:“爹,你認爲我這個提議好不好呢?”
要在往日,二老爺是絕對沒有閒功夫搭理這些事情的,但是今天,很奇怪的,二老爺居然很爽快地應道:“好,好,瑜兒,就依你的意思辦。“
完完全全忽視了旁邊站着的二夫人才是當家主母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