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Chapter 11

康熙的病隨痊癒,但急病傷身,下牀後他只能用左手批閱奏摺。

此時康熙坐在炕上翻看奏摺,我坐在他右腳邊,輕輕地替他按摩蜷曲的右手指。這隻手,承載着全天下的福祉。

“若惜,你都按了一個多時辰了,休息一下。”康熙放下硃砂筆。

“兒臣不累。”我笑着搖頭。

“阿瑪知道你心疼阿瑪,可是,你也要顧着自己的身體是不是?”康熙捏捏我尖削的下巴,自然地好似那晚大發雷霆的人不是他,好似那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你看看你,瘦得比阿瑪還快。”

“女兒只是擔心。”我低頭,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止。

“擔心十三?”

我點頭。縱然十三從不嬌慣,但身爲阿哥,他自小玉食錦衣,條件那般惡劣的養蜂夾道,他怎受得住?

“你也覺得朕是在懲罰他?”康熙看着我,眼中有我看不懂的寂寞。

我恍悟,隨即笑道。“我知皇阿瑪是想保護胤祥,女兒擔心的養蜂夾道惡劣的條件會讓他受苦。”

“那般不小心,也該讓他受些苦。”康熙嘴上雖強硬,但聽到養蜂夾道條件惡劣時還是皺起了眉頭。

“如何避?”我苦笑,奪嫡慘烈,手段之陰狠,自是讓人防不勝防。更何況十三此次是擋在了四阿哥前頭成了箭靶。“無論何人安排,調兵手諭上的確是胤祥的字跡,抵賴不了。若不把他圈禁起來,恐朝中非議,到時他更難安然脫身。”

康熙連連點頭。“若惜,讓人知會養蜂夾道的奴才,好生伺侯着十三。”

“人多嘴雜,恐衆人揣測聖意,女兒親自去一趟吧。”

金秋十月,但彼時的北京城卻秋風瑟瑟,紫禁城內處處透着蕭瑟之氣。

這是事出之後我第一見到十四。一出乾清宮門就被他攔住,原來他一直守在乾清宮外。

“你去一邊候着,我有話要和十四爺說。”我支開小全子。

“若惜,我……對不起……”胤禎皺皺眉,千言萬語化成了一句道歉。

“這次你聽八阿哥的是對的,其實你也清楚,如果我當時在場的話,一定會壞了你們的大事。”我苦笑。“只是你們把十三害慘了。”

“若惜,別這麼輕易原諒我。”胤禎眼中滿是自責。

我輕笑出聲。“難道你希望我一直怪你,一直不理你?”

“當然不是!”他急切地拉住我的手。

“胤禎,事情都過去了。”我撫着他憔悴的臉。“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這樣對我。若再有下一次,你讓推給別人做吧,八阿哥,九阿哥,只要不是你。”我不想與你爲敵,胤禎……

“若惜……”

“你說過,要完全信任你,現在我做到了,爲何你還要不安?你也要信任我不是嗎?”

他倔強地凝視我,不願開口。

四下沒有人,我踮腳在他脣角輕輕印上一吻。

“胤禎,答應我,就算你黨附你八哥,也要給你自己留一條可以全身而退的後路。”我無法去提醒他康熙對朝堂或坊間關於八阿哥的一些傳言已經心生不滿,十四既黨附於他,必定是要連帶收到打擊的。

“我知道了。”胤禎俯身靠近我。

“別!會有人經過的。”我輕輕推住他,面色微紅。

胤禎咧嘴而笑。“好好照顧自己,你瘦了好多。”

我微笑着點頭。

“你要去哪裡?”他彼時才發現我一身外出的行頭。

“去養蜂夾道看十三。”話說出口後才覺得略有不妥,我又補充。“皇阿瑪讓我去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若惜,我說了我會相信你的。”他招來了不遠處背對着我們的小全子。“路上好生伺候着你家主子,若是格格少了一根頭髮,爺我扒了你的皮!”

“者!十四阿哥,奴才一定伺候好主子。”小全子難得狗腿了一回。

“胤禎,審時度勢。”離去前,我還是忍不住叮囑他。

康熙今日命我去看十三,就代表他對十三心存不忍,這種不忍其實是對太子的如此情境之下,十四他可千萬不能輕舉妄動纔好。

他微笑着點頭應允。

現代的養蜂夾道已經改名爲文津街,這裡與北海相連,環境十分幽靜。但是在古代,這裡是相當冷僻的一個地方,也因爲與北海相近,空氣十分潮溼。

小全子掏出一塊李德全交給他的代表身份的腰牌先是打點了一切,纔回來扶我下了馬車。

“格格吉祥。”奉命在養蜂夾道看守十三的老太監跪下向我請安。

“起吧。”我攏了攏過於寬大的玄色披風,向前走了兩步。“十三爺這幾日如何?”

老太監愣了一愣。“十三爺一切都安好,只是胃口不怎麼開。”

我向小全子使了個眼色,小全子拿出了一袋金錠子交給老太監。我生怕一些狗仗人勢的奴才狗仗人勢讓十三吃了虧。“今日是皇上命我來此探望十三爺,皇上與十三爺父子情深,不日就會命人接爺回去,這段時間你好生伺候着,若是讓本格格知曉你虧待了爺,本格格定不饒你!”

“是是!奴才知曉了。”老太監忙稱是。

“這些金錠子你收着,吃穿用度照着往日,爺要用什麼,要吃什麼,你只管按爺的喜好添置,不夠再開口要,剩了你也自己留着,天冷了,添幾身保暖的衣裳。”我緩步向裡走去。

“奴才謝格格恩典。”

留下小全子與老太監嗑牙,我開始快步往十三住的地方走去。

門戶半開,十三坐在桌前看書,清減了許多,除了面色略顯憔悴之外,其他看上去一切都好。

桌上放着一碗冷掉的碗,看着就令人食慾全無。我快步走上去,端起碗扒了一口飯,入口的怪味道讓我差點嘔吐出來。我火大地將碗筷重重摔到地上。

十三驚愕地愣在原地,看着我出現,看着我摔碗筷。

瓷器破裂的聲音引來了院子裡的人,那個老太監驚恐地跪在房門口,小全子也連喊息怒。

“這還是人吃的東西嗎?”我眼眶微紅。想十三堂堂阿哥,圈禁不到數日,這些奴才便這般苛待他。

“若惜。”十三淺笑着看我。“這裡幾乎連能吃的東西都沒有,能做出這麼一碗飯,已實屬不易,是我自己沒有胃口,你不要再爲難他了。”

我眼眶泛紅地瞥了十三一眼,這才消了些怒氣。“小全子,帶他出去,該採買的全部採買回來,就算十三爺明天就回宮,今天也不能委屈了他!”

“者。”小全子拉着瑟瑟發抖的老太監快速離開。

“若惜你怎麼來這裡?”十三拉我做到桌前。

“你肚子餓不餓?”我拿出本來藏在身上自己嘴閒了吃的核桃酥,“先吃一塊核桃酥填填肚子?”

十三搖頭。

我無奈地放下食物。“你再在這裡委屈幾日,等一切安生下來,皇阿瑪就會派人接你回去了。”

“皇阿瑪讓你這麼告訴我的?”十三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絲光亮。

我搖頭,光亮有漸漸黯淡。

“皇阿瑪讓我來看你,便是這意思。他亦不相信那紙調兵手諭是你寫的,你且再忍耐幾日。”

“那爲何……”

“胤祥,這次那些人本是衝着四阿哥去的,你現在攬下了所有的罪責,皇阿瑪若不把你圈禁於此,回到朝堂,你想象一下自己會受到的責難。他是爲了保護你。而且……他也想借着此次對你和太子的懲戒給衆阿哥們提個醒,殺雞儆猴。”後面這點是我推測出來的。

“四哥那邊……”

“你不用擔心四阿哥,他有分寸,只是你這次爲了護他被皇阿瑪如此重罰,他心裡很內疚。”而四阿哥這幾日閉門不出,想是已經洞悉了康熙的意思。

“若惜,有機會你幫我告訴四哥,讓他不用爲我擔心。”十三道。

“過不了多久你自己就回去了,你自己跟他說吧。”我拒絕。

十三淺笑。

我等着小全子他們回來,然後用他們買的食材親手做了一客原汁菠蘿海鮮焗飯。

“這是什麼?”十三盯着花花綠綠的焗飯,一時不知如何下手。

“我怎麼捨得毒死十三哥呢?”我笑着朝他眨眨眼,開始自賣自誇。“這叫原汁菠蘿海鮮焗飯,是意大利人的吃法,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學會的,保管好吃到讓你想哭。”

十三被我的話逗笑。

“是不錯。”他斯文地品了一口,點頭。

“哪裡是不錯,簡直是人間極品!本格格可是除了做巧克力和煮咖啡之外,十指不沾陽春水,今日是你有福分,本格格把這恩典給了你。”我佯裝對他的評價不滿。

“謝格格恩典。”十三還是笑。

“不錯就多吃一些,清減了那麼多,不知道你是怎麼照顧自己的。”我坐在他身邊,一直盯着他把整客焗飯吃光才罷休。

離開養蜂夾道的時候已經過了掌燈時刻,我閉目靠在馬車裡小憩。見過十三之後,連日來懸着的心算是放回了原處,原先日日難以安寢,現在卻尤覺疲憊。

馬車行駛地還算安穩,小全子命車伕走寬闊平整的大道,儘量減速慢行,生怕顛到了我。馬車行近宮門口時被人攔住。

“福晉……”小全子頗爲爲難。

“全公公,讓我見見格格可好?”十三嫡福晉兆佳氏的聲音。

“福晉,格格累了,而且皇上還等着格格回宮呢。”小全子婉言拒絕。

“天雅格格,我只跟您說幾句話,絕對不會耽誤你的時間的。”兆佳氏直接朝着馬車大聲喧譁起來。

“福晉……”

“小全子,伺候福晉上馬車。”我捏捏眉心,沉下臉色。

兆佳氏看見我,眼神完全沒有了弘昌滿月那日的氣勢凌人,反倒期期艾艾地說不了一句完整的話。

我皺眉看着她。腦中是十三憔悴卻依舊柔和淡定的神色,十三就是被這樣的女人纏住了一生一世……

“格格,我家爺……”

未等她說完,我不悅地截住她的話。“朝堂上的事情不是你我一介女流可以過問的。”

“格格,只有您能救爺了。”兆佳氏捻着帕子一角,開始頻頻拭淚。

我皺眉,她的眼淚只會莫名讓我心煩。“收起你的眼淚,莫要在我面前擺出這般懦弱神色。你需要做的是守在府中安撫一干大小,至於他何時能回來,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了,能救胤祥的只有他自己。”

兆佳氏被我的氣勢鎮住,愣愣地止住了哭泣。

“你無需所此一舉。”我撩起窗簾,夜間氣溫驟降,冷風傾灌而入。“我自會保胤祥周全,但若讓有心置胤祥於死地的人知道你我密會過,這話傳到皇上耳中,我便失去了中立的立場。”

“是,格格教訓地是。”像是被我點醒,兆佳氏連連地點頭。

我輕咳了一聲,小全子立刻會意打開馬車車門,將扶我下去。“送十三福晉回府。”

“格格!”

我背對着她前行了幾步。“安分地呆在府中,莫要再這般到處求人,你是十三的福晉,行事莫要丟了他的顏面。”

“謝謝你。”她道。

我眉頭微皺,她的道謝讓我渾身不舒暢。這女人,這般時候也不忘提醒別人自己十三阿哥府女主人的身份。

待我回到乾清宮,差不多已經到了關宮門的時間。李德全站在門口,焦急地打着轉。

“李諳達。”我遠遠喚他。

“我的小姑奶奶,您總算回來了!”李德全小跑着向我走來。“今□□會皇上命大臣們推舉太子人選,結果大臣們推舉的竟然是八爺,皇上早朝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關在裡頭,一天沒傳膳了。”

這康熙倒也越來越孩子氣了,動不動就鬧絕食。

“跟我來。”看來今天註定要二下廚房了。

我讓巧心熬了一點清淡但是有有營養的小米粥,然後自己做了幾個小松餅。

把托盤放在了顯眼的位置,我上前拉住康熙的手再次按摩起來。

“十三怎麼樣了?”他沒有擡頭看我。

“一切都好,心境平穩,只是清減了些。兒臣爲他打點了一下,讓他在那裡能過得好一些。”我據實稟報。

“今日朝會……”康熙歪頭皺了一下眉。

“李諳達剛纔同我說了。”我將小米粥端上,放在康熙面前的御案上。“女兒不太懂前堂朝事,但皇阿瑪不該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不是?”

“是啊……”康熙有些沮喪。

“皇阿瑪今日議朝可是希望大家給個臺階,讓二阿哥重登太子寶座?”我不失時機地問。

“你又知道了?”康熙突然輕鬆地笑起來。

“皇阿瑪的心思兒臣一向最清楚不過了不是?”我賣乖。“朝會之議題,皇阿瑪莫要憂心。”

“說下去。”康熙捧起小瓷碗,有一口沒一口地開始進食。

“皇阿瑪想借今日朝會看看有誰想急着取代二阿哥成爲太子的心?”我問康熙。

“你說呢?”他反問。

“皇阿瑪原本只是想探探衆人的口風,還沒想着一定要復立太子,可是今天一試探,才發現八阿哥在朝中已經形成了自己的政治勢力,如果不加以抑制的話,將來會危害到社稷的安危。所以,太子一定要復立,對不對?”

康熙微笑地聽着,不點頭也不否定。“那你說,八阿哥爲何不行?”

目光微微一冷,我淡笑。“皇阿瑪誇八阿哥心性好,不務矜誇,但縱然他名望再高,也不是儲君的最佳人選,不論二阿哥,即使是三阿哥、四阿哥皆比他適合。”

“哦?”

“無論何人,繼承大統,民心雖重,但八旗貴胄的支持同等重要,而八阿哥,此人心腸過於迂迴……且生母良妃衛氏,系辛者庫出生,母系勢力孱弱……”點到此處,我不再說下去。良妃爲人恭謙,我不願再多做貶低她的語言。

“你倒是透徹,若老八有此般自知之明該多好。”康熙苦笑。

“皇阿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兵。”

“將軍只有一個,強者得其位,有異心者……”康熙放下瓷碗,目光幽冷。“未到爭儲時機,老八意圖過於明顯,朕,不許任何人此刻心存歹念。”

他是決定打壓八阿哥了,不知胤禎那衝動的個性,會如何……

“這是什麼?”康熙指着小松餅。

“鬆餅。”

康熙嚐了一個。“若不是肚子餓了,我還真不想吃這個。真搞不懂你和老四,怎麼會喜歡吃些甜甜膩膩的玩藝兒。”

“皇阿瑪口是心非。”明明就喜歡的緊,我不依道。

康熙瞪我。

我失笑。

第二□□會,康熙再次提及了有關立嗣的問題,結果大部分大臣還是一致推選八阿哥。康熙大怒,斥責皇八子胤禩謀求儲位罪,連下兩道旨意之後,便削了八阿哥貝勒的爵銜。

“八子胤禩系辛者庫賤婦所生,自幼心高陰險,聽信相面人張明德之言,大背臣道,僱人謀殺胤礽,與亂臣賊子結成黨羽,密行險奸,因不得立爲皇太子恨朕入骨,此人之險倍於二阿哥也。”

“諸皇子中,如有謀爲皇太子者,即國賊,法所不宥。”

十四的反應讓我措手不及,卻也在我的預料之內。他不衝動就不是讓人頭疼的十四阿哥了啊,這個小兔崽子……

小全子在前堂探聽回來的消息,八阿哥被鎖拿奪爵的時候,十四居然冒死在那個節骨眼兒上替老八求情,結果康熙大怒,差點拔劍殺了他,幸虧五阿哥胤祺下跪抱住康熙大腿痛哭求情才救了十四一條小命。諸皇子俯地叩頭,懇求康熙息怒,康熙雖怒氣稍解,但還是命人打了十四一頓板子。

康熙在盛怒之下重罰了十四,但回乾清宮平復了心情之後,心中難免不捨。十四無論是外貌還是脾性,都最像年輕時候的自己,康熙對十四是格外喜愛的。

“皇阿瑪,要不,兒臣代您探視十四阿哥?”其實我心裡惦記着十四的傷勢,但是苦於找不到藉口去探望他。

“好,你替朕去探視一下十四,順便再斥責他幾句,這麼不知輕重!”康熙正在擔憂十四,見我如是說,連連點頭。

我的到來讓胤禎府上的人都微微有些驚訝,而我自己也有點做賊心虛。幸虧這趟是李德全陪着出來的,他當中宣康熙口諭,衆人皆以爲我是代康熙來探望胤禎的。

只是那幾位出來迎接的福晉看我的眼神有些怪異,也難怪,之前十三福晉一事雖未鬧得滿城風雨,可是氣哭一事在皇胄之間卻不是秘密,像我這種專門“破壞”別人家庭和睦的女子,她們難免提防着些。

“李諳達,我要和十四阿哥多說會兒話,被皇阿瑪打了一頓也不知他心裡有多少委屈,你自己找些樂子打發打發時間吧。”來時的路上我就給自己想好套子了。好在我和十四的關係一向很好,李德全也便什麼都沒懷疑,行禮後便領命退下。

李德全自動“封鎖”了胤禎居住的院落,不讓府裡任何人靠近,只說皇上有話要天雅格格代傳,嚴禁閒雜人士在側。這老傢伙,不枉我尊他一聲“諳達”,更不枉康熙視他爲心腹,他的確有些心思。

我推門進去,屋裡濃郁的藥香頓時讓我氣不打一處兒來。

原本趴在牀上逗着鸚鵡玩的胤禎一見是我進來,居然很沒種地躲進了被窩。

“若惜!我好想你!”枕頭對着我哇哇大喊,想必這是胤禎剛教會它的新句子。

“一邊玩兒去!”我把它從牀頭趕走。

“你是覺得無顏面對我嗎?”我掀開了他蒙在頭上的被子。

“若惜……”胤禎陪笑。

“我怎麼跟你說來着?審時度勢!你卻好,在那種時候往槍口上撞……”我不停地數落着他。

“好了,若惜,我錯了還不行嗎?”胤禎拉住我的手。

“會認錯有什麼用?下次你不會照犯不誤?”

“若惜,其實這次我是算準了皇阿瑪不會真的對我怎麼樣才冒險的。你不是讓我給自己留一條全身而退的路嗎?雖然捱了板子,但我在這件事裡已經算全身而退了不是嗎?你猜皇阿瑪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不是明哲保身,是兄弟友愛。”怕我繼續惱他,胤禎趕緊向我解釋。

看來倒是我急暈了頭,竟沒想到他唱了一出苦肉計。可我還是有些不高興。“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聽話了?”

“我不是一直最聽若惜的話?”

“就會鬧騰我!”想起這幾天擔的驚受的怕,我便委屈地直想哭。“你都不知道,我聽小全子說皇阿瑪差點拔劍殺了你的時候,嚇得差點暈過去。”

胤禎抿脣,單手把我拉到牀上。他讓我躺到他身邊,輕輕將我擁在懷裡。“下次若再要做什麼事情,我一定先通知你好不好?別哭了,挨板子還沒看你當着我的面哭來的疼。”

“貧嘴。”我失笑,拭去眼淚。“傷口怎麼樣?很疼嗎?”

“這幾個侍衛,還真往死裡打!看我以後怎麼整治他們!”說到這個,胤禎頗爲氣憤。

“傷口真的有那麼疼嗎?讓我看看。”我瞥了胤禎一眼。

話音未落,他立刻一臉尷尬,隨即我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臉紅得不能自己。我重重咳了一聲,“上那個……藥的時候叫你的貼身小廝來,別讓你外頭那幾位福晉幫你上藥知道嗎?”

“呵呵……”十四收起尷尬,轉而賊笑起來。“知道了。”

“你幹嘛笑成那副德行。”

“若惜在吃醋。”他煞是得意。

“讓你有機會知道我跟其他男人同牀共枕看看。”到底我還是介意某些事情的。對自己喜歡的人,我不僅僅只是在精神上有佔有慾,在身體上同樣也是相同的。

“你敢!”胤禎瞪我,像極了康熙。

我瞪了回去。

“若惜……”他嘆了口氣,把頭埋在我脖子裡。“你知道的,男人是有需要的……我心裡想的一直都是你……”

我捂着他的嘴不讓他說,仍由他胡言亂語,出口的鐵定就是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大膽字眼了。

“你能理解嗎?”

“嗯。”男人有的時候是用下半身考慮事情的動物。對他們來說,心和身體是可以分開來計算的。

雖嘴上應允,但我心裡還是有些介懷。

“你幹什麼?”小兔崽子的頭依然埋在我的頸項,但他的手卻開始不安分地解我衣襟上的扣子。

“我不會真的怎麼樣。”胤禎擡頭吻住我。

結果那天他確實沒有真的對我怎麼樣,但是卻做了許多讓我面紅耳赤的事情……

十一月,皇三子胤祉告發皇長子胤禔咒魘皇太子,康熙震驚,後查明屬實,削皇長子直郡王爵位,將其圈禁起來,並釋放了廢太子胤礽。

王公大臣此前心中雖有風向,但卻還是不敢貿然替太子求情的,如今看才康熙心思堅定,於是紛紛請復立胤礽爲太子,復胤禩貝勒。後康熙命人將十三接了回來。

事情到了這裡,該是基本塵埃落定了。我本該在這個時候啓程回蘇州,但是康熙原以爲我這趟回來便不會再離開,經過我的軟磨硬泡,他最終允我在京中陪他過完年後才準離開。

自九月事發至今,四阿哥一直深居簡出,他儘量避開皇儲爭奪的矛盾,極力表現自己不僅誠孝皇父、友愛兄弟,而且勤勉敬業。凡是康熙交辦的事情,都竭盡全力去辦好,既讓康熙滿意,也使朝臣口碑相傳。

不結黨、不結怨。看來他做到了。

轉眼便到年底,這一個年過得極其煩鬱。十二月近年關,皇二十女殤,給原本就籠罩在低氣壓中的紫禁城更添了一抹蕭瑟。

后妃們強裝的笑臉,阿哥們的惶惶的臉色,朝臣們的戰戰兢兢讓康熙在年夜飯煩躁地摔了酒杯。年夜飯後的那幾日,乾清宮外夾道的都是各同宮前來探聽天顏的人。

后妃之間禮節性的來訪,往年對人好言相對的我,在昨夜聽完康熙的擔憂之後,徹底失去了風度。

康熙昨晚竟以春秋五霸之一的齊桓公晚年的境況自喻——齊桓公晚年,五個兒子樹黨爭位,齊桓公剛死,諸子相攻,箭射在屍體上,也沒有人顧及,其屍體在牀上67天沒法入殮,以至蛆蟲爬出窗外。

衆子奪嫡,他的心境此時竟以悲苦如斯。

無論是二阿哥還是其他阿哥,都是他的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舌頭和脣,牙齒磕到哪個都會痛。

如今兒子們爲了老子的江山手足相殘,怎不令他鬱結於胸?唯恐怕他的心理調試不過來,原本打算年後就起身南下的我,再次延遲了離開的時間。

初三這天,權貴女眷循例進宮拜年,一大早我就被康熙打發來了皇太后宮裡,說是多與女眷們親近些,也替皇太后擔待着些。

各宮姝色、進宮請安的各府女眷,裝點地整個御花園奼紫嫣紅,更勝春顏千色。而我素雅的裝扮,在各宮妃命婦之中更顯另類。

我不喜臃腫的錦襖,一襲珍珠色束腰漢裝,裙襬與衣襟上面若隱若現着成片的桃夭與淺金絲線繡成的花蕊,淡雅之間彰顯喜氣。勝雪的雪裘披風,含蓄卻又如水波輕漾,幻美如夢。及臀的長髮被巧心的巧手梳了一個精緻的垂鬟,將發分股,結鬟於頂,不用託拄,使其自然垂下,並束結肖尾。垂於肩上,亦稱燕尾。發上僅着精美的玉石髮飾,耳上腕間亦配同色羊脂白玉。眉間精緻輕薄的金色鈿花,讓原本就貴氣的妝容更顯雍容。

德妃在後宮本就是操持一切事務的主,膝下二子又深得康熙歡心,她一身華服,圍在她身邊的命婦人數最多,但她依舊淡然以對。此刻她整與身邊的華服女子低聲交流着什麼,我認得那女子,是四阿哥的嫡福晉那拉氏。

我不禁多看了那拉氏幾眼,似乎感覺到我的目光,她擡眼點頭一笑。

那一笑雖無傾城絕色,但也雍容大度,我頷首回以一笑。

“瞧我們天雅格格,往日被皇上養着、阿哥們寵着,整日如男兒般逐鷹走馬。好好一個格格,卻隨生母義子游歷天下,一走就是一載有餘。哀家本也不贊同皇帝的縱容,但是這會兒一瞧,以前的野丫頭現今也如江南女子那般纖柔溫婉了起來,哀家原本這心裡的嘀咕,倒也全消了。”皇太后拉着我的手,笑得眼兒都生了花。

“皇上對格格是寵溺無邊呢。”

“格格天生麗質。”皇太后語畢,衆人同聲應和。

皇太后笑得更是歡喜。

“老祖宗,若惜給您帶了一樣好玩的玩意兒回來。”話音剛落,巧心便將一直託在手中的托盤雙手遞到我面前。

“若惜現在見多識廣,什麼好東西,哀家一定要看看。”

紅布掀開,一個外頭裹着金質鏤空雕花,鑲嵌着各色寶石的筒狀物體映入眼簾。

“這玩意兒叫萬花筒,可有意思了。”我將萬花筒遞給皇太后,幫着她放到眼前,緩慢旋轉着。

“裡頭是放了花兒?”皇太后發出一聲讚歎,隨即將萬花筒握在手心反覆查看。“這萬花筒裡的‘花’,就如同彩蝶抑或牡丹,或者是翩翩而來的百花仙子。”

見皇太后如此高興,德妃亦笑道。“還是若惜有辦法,三言兩語,一個小玩意兒就將老祖宗逗得那麼開心。”

皇太后聞言笑起,我也掩嘴而笑,衆人亦然,倒是幾分牽強,不得而知。

“老祖宗,十四阿哥來了。”皇太后身邊的老侍話音未落,十四便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他身着圓領對襟平袖,袖長至腕,衣長至膝下,對襟有鈕釦五個,毛朝外穿的寬鬆式裘皮吉服,吉服冠以紫貂皮製成,冠形似朝冠,端罩亦由用紫貂皮製成,滿語稱“褡忽”。

如此丰神俊朗的皇家兒郎,女眷們羨慕的目光不禁投向十四的嫡福晉完顏氏。而完顏氏也似接收到了此般信息,脊背不自覺挺了起來。

“老祖宗吉祥,各位娘娘吉祥。”十四規規矩矩地行禮。

“起磕起磕。”皇太后心情大好。“不再前頭呆着,倒跑到這滿是脂粉香的地兒,莫不是一時不見你的福晉,心裡掛記着?”

完顏氏聞言一陣羞澀。

十四三兩步上前,偷偷朝我眨眼。“記掛來來給老祖宗請安了才能安心玩樂。”

“瞧這十四阿哥的嘴巴甜得。”貴妃佟佳氏笑道。佟佳氏,滿洲鑲黃旗人,爲領侍衛內大臣承恩公國舅佟國維之女,康熙第三位皇后——孝懿皇后之妹,既是康熙帝的表妹,又是妻妹,三十九年被冊爲貴妃。當時仁孝皇后、孝昭皇后和孝懿皇后均已去世,中宮並沒有皇后,所以貴妃其實上是後宮之首。

“額娘吉祥。”在滿屋子的女人中,十四輕易就看見了角落裡的母親。他遠遠地行禮,咧嘴朝着母親燦笑着。

見到十四,德妃的望向這邊的眼神柔軟。康熙所冊立的三位皇后,一個比一個命短,也許鑑於三位皇后都短命而亡,自孝懿皇后甍後,康熙再也沒冊立過皇后。雖然自康熙二十八年起德妃就協助處理後宮事務,而且需要她做的也都一絲不苟地做了,但對於貴妃一類的冊封她似乎從來就沒動過念頭,其實孝懿皇后的妹妹就享有貴妃的名分。平和的心態使得烏雅氏在宮中度過了30多年的平靜生活,直至康熙廢太子,四阿哥與十四阿哥成爲有力的皇位爭奪者之後,她從此再也不得安寧了……

“說吧,何事?”皇太后收斂了笑意,佯裝嚴肅。

十四嬉皮笑臉。“幾位阿哥思量着去騎馬,差我來找若惜一塊兒去呢。”

“不成不成!”聞言,皇太后立刻搖首。“若惜好不容易變現在這樣,可不行再被你們帶野了。”

“老祖宗……”我搖晃着皇太后的衣袖,一臉祈求。終於可以離開這個滿是脂粉味的房間,我求之不得。

皇太后不甘心地嘆了口氣。

“多謝老祖宗!”我燦笑着福身,轉身拉着十四快步跑了出去。

“哎,還是與阿哥們這般玩在一起,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聽着身後皇太后的嘀咕,我與十四貼着腦袋偷笑。

我與十四坐在紫禁城至高的瓦頂,如碧盤的明月此時就像懸掛在我們身側一般。遠處的宮殿,絲竹聲樂不斷傳來。

清冷的月光傾灑,宴會好似離我們很遠,在十四的懷中,我的世界自成一片天地。

我遠眺着燈火通明的宴會大殿,不覺偷笑。“你說,會有人發現我們溜了嗎?”

“會吧。”十四抱着我輕輕左右搖晃着。“會冷嗎?”

“不會。”其實這樣的高處有些冷,原本白皙的臉被凍得幾近透明,鼻尖更是一片冰涼。可是,有十四抱着,真的不冷。

“好些天沒能這樣抱着你了。”他嘆道。

“不是可以抱你的福晉們?”

“呵呵。”十四輕笑。

“有什麼好笑的!”我微惱。

“若惜吃醋的模樣煞是可愛。”他貼在我耳邊低喃,低沉的嗓音此刻性感地要命。

我抱住他交握在我身前的手,閉眼享受這難得溫情的獨處。

十四亦然,他擁緊我,滿足地輕嘆。

“年後不久,我便南下。”

“好。”

“胤禎。”

“嗯?”

“我會很思念你的。”

環在腰間的手不斷收緊,十四將頭埋進我頸間。“若惜,怎麼辦?我已經開始想念你了。”

我無聲笑開,轉身鑽進他懷裡。“怎麼辦?我也是……”

正月的第一次朝會,康熙召集廷臣,審問朝中是以誰爲首倡立八阿哥胤禩的人,結果羣臣惶恐。

康熙問張廷玉,掌對曰:“聞之馬齊”。次日,康系列馬齊罪狀,首罪便是教唆皇子,下令宥死拘禁。

我想其實康熙心裡也是知道真相的,只是這次有人鋪了這麼好的一個臺階給他,他也樂得配合着演了這齣戲。

“若惜。”康熙喚我的名字。

康熙的右手已經差不多能像以前一樣活動自如了,我每天早中晚每次一個時辰的按摩也終於有了讓我滿意的成效。我擡頭,疑惑地看着他。

“馬齊的事情是你授意張廷玉辦的?”

我就算再多小聰明,也逃不出康熙的火眼金睛。

我點頭。

“爲什麼那麼做?”

“因爲他該死啊。”我繼續手上的動作。

“你該是極其厭惡胤礽吧?你們倆小時候就不對盤,小十八的事情之後,你明知會衝撞朕,也要告發他。”康熙不解道。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皇阿瑪您沒經歷過皇子奪嫡的慘烈,自然不能理解他們,所以會異常傷心。皇阿瑪那天以齊桓公自喻,害兒臣差點想拔劍殺了這些鬧事的阿哥!”我不滿地嘟嘟嘴,揚手做了一個握劍的手勢。

“所以爲了讓朕開心一點,你就想這種方法替所有皇子開罪?”康熙搖頭。“若惜,朕該說你聰明還是說你傻?”

“那到了下一次,皇阿瑪該能稍稍心平氣和了一點吧?皇阿瑪也開始讓自己適應這些事情了不是嗎?”我低首輕聲應道。

康熙點頭。“幸虧朕還有老四和十四,他們兩個,比起其它阿哥,深知誠孝友愛之理,朕甚感欣慰。”

我笑而不語,康熙是何等精明,怎麼全然信了他們,只是他們此次正是合了他的心意罷了。

“皇阿瑪,那是德妃娘娘教子有方。”

“是啊,德妃實乃後宮諸妃之典範。”

“皇阿瑪,兒臣想去蘇州了。”不能再說“回”了,上次說了這個字,康熙生了大半天的氣。

“這麼快就要再去了?”康熙擡頭看我。

我指指他的手。“兒臣沒有擔心的事情了。”

“江南還有你擔心的事情?”

看來康熙還是不想放我走。

“皇阿瑪,兒臣前段時間一直在江南各地巡視。”實則爲遊蕩。“發現江南之地富庶異常,可是交給朝廷的米糧錢稅卻不比其他地方多。兒臣暗查過某些官吏,簡直肥得跟耗子一般,兒臣這趟過去,是要幫皇阿瑪抓耗子的。”

“有這等事?”康熙皺眉。

我點頭。“米糧錢稅一般也就算了,兒臣就怕滿了那些貪官污吏的口袋,所以,即使對朝廷的稅收沒有幫助也不能便宜了那些人!”

“若惜,幫朕去江南看看,天下免錢糧,朕思量了許久。”

“是。”康熙是極其注重後世評價的一個帝王,不像雍正“一心要江山圖治垂青史,也難說身後罵名滾滾來”的剛強手段,他要的還有流芳千史。

命蕭瑟北上接我,本只是想低調地離開,但是本格格的人氣太旺,宮中聞風來送行的人竟然不少。

剛到京郊,就見四阿哥已經等在上次的那個地方,只是這次十三也跟着一起來了。

我跳下馬車走向他們。

“想低調地離開你們都不成全我?”我微笑着站到他們面前。

“上次已經不告而別,這次還想再來一次?”十三略有責備。

“我只向皇阿瑪告了別。”胤禎上次已經告別了,離開的具體日期我沒告訴他,只是差小全子在我離開之後將一封信交於他。

“我以爲你不走了。”四阿哥看着我。

過往種種,我分明已經諒解了他。他知道我上次離開是因爲他,他以爲這次我不會再走了。

“我要把江南變成你四阿哥的根據地啊!我會再回來的。”我淺笑,語氣不禁放柔。“巧克力我會差人送回來的,要是做了什麼新糖果,也不會忘記你。”

他點頭。

我凝視着他們。“別送了。”

“好。”十三的笑如沐春風。

馬車以令我舒適的速度前行着。

“主子。”蕭瑟喚了發呆的我一聲。

“怎麼了?”

“十四爺來了。”

後頭響起一陣馬蹄。馬車再次停了下來,而我再次下了車。

“若惜!”胤禎翻身下馬,幾大步走到我身邊。他激動地把我抱進懷裡。“居然不跟我說一聲就離開!”

“那日不是已經道過別了?”我踮腳抱着十四的脖子,將下巴擱在他肩上。“離開前見你,我會捨不得的。”

“那就別走了。”他賭氣道。

我推開他,伸手狠狠擰他的臉。“說什麼呢!”

“南方比較適合我養病,而且,我還要看着‘一痕沙’,這是我額娘留給我的寶貝。”我只能如此告訴他。原來撒了一個慌之後,真的要用無數個慌去圓它。

“你就不怕我會一路追到江南去?”

“別!你再來這套,皇阿瑪準扒了你的皮!”

“我會很想你。”

“我也會想你。”

“我會很想很想很想你。”

“你想如何?”我無奈地看着他。

“要寫信給我。”他最終也只是無奈地要求。

“十四阿哥除了刀劍之外,現在還喜歡起筆桿子了?”胤禎從小喜歡舞刀弄槍,學問部分並不上心,只求能交差就好,文采自是沒有辦法與四阿哥或者十三相提並論。

“我當然不會去寫那些文縐縐的詩了,你也別給我寫太隱諱的,我懶得動腦筋猜這些東西。”

瞧瞧!還提起要求來了。

“那你要我寫什麼?”

“每天做了什麼,看見了什麼,發生了什麼,都要告訴我。”

每日一記,多麻煩!

“得!流水賬是不是?”

“當然不是!我要再每字每句裡都看到你在想我。”

“哪裡來的那麼多要求?”我好笑地問他。

“不許也可以。你別走了,現在就跟我回去。”胤禎拉起我往回走。

我拉住他。“那你也給我寫?”

“我儘量。”他搔搔腦袋,笑得心虛。

他像突然想到了什麼,轉身從馬上拎下顛簸地只剩下幾根毛的枕頭。“原本是想拎進宮給你解悶的,現在,直接讓你帶去江南吧。我教了它好多話,下次見到它,你也要教了它很多才是。”

我笑着點頭,還是忍不住叮囑他一些。“胤禎,太子復立是鐵板訂釘的事情了,八阿哥搞什麼小動作,你千萬要閃遠點知道嗎?”

“要記住‘誠孝友愛’知道嗎?”

我不住地說,胤禎不住地點頭。

“你要好好表現,討皇阿瑪歡心哦。若有南巡,我會北上與你們會合的。”我笑着提醒他。

聞言,他才稍稍開心一些。

“若惜……”他的語氣有一點點小撒嬌的味道,眼中閃過一絲惡作劇的光芒。“這陣子,我天天在想你在我房裡的那個下午,若惜,我要是想你想得睡不着怎麼辦?我想像那天那樣親你、撫摸你……”

“閉嘴!”我捂住他的嘴。這個小兔崽子!我紅臉瞪着他。

“怎樣?”他分明就是在威脅我!

Wωω●ttкan●C○

我環視四周,不情願地伸出一根指頭。

胤禎俯身過來。

我踮腳輕吻他。

理所當然的,我的親吻到了他那裡又變成了漫天熱吻。天哪!在古代的官道上激吻,身後還站了十幾個隨時有可能回頭的人,這種事情也只有十四阿哥胤禎才做得出來。

“記得想我。”胤禎抵着我的額頭。

我點頭。

“天天想我。”

我點頭。

“每一刻都要想我。”

我再點頭。

胤禎,怎麼辦?我真的已經開始想你了……

三月,康熙昭告宗廟,頒詔天下,復立胤礽爲皇太子。四月,移禁咒魘皇太子的胤禔於公所,遣官率兵監守。

我翻閱着有關兩淮鹽課銀的私密賬目表。江南各地的貪官污吏是一個接着一個被揪出來,但最讓我頭疼的還是這賬目的主——曹寅。

“曹寅和李煦虧欠兩淮鹽課銀三百萬兩?”我緊緊皺起眉頭。三百萬兩,這是“一痕沙”蘇州部近一年的盈利!官鹽是國家的命脈之一,朝廷將其緊緊掌握在手中,雖私鹽屢禁不止,但讓官鹽虧欠這麼多銀兩,此人也算“能力超羣”。

歐陽屈沒好氣地看了我一眼。“能不能麻煩你不要算那麼快?我整理計算了整整的一個晚上才得出的數目,你不要匆匆幾眼就瞭然於胸。”

我裝傻,咧嘴笑。

“爲什麼會造成這麼大的虧空?”

歐陽屈聳肩。“日常生活過奢,什麼事情都講排場,應酬送禮,曹家的家底空了就開始用官銀。還有皇上的幾次南巡接駕事宜。我一直以爲他是好官,可是一調查起來才發現,事實原來並非如此。”

“好官並非就是清官。”我擡眼看他,淡笑。“還有何人知道這件事情?”

“兩江總督噶禮。”

“此人如何?”

“噶禮爲官勤敏能治事,但是卻是個十足的大貪官,而且還縱吏虐民。康熙三十八年,他出任山西巡撫,在山西爲官的數年裡,山西百姓幾乎不堪忍受日益貧苦的生活。”幾乎大清所有官員的一切都在歐陽屈腦袋裡。

也是一個大貪官啊。“誰比較棘手?”

“我覺得是曹寅,因爲皇上不忍。”

“那就先從棘手的開始吧。”我喜歡先解決掉主要的麻煩。但是,如果康熙真的不忍治罪曹寅,那就只能先借曹寅之事除去噶禮了。

“你準備怎麼做?”歐陽屈伸手探了探我手邊的茶盞,見已涼透,便出聲命人重新換了熱茶來。

“噶禮身邊有我們的人?”雖用的是疑問句,但我知道答案也一定是肯定的。

“有。”

“既然噶禮已經知道了曹寅之事,讓那人引導噶禮參奏曹寅,密報皇上曹寅和李煦虧欠兩淮鹽課銀三百萬兩的事情。”接下來康熙的反應就是我們接下來重點整治那個人的指向標了。

“我馬上讓人去辦。”

半月後,兩江總督噶禮參奏曹寅,密報康熙曹寅和李煦虧欠兩淮鹽課銀三百萬兩,請求公開彈劾他。

然,康熙未允。

康熙把曹寅看成是“家人”,噶禮要求公開彈劾曹寅,康熙自然不準,事情的發展也並未出乎我的預料。但虧空數額巨大,事關重大,若姑息很容易造成一股歪風邪氣,後康熙不得不私下諄諄告誡曹寅和他的大舅子李煦,必需設法補上虧空。

其實康熙對曹家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他甚至修書於曹家,讓曹家人來找我,希望我能想辦法幫助曹家一起填補這筆鉅款。

十月蘇州,桂花飄香,花雨紛紛擾人閒夢。

我看看手裡的康熙親筆信件,又看看坐在我面前的李煦。

他有沒有看清楚?康熙在信上的遣詞用句?他不是在對我下旨,“一痕沙”現在畢竟是我的產業,雖效力朝廷,但答不答應還要看我的意思。這個李煦,有求於我竟還是如此高姿態。也不想想,曹家不就是他和曹寅一起敗掉的?

“你想讓我怎麼做?”合上信,我笑着開口問李煦。

“幫我們一起填補這三百萬兩的虧空。”他下巴微微擡起。

站在我身後的歐陽屈也因爲李煦的態度微微皺起了眉頭。

“你可知三百萬兩是我們‘一痕沙’盈利最多的分部近一年的利潤?”我不動聲色地喝茶。

“皇上說……”

“皇上是說,希望我能幫助你們。”我微笑着打斷他。“我‘一痕沙’奉公守法、正當經營,要說爲聖上分憂,我等僅是些小老百姓,還沒有這個資格,李大人,請回吧。”

“你明明就是……”上次在江寧迎接康熙的時候,這個老傢伙見過我一面。

“‘一痕沙’是我的私人產業,與朝廷並無瓜葛。皇上僅是希望我幫助你們,但是,我沒理由將蘇州‘一痕沙’替你們白乾一年不是?我是商人,自然不願做虧本賣賣。”我站起身,淡然拒絕。

李煦萬般沒有想到我會拒絕他,他以爲只要拿着康熙的書信我就會滿心歡喜地幫助他們。格格我是出了名的刁蠻,吃軟不吃硬,若他好言相求,我也許還會折本。

“你就不怕皇上怪罪?”

聞言,我笑起。“怪罪?李大人是說三百萬兩虧空之事?皇阿瑪倒是糊塗了,這麼大筆錢,若用在治河……”

李煦臉色一陣紅白。

“李大人,不送。”我轉身,歐陽屈隨即道。

李煦氣極,但卻仍是傲氣十足,只得拂袖而去。

“若惜,你這麼做不怕皇上生氣?”

“不怕。”我搖頭。“你以爲皇阿瑪真要我幫他們嗎?如果他真有這樣的心思,他應該是直接修書給我,而不是藉由曹家的人交到我手上。”

“你又做了什麼?”歐陽屈突然笑着看我。

被發現了?

“我只是讓揚州部把曹家和李家的家產調查了個透徹,皇阿瑪現今也知道他們有這個能力處理這些虧空,亦不至於傾家蕩產,吃了多少便要吐出來。從百姓那裡挖走的,現在讓他們加倍填回去,很好不是。只是皇阿瑪既然答應了要幫他們,自然是要做做樣子。要不是有個曹寅在,十個李煦都不夠砍的。”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往後千萬不能得罪若惜。”歐陽屈得出結論。

“如今才知曉?”我朝他頑皮地眨眨眼。

“其實倒也不至於真正見死不救,曹家無法填補的一些尾數我還是會幫一下忙的。”據我所知,曹寅會被不斷查出虧空。“噶禮那邊怎麼樣了?”

“御史劉若鼐上疏論噶禮貪贓枉法,得贓無慮數十萬,可是太原知府趙鳳詔是噶禮的腹心,奏摺在趙鳳詔那裡就被扣下來了,結果劉若鼐被趙鳳詔抓去嚴刑拷打。”

“劉若鼐現在如何?”

歐陽屈搖頭,神色嚴肅。

“噶禮遷戶部侍郎,旋擢江南江西總督了?”這樣的狗官居然也能平步青雲!

“是。噶禮到了江南還是肆意妄爲,江蘇巡撫於準、布政使宜思恭、按察使焦映漢都曾上疏彈劾他,但這些奏摺都被截下來了。”

真真一手遮天!我這般刁蠻之人還沒他這般張狂。

“蘇州知府陳鵬年對噶禮一事的態度很強硬,但幾次彈劾的奏章都被噶禮用各種方法截了過去。”

“陳鵬年爲人如何?”我問。

“爲官清廉,被民衆稱爲陳青天。”歐陽屈頓了頓。“此人與我也算忘年之交,四十五年他曾被兩江總督阿山彈劾,朝廷本下令懲處他,但由於百姓抗議和商店罷市最後平安無事。”

“聽你說來,這個人很得民心。”我擡頭看着歐陽屈。“張伯行呢?”

“以清廉剛直稱。”歐陽屈提醒我。“若惜,朝廷已經命尚書張鵬翮來揚州察審噶禮的事情了。”

彈劾噶禮的奏章太多,就算噶禮再一手遮天,康熙也不是任這些自以爲聰明的大貪官矇蔽了自己的視聽。“先看看張鵬翮怎麼處理。”

門被人輕輕敲了兩下,歐陽屈出去,又回來,手上多了一封厚厚的信。歐陽屈放下信,搖着頭出去。“我出去了。”

視線觸及那封信,笑意霎時就襲上了我的眼。離開京城已經八個月了,十四那小兔崽子的信隔日一封,風雨無阻,從未斷過,倒是我,惰於提筆記事,回得比他還少一些。此事也讓他極其不滿,幾乎每封信裡都會嘮叨我一遍。

信的內容很無聊,但是我卻看得津津有味,有的時候甚至會拿出來反覆閱讀。胤禎還真的告訴我所有的事情,凡舉每天吃的東西,經過哪裡,都記錄在案。我偶爾在想,他怎麼就不記錄一下他夜宿哪個福晉的房裡。

前幾日康熙冊封皇三子胤祉爲誠親王,皇四子胤禛爲雍親王,皇五子胤祺爲恆親王,皇七子胤祐未淳郡王,皇十子爲敦郡王,皇九子胤禟、皇十二子胤祹、皇十四子胤禎爲貝勒,所以這些天他的信裡大部分是關於這件事情的。被老子欣賞,這小兔崽子至今尤在興奮興奮。

“若惜,我好想你。”“枕頭”又很是時機地說起胤禎教它的話語。

胤禎,我也好想你……

康熙四十九年正月,皇太后七旬萬壽,康熙下旨禮部:“瑪克式舞,乃滿洲筵宴大禮,典至隆重。今歲皇太后七旬大慶,朕亦五十有七,欲親舞稱觴。”

得知這個消息我悔地腸子都青了!我連過年都沒有回去,更不要說目睹康熙大帝親自跳舞了。

二月,康熙下旨巡幸五臺山。一收到消息,我立馬收拾行裝,屁顛屁顛地就出發去了五臺山。

高中時地理學得好,又喜旅遊,所以對五臺山的瞭解自然多了一些。

五臺山是地球上最早露出水面的陸地之一,它的孕育,可以追溯到太古代的26億年以前。到震旦紀時期,又經歷了著名的“五臺隆起”運動,形成了華北地區最雄渾壯偉的山地。第四紀時期,冰川覆蓋了五臺山,至今留下了彌足珍貴的冰緣地貌。五臺山地層,完整豐富,特別是前寒武系地層,發育典型。

五臺山由五座山峰環抱而成,五峰高聳,峰頂平坦寬闊,如壘土之臺,故成五臺。

五臺各有其名,東臺望河峰、西臺桂月峰、南臺錦繡峰、北臺葉鬥峰、中臺翠巖峰。五臺中北臺最高,號稱“華北屋脊”。

此地氣候寒冷,四月解凍,九月積雪,故又被稱做“清涼山”。 全年平均氣溫爲零下4度,7至8月最熱,平均氣溫分別爲10度和9度,1月份最冷,平均氣溫零下19度。

如今適才二月,我不明白康熙爲什麼要選在這麼寒冷的天氣來這裡。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五臺山是佛教聖地,與浙江普陀山、四川峨眉山、安徽九華山並稱爲中國佛教四大名山。而五臺山以其建寺歷史悠久和規模宏大,居於佛教的四大名山之首。

祈福?爲什麼不夏天再來,可以順便當避暑啊!

對於我的疑問,歐陽屈只是笑而不語,眼中卻多了一分複雜。

雖然心中仍不喜這般寒冷的天氣,可我還是裹着白狐披風在雪地裡晃盪。

五臺山層巒疊蟑,峰嶺交錯,奇峰靈崖,隨處皆是。雪落在這樣的地方,看上去才真正是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這滿山遍野除了遠處的佛教建築之外,天地就是一片雪白的單調。沒有帶數碼相機來拍真的是太吃虧了!

二月的五臺山着實冷,連呼出來的氣都會被凍成煙霧。康熙總說我是屬貓的,因爲一到冬天我就哪裡暖和往哪裡鑽,能不出門就儘量呆在屋子裡。在這麼冷的天氣來到郊外,對我來說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次。

在這純白的世界裡,天地間只有我一個人。

我欣喜地望着四周之餘,腦子裡突然閃過了《名偵探柯南》其中一集關於雪女的案件,全身頓時密密麻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不過沒關係,這裡不是日本!我安慰自己,眼睛卻開始尋找歐陽屈的身影。

蛐蛐兒,你在哪裡啊?

瞥見遠處一個人影朝我飛奔而來。十四此次陪同康熙巡行五臺,但是南巡隊伍至少還要三天車程。莫非,是雪女變成十四的樣子……

我僵硬地轉身,向前緩慢地走了幾步,然後開始撒腿大跑。

“若惜!”“雪女”瞬間來到我身邊並且拉住我的手。

“啊——”我失聲尖叫。

“若惜!你怎麼了?”那個人使勁地拍着我的臉,露在外面的肌膚本就冰涼,被如此一拍頓時兩頰生疼。

這手,是溫熱的,帶着薄繭的……

我睜開眼看着來人。

他說話時呼出來的氣轉瞬變成煙霧,他的懷抱,帶着我最熟悉的溫暖。“胤禎!”

“是我啊,你剛纔怎麼了?”胤禎看着我,略帶擔憂。

“沒有!”絕不能將那麼丟臉的事情講出去。“你怎麼會在這裡?皇阿瑪也到了?”

“你就這麼不想單獨見到我?”胤禎掰正我的臉。“皇阿瑪命人先行一步來五臺山打理一些事務,只有我知道你先來了,所以就自動請纓,皇阿瑪他們還有三天的行程纔會到這裡。”

“真的?”我驚喜地望着他。

“真的。”胤禎點頭。

“胤禎你太帥氣了!那也就是說,這三天就只有我們兩個人?”兩人世界。

胤禎緊緊地把我摟在懷中,久久不肯放開我,也不肯說上一句話。我看着他身後蒼茫的世界,如果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任憑世界如何風雨飄搖,只要這一刻我在他懷中,這樣就好……

我一把摟住他的脖子,用凍得發紅的鼻尖磨蹭他的臉,“見到你真好,胤禎……”

他笑着親親我的鼻子。“接下來兩天就只有我們兩個人。”

“你也覺得太棒了是不是?”我想應應景表示一下我此刻的心情,可是身子還沒有轉到一圈就跌了個“狗吃屎”。

天哪!我□□着,只想這麼死了算了。

“哈哈哈……”胤禎果然很不給面子地大笑起來。

我賴在地上不起來。

“若惜,快起來,會凍壞的。”胤禎伸手拉我,眉眼間有着濃濃的笑意。

“胤禎……”我撒嬌着喊他的名字。

“什麼?”他笑得更燦爛。

“你也摔倒吧!”我手上一使勁。這次我可學聰明瞭,爲了防止他像上次在趵突泉那樣將我壓在身下,我一個滾身躲到了旁邊。

“怎麼樣?讓你笑話我!”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

胤禎筆直地趴在雪地上,一動不動。

“胤禎?”

過了好一會兒,十四沒有動。

“喂!”我小心翼翼地走近他。“你起來,我不玩了。”

十四還是沒有反應。

“喂!”我蹲到他身邊。

“玩不玩我說了算!”我剛蹲到他身邊,胤禎就一下子跳了起來。我重新被他拉倒在雪地上。

“胤禎!”

“噓——”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怎麼了?”

“若惜,別動。”他伸手撩開我臉頰上的碎髮,一個翻身讓我躺在他身上,伸手細細描繪着我的臉。“我有整整一年沒有見到你了……”

我癡癡地看着他的眼。

他二十三歲,我十九歲。

他是男人,我是女人。

我喜歡他看我的眼神,霸道卻不失溫柔,珍惜卻也帶着濃濃的掠奪。

他用眼神告訴我,就算將來我變成一個牙齒掉光的老太婆他還是會最愛我。他還用眼神告訴我,這天地間,我就是他的唯一……

他煽情的動作,讓我的臉漸漸燒紅起來。我彼時一定很醜——兩頰和鼻子都紅紅的。

“若惜,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他問我。

我點頭。

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我的脣上。“知道要怎麼做了?”

我點頭,臉更紅了。

他兩手一伸,仰躺在雪地上,一副任我宰割的表情。

我輕笑一聲,紅脣緩緩印上他的……

等我們回到居住的地方,胤禎的身上披着的披風外面已經溼透了。

“你們是怎麼了?怎麼一個凍成了兔子,一個身上都是水獺。”歐陽屈一臉明瞭地看着我們,故意取笑。

“要你管!”我瞪了歐陽屈一眼,轉頭看着胤禎,緩緩放開和他緊握着的手。“你等一下,我去讓人給你準備洗澡水。”

“女生外嚮,上一秒對兄長那般兇悍,下一秒對情郎就可以溫柔地滴出水來。”歐陽屈搖頭。

“蛐蛐兒,你可以再多說幾句,這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你扔到濟南去了。”大家各有死穴,彼此彼此。

歐陽屈的臉一陣紅白交錯。

“什麼濟南?”胤禎頗有興致地看着歐陽屈面部表情的變化。

“不就是……”

“上官若惜!你要是敢多說一個字我就與你恩斷義絕!”歐陽屈急了。我是愛新覺羅天雅、納蘭若惜,但歐陽屈連名帶姓喊我時,永遠都是“上官若惜”。

“你看,他不讓我說。我去幫你準備洗澡水,你自己在這裡跟他好好溝通吧,能不能問出來看你造化。”聽到這個稱呼,我的心不由地一澀。我的生父,自派人尋找至今數年,音訊全無。我不信他已過世,但我們父女二人今生就註定天涯相隔,重逢無望?

再次回來,房間裡已經只剩下胤禎一個人。

“蛐蛐兒呢?”

“我才問了他一句他就出去了。”胤禎無辜地聳聳肩。

“你問了什麼?”什麼話殺傷力這麼大。

“我就問他,是不是蕭瑟,他就激動地站起來跑出去了。”

我張大嘴巴看着胤禎,無話可說。我緊張地看向門口。蛐蛐兒!我可什麼都沒說過啊!歐陽屈我可得罪不起!如果大人他一個不開心突然離開,把我一個人留在蘇州,我便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

見我的表情如此精彩,胤禎得意笑起。“看來我真的猜對了,歐陽屈和蕭瑟真的有仇?”

有仇?

“對!他們有仇!不共戴天!”我就說嘛,這十四再聰明,也不可能一眼就看出兩個看上去性取向完全正常的大男人之間會有曖昧。“那個,洗澡水準備好了,在隔壁廂房。你的行李呢?我幫你去拿衣服。”

“好。”胤禎笑着,下巴支在我肩膀上,邊走邊鬧我。“若惜,我覺得我們現在這樣就像老夫老妻一般。”

“貧嘴!”我沒好氣地拍了他的額頭一下。

是啊,好寧靜幸福的感覺,如果能永遠都這樣該多好……

把他推進去洗澡,我轉身去拆他的行囊爲他拿換洗的衣服。

“一個大男人,出門帶那麼多東西。”我一邊嘀咕一邊整理他的行囊。結果最先映入我眼簾的卻是一個紫檀木盒子——裡面都是我這一年來寫給他的信,洋洋散散,他都用編號按順序放在裡面,盒子旁邊還有一些吃的、小玩意兒,都是我喜歡的御廚做的幾樣小點心。

我鼻子一陣發酸。

我快速整理出他換洗的衣物,拿了一條幹布往屏風後面走去。我把乾的衣服放在遠離木桶的椅子上。“胤禎,我幫你擦背好不好?”

胤禎現是愣了一下,然後快速瞥了我一眼,佯裝羞澀地垂眼別開臉。“可是人家會不好意思。”

眼角不由抽動了一下,大灰狼居然嚷着自己是吃素的!

我拉了一張椅子坐到他身後,乾布沾了水,我開始用力地在他背後搓起來。房間裡一下子除了水聲之外沒有任何聲音。

“若惜。”

“嗯?”

“還有是十一個月你就要滿二十了。”

“嗯。”

“你答應了要嫁給我的。”

“嗯。”

胤禎一陣沉默,隨即激動地轉過身來,“你肯嫁我?”

“是啦!”我忙別過眼不去看他的身體。色鬼!我只是幫他擦背而已,居然已經開始胡思亂想了!

“啊!”下一秒,我就被扯進了木桶裡。“譁”地一聲,木桶裡的熱水溢了出去。熱水撒在地上,蒸騰起水霧,惹得整個房間都迷濛起來。

“你幹什麼!”我卻沒有心情感受這樣的氣氛,只想找雙拖鞋把眼前這個色蟑螂往死裡拍。

“我太高興了而已。”胤禎抱着我。

“你高興了我怎麼辦,你看我的衣服都溼了!”

“那就,脫了。”他的手伸到了我的腰上。

“你別想!”大大大大色狼!

“若惜……”胤禎緊緊貼住我,頭靠在我頸側,呼吸漸漸沉重起來。“給了我,好不好……”

“佛門清靜之地,你居然還有心思想這個!”我的氣息也因爲他的干擾微微紊亂了起來。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就貧吧你!“那我是酒還是肉?”

“你是我唯一愛的女人。”胤禎俯身吻住我。

當我喘着大氣把他推開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被他退得差不多了。我捧住他的臉。“胤禎,再等一年,再一年我就是你的了。”

他閉眼粗喘着氣,許久才艱難地點頭。

我起身狼狽地爬出木桶,胡亂卸下身上的溼衣服,揀了他的衣服胡亂套上,準備回了房間換過衣裳再回來。回頭,卻看見他從頭到尾盯着我,我臉一紅,狠狠瞪了他一眼。

“若惜,”他有氣無力地靠在木桶邊緣,可憐兮兮地看着我。“我現在怎麼辦?我快爆炸了!”

看着他委屈的表情,我頓時覺得好笑。讓男人忍這個,真是……

“涼拌吧。”我躲瘟疫一般逃出了他的房間。

當歐陽屈再次回來的時候,我和胤禎已經洗漱完畢,雙雙坐在他的房裡的軟塌上等他回來。我靠在胤禎懷裡,書架在膝蓋上,一隻手翻書,另一隻手與胤禎的手十指緊扣。胤禎細細把玩着我的髮梢,大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我半乾的頭髮。

“你們要親熱不會回自己的房間嗎?”歐陽屈不滿地看着我們兩個人。

我咧嘴朝歐陽屈一笑,調侃的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嚥了回去。

“等會兒大家一起去看日出吧。”胤禎提議,我點頭附和。

“你們倆去吧,五臺山的日出二十多年前我就和姑姑一起看過了。”歐陽屈往牀上一躺,瞥了我一眼。

“哼!你就會拿額孃的事情讓我嫉妒你!”我哼了他一聲,但還沒有沉默五秒就很沒種地開口問他。“好看不?”

“那是我一生中見過的最美麗的風景。”歐陽屈的眼神中有隱隱的落寞。

我收斂了笑意,突然覺得自己開始有點了解歐陽屈了。那迎風而立的嬌柔身影,該是天地間最美麗的風景了,在歐陽屈眼裡是,在我眼裡,亦然,即使我從未見過她……

胤禎不語地看着我們,放在我腰上的手不自覺地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