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說完,臉上的神情凝重起來。
刁媽媽從來沒有見過二夫人如此凝重的神情,不由微微一怔:“夫人指的是…….”
二夫人重重地嘆了口氣:“真是沒有想到,這千算萬算,終究還是逃掉了一個。”
刁媽媽聽得一頭霧水,不過她的涵養極好,並不急於打斷二夫人的話,而是豎起耳朵,靜靜地聽下去。
二夫人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傾訴的人,頓了一下,繼續道:“真沒想到,我們謀劃了這麼久,而且這事情都過去了這麼些年來,還是留下了這麼個首尾,日後怕是後患無窮啊。”
刁媽媽又是一怔。
饒她一向鎮定,也被二夫人這幾句沒頭沒腦的話弄得有些心神不定,她看看四周,見屋子裡並無其他旁人,這才壓底聲音道:“夫人,難道說當年之事走漏了風聲?”
說到這裡,刁媽媽的臉上有些茫然。當年之事,是她一手操辦的。當年所有知曉這件事情的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她相信自己的辦事能力,絕對不會漏掉一個。也就在那個時候,她纔看到了二老爺的狠厲。她沒有想到,平日看起來,笑容可掬的二老爺,竟也有這麼陰險毒辣的一面。
一想到當年那個場面,她不由打了個寒戰。自那以後,全府上下幾乎等於大換血,過半的丫頭婆子,還有小廝們被換了新面孔,所以,即便有人想從那些府裡的老人們探究一下當年的伯寧侯府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幾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她至今仍然記得,在一個小黑屋子裡,密密麻麻關着全府裡所有的知情者。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呼叫哀嚎。他們已經餓了好幾天,再沒有力氣能夠逃出去。他們中大部分人,並不太明白自己犯了什麼錯。或許,他們中有好一部分人,僅僅知道一些皮毛而已。但仍逃避不了這樣的命運。
最後,他們都得到了解脫。一碗黑乎乎的毒藥,是刁媽媽親自捧給他們的。在身壯體粗的僕婦們的壓制下,他們一個個飽含着淚水喝下那一碗致命的毒藥。再然後,全屋響起呻吟聲,還有淒厲的呼救聲。但是沒有用。他們知道了自己不應該知道的,就不能再苟活於世間。
刁媽媽至今想起當年之事,仍能感到脊背發涼。但是,她可以很肯定,那些人的名單是經過多方調查確定的。絕對不會有遺漏。所以,至於二夫人如今口中所說的漏網之魚,她不太明白。
她擡頭看向二夫人,忍不住問道:“夫人,到底漏掉了誰呢?”
二夫人盯着刁媽媽,慢慢說出幾個字:“前陳侍郎的嫡子,我們的陳大公子。”
刁媽媽一愣:“陳大公子,他,他不是於三年前已經葬身火海了嗎?屍體官府都已經確認過了……”
二夫人搖搖頭:“我懷疑當年被燒焦的那具屍體並不是他,而是替他赴死的小廝……”
“這個……”刁媽媽沒有想到。事情隔了這麼些年,都快要被人們遺忘的時候,居然會橫生變故,不由一時之間愣住。
二夫人又重重地嘆息一聲:“如果是其他人活着,對我們的威脅還沒有這麼大,怎麼偏偏是陳大公子呢?當年我們聘的那夥人,到底是怎麼給我辦事的!“
刁媽媽想了想,上前一步道“夫人,這個消息可靠嗎?我記得當年的那場大火幾乎把前侍郎府夷爲平地。何況我們聘的那夥人,個個都是心狠手辣之輩。他們所做之事,可是有保證的。況且,據爲首的那個人回報說,他們可是全都按我們的意思辦的事……”
說到這,刁媽媽做了一個“咔嚓”的動作,接着道:“爲了掩蓋,那夥人不是還朝死人嘴裡灌了些菸灰嗎?我記得當年,我們還特地叮囑那個領頭的,要他給我們悠着點,首要其衝就是要把大公子……”
說到這,刁媽媽的臉上現出不解的神情:“當年那人可是信誓旦旦對我們說,把所有解決的人都解決掉了,尤其是那位。怎麼如今又憑白無故走掉這一位呢,會不會是認錯人了呢?”
二夫人搖搖頭:“消息應該不會有錯,這是我親耳自瑜兒口中聽得的。瑜兒這段時間與那個野丫頭走得近,她說這段時間,那個野丫頭正在找哥哥,而且他們還見過面。我想,這事十有**是真的了。”
刁媽媽的臉上凝重起來。
這樣的事情絕對不可以開玩笑,寧可信其有,而絕不可掉以輕心。如果當年真的走掉了陳大公子的話,麻煩可就大了。
要知道,陳大公子已經成年,已經會思考。如果他活着的話,那麼,前侍郎府的滿門滅門的慘事,這件事情背後的真相,他一定會去查探的。
也就是說,一旦他查出事實的真相,二夫人這些年來的經營,將會是一場空。
不僅如此,陳大公子如果要復仇的話,他們一個都逃不掉,一個個都不會有好的下場。
刁媽媽微眯了眼睛,目光變得兇狠起來:“夫人打算下一步該怎麼做,要斬草除根嗎?”
“那是當然。”二夫人咬牙切齒道,“我經營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成就,你以爲我會就這樣乖乖的讓那早就該死的一家子人,毀我如今得之不易的成就嗎?簡直就是做夢!伯寧侯府如果沒有我龐大的人脈,還有這幾年來的迎來送往,能有今天這般風光地位?!能有今天還時時被宮裡惦記着嗎?更不用說什麼擺脫那個該死的十一皇子留下的陰影了。”
說到急切處,二夫人胸脯起伏,喘息不止。
刁媽媽忙勸慰道:“夫人切莫氣壞身子,這府裡頭的一切,都是夫人苦心經營而得的。如果換作那個鼠目寸光的三房,怕是伯寧侯府早就敗落得無人問津了,哪有今天如此風光的場面?在這個府裡頭,夫人的地位是最重要的,所以夫人定要保重好身子,你一切安好纔是伯寧侯府的福氣。”
經刁媽媽這一番勸慰,二夫人的氣才稍稍平靜下來。
刁媽媽想了想,又道:“夫人,這事情看起來玄虛,不知是真是假,會不會是那個野丫頭通過二小姐的口,來試探您的呢?”
二夫人沉吟片刻,搖搖頭:“我看不太像,那名野丫頭似乎沒有這麼深的城府。何況今天她與瑜兒的關係似乎不同往日,這種無心說出的話倒像是有幾分真。”
刁媽媽微擰了眉頭:“如此一來,倒有些麻煩。若要斬草除根,那個野丫頭就在我們的眼皮底下,自然跑不了。令人頭痛的是那個未死的陳大公子,他如今應該藏匿在什麼地方呢?”
二夫人惡狠狠道:“那名野丫頭能說出這樣的話,證明他們曾經見過面。那名野丫頭這些年來沒有出過京城,也就是說,大公子就藏在京城某處。這下好辦,不管怎麼樣,即便是把京城掘地三尺,我要也把此人拿下,不然的話,我將寢食難安!”
刁媽媽點點頭,有這麼個人存在,如刺哽喉,誰也難以安寧吧?
“夫人有什麼打算,儘管吩咐便是。老身一定會親自督陣,誓把他給找出來!”
冷靜下來的二夫人又恢復了平日的精明,她沉思片刻道:“如果大張旗鼓地全京城搜查,一定會打草驚蛇。萬一驚動了皇城裡的人,那就大大不妙了。所以,這一方面,我們可以藉助四叔,讓他幫我們找人……”
刁媽媽搖頭:“夫人,你不是不知道,四老爺爲人一向正直,如果不把原因說明,要他幫我們找人,只怕他不肯。如果把原因說明,那豈不把我們的秘密……”
二夫人冷笑一聲:“尋個由頭給他便成。上次瑜兒不是差點被擄了嗎?我們就怪到那個赫赫有名的採花團伙一線香的頭上,就說是一線香把瑜兒擄走,要他順天府尹全城搜查,看看還有沒有被一線香迫害的良家女子。然後我們再派個得力的人去跟着,說是指認對方。如此一來,我們不就正好藉助四叔的力量全城搜查了嗎?”
刁媽媽欽佩地看着二夫人,原來二小姐被擄的事情還可以這樣利用。她忙點頭:“夫人說得在理,就這麼辦。”
二夫人接着說道:“當然,這樣做還是不夠的。陳大公子既然能夠從那場火海中逃脫,自然有他的過人之處。這些年來,他一直藏匿在我們的眼皮底下,卻能夠不被我們發現,我想他一定是有同夥的。所以,另一方面,我們就該引蛇出洞了。”
刁媽媽一怔:“引蛇出洞?”
二夫人微微一笑,踱到窗邊,看向窗外。
窗外是大片大片的美人蕉,由於花匠的超羣技藝,竟能使初春的美人蕉也開出紅得似血的花兒來,引得蜜蜂留連忘返。
在那一大片美人蕉掩映的院子一角,端端正正跪着一個纖弱的身影。
“她在外面跪了多久了?”二夫人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