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六十一章 看臺墜落

因爲謝雪臣的事情,原定於當天上午的狩獵比賽改成了下午進行。洛帝與靖安太后思量一番,最終決定保護謝雪臣的名譽,對上午在場的人一一叮囑不得再提,這才壓制住了這悠悠衆口。

下午,衆人聚集於狩獵場。這一次一起來行宮的有好些貴女與貴公子,自然要給這些少男少女一些相識的機會。洛帝聽了靖安太后的提議後也不抗拒做紅娘,於是在出發前就已經決定了舉行一個狩獵比賽。只不過謝雪臣受驚傷神,這個比賽她就不能夠出席了,讓一些慕名而來的貴公子不免有些可惜。

狩獵雖然大多是男人們的遊戲,但是一部分將門出身的千金小姐卻不願安靜坐在看臺之上看着男人們騎馬馳騁,自己也無畏地上場證明巾幗無雙。其他的貴女、夫人,以及后妃們便都坐在看臺之上,看着他們勇猛的樣子。

應珙因爲謝雪臣的事情稍稍來晚了一點,等到到達看臺底下時,上面已經坐了好些人了。慶貴嬪無意低頭,發現了應珙,於是低聲跟瑋妃說了幾句,自己下了看臺來攙應珙了。

應珙笑着向慶貴嬪道謝:“真是勞煩慶姐姐了,姐姐在看臺上正專心呢,卻被我打斷了。”

慶貴嬪一邊扶着她慢慢地走上臺階,一邊淡笑道:“婉妹妹客氣什麼,當心腳下。”來的時候你還替我求過皇貴妃,即便皇貴妃沒有答應我的請求,你的善意我也是應該報答的。

應珙自然明白慶貴嬪爲什麼突然與自己親近了,只是想到昨天慶貴嬪下馬車後,皇貴妃最後看向自己的眼神,心中不免生出了幾分不安。靜下心來想,才漸漸理解到皇貴妃的心情,自己也算是皇貴妃的好友,可是卻幫着慶貴嬪這個外人來爲難她,想來實在有些後悔。

她擡頭環顧着看臺,上面竟沒有皇貴妃的身影。想想也對,皇貴妃性子孤清,怎麼會來這種那麼吵鬧的地方。現在看來,自己失了皇貴妃的心倒也不是壞事,畢竟慶貴嬪還對自己親近了。更何況,皇貴妃的心本來就很難掌握的。

兩個人緩緩地登到看臺上面來,應珙順着慶貴嬪的帶領來到看臺最靠近賽場的座位上坐下。就趁着應珙不注意之際,慶貴嬪與瑋妃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後又如無事人一般地坐在應珙身邊,自然地交談。

阮祺萱全程一直陪伴在應珙的身邊,幾乎可謂是完全緊貼着應珙行動的。這看臺搭建得足足有兩人高,萬一應珙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不但是腹中胎兒,只怕連性命都難保。

只是——今天怎麼是淨雨在服侍呢?平時都是自己跟翠禾一人一邊守着應珙的,出門前聽到翠禾說鬧肚子,大概是因爲這樣淨雨纔來頂上的吧。

賽馬場上,以洛帝爲首的寶馬在風沙中馳騁。洛帝穿着戎裝,一臉意氣風發。景銳侯敷宗槿則緊隨其後,二人差距不大,卻總是落後了洛帝那麼一點點。看臺上的女子看到洛帝雄姿英發,都不由自主替洛帝加油鼓勁。

應珙看得有滋有味,卻聽到在一片對洛帝的歡呼聲中,一聲“侯爺加油”傳入耳中。應珙聞聲回頭,原來是景銳侯妃季清環。

季清環忘情地給敷宗槿加油鼓勁,不時還露出自豪的微笑。但是當她看見前面的人是應珙時,她稍稍一愣,很快頷首給應珙請安。可是當她瞥見應珙身旁的阮祺萱時,她的神情頓時就變得很不自然。

季清環看向阮祺萱,那雙雀躍的眼中瞬間沒有了任何激動與歡快的情緒,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死寂,就像是一泉活水突然凝固,變得僵硬且毫無生氣。

阮祺萱感受到季清環看向自己的怪異目光,不由得一怔,心中不知怎麼地,竟然有些愧疚。

但是自己都與敷宗槿恩斷義絕了,此生估計也不會再有什麼聯繫,自己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呢。

不過下一瞬,季清環的神情便恢復如常,阮祺萱因爲走神去想敷宗槿的事情,沒有來得及捕捉季清環的情緒。見季清環只是淡淡看了自己一眼後沒有再理會自己,又繼續跟應珙說着話,阮祺萱這下才定下心來。

就在應珙與季清環的談話間,洛帝以毫髮之差贏過了敷宗槿,取得了賽馬的勝利。場上歡呼聲此起彼伏,好一些不得寵的嬪妃都在毫不留情地稱讚着一年見不到幾次的洛帝。只見敷宗槿即使屈居第二,也絲毫沒有不悅的表情,反而開懷大笑地跟洛帝擁抱起來。

有了洛帝和敷宗槿的開場,底下的許多公子哥兒都開始鬆動筋骨,躍躍欲試了。今天難得有那麼多的小姐看着自己的表現,爲了自己日後的妻子,他們等下的表現極其關鍵。於是一個個地幾乎迫不及待地上馬,準備與其他人挑戰賽馬。

洛帝與敷宗槿開了個頭,便有說有笑地邁步離場了。一些后妃都尖

叫着衝下看臺,直奔洛帝而去。應珙看到此情此景,心裡也是樂得像開了花似的。一直都知道陛下優秀,今日見了他的英姿,應珙對洛帝的愛慕又多了許多。

慶貴嬪見她呆呆地看着洛帝的方向,就知道她也想到洛帝身邊去道賀了。於是慶貴嬪對她說道:“婉妹妹,不如我們也去見見陛下吧!”

應珙的回答當然是肯定的。阮祺萱與淨雨一人一邊地將應珙小心翼翼地扶起,只是阮祺萱專心攙扶應珙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淨雨的視線一直飄忽不定。

後面許多人經過,將看臺弄得稍微有些震盪了。應珙一把握住正前方的護欄,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便聽慶貴嬪說道:“婉妹妹你先站在那兒,姐姐給你開路。”

應珙笑着道謝,剛剛扭過身子想要換一個姿勢,便覺得手上的護欄一鬆。她的身子超過一半重量都壓在了那護欄之上,護欄突然斷開,她的身體出於慣性,朝着前面看臺的邊緣就要跌落下去。

阮祺萱與淨雨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應珙的重量一併帶下看臺而去。看臺上的泥沙都已經出現在視線之中了。看臺很高,若是應珙真的摔下去,恐怕龍胎當場就不保了。

千鈞一髮之際,阮祺萱急忙甩開了應珙的手,並且用盡全身的力量將應珙前傾的身體往後用力一推,這才讓應珙得到力量重新站穩。但是阮祺萱卻直直地往下掉落,下落的感覺讓阮祺萱產生了離心之感。

想到自己可能重傷,她迅速地用雙臂保護着頭部,雙腿彎曲,整個人蜷縮起來成滾動的球狀,以免讓自己在觸地的瞬間因爲衝撞力導致筋骨錯位,失去性命。

一聲沉悶的“啪”聲後,應珙撕心裂肺地大叫着:“祺萱!”

洛帝與敷宗槿就在看臺不遠處,聽到應珙慘烈的叫聲之後。兩人對視一眼,迅速地往看臺方向跑去。

此刻看臺之上已是亂糟糟一團,許多人都非常驚慌。應珙更是擔心過度直接暈了過去。

敷宗槿最先到達阮祺萱跌落的地方。只見眼前的伶俐女子此刻正雙目緊閉地躺在地上,整個人都軟弱無力,嘴脣還在微弱地顫動,似乎還沒有失去意識。

敷宗槿心疼地上前,一把就將阮祺萱橫抱起,轉身就往廂房跑。洛帝緊隨其後,見此情景,心中也爲阮祺萱覺得揪心。洛帝也奔跑着,替敷宗槿開路,嘴裡還不時大聲喊叫着太醫,可見洛帝的重視程度非同一般。

賽場上的場面很混亂。婉嬪的暈倒,阮祺萱的墜落,還有洛帝、敷宗槿的緊張離場都讓接下來的賽事無法進行了。

敷宗槿幾乎是用了輕功將阮祺萱帶到廂房裡面。他輕手輕腳地將阮祺萱放下,生怕自己稍稍用力一點都會讓她傷上加傷。方纔他已經給她探過脈象,她的五臟六腑受到撞擊,等她醒過來一定會覺得渾身疼痛無比。但是慶幸的是,摔下來時,她懂得保護頭部與頸部,否則一旦頭先着地,她現在已經丟了性命了。

太醫跟在洛帝身後匆忙地跑過來,一看見敷宗槿和受傷的阮祺萱立刻上前給阮祺萱診斷。心裡也是納悶,怎麼今天出了那麼多事情,先是溫碩郡主,然後又是婉嬪娘娘的婢女?不過,陛下可從來沒有那麼緊張地讓太醫給一個婢女診斷過啊。

太醫還在慢吞吞地放着自己的藥箱,卻被洛帝狠狠地大喝一聲:“你磨磨蹭蹭地幹什麼呢?還不快點給她診治?!”

“是……是……”太醫除了“是”字,再也不敢說其他話,連帶着手上的動作也快速了很多。他探了一下脈象,隨後對洛帝道:“陛下,這位姑娘雖然從看臺墜落,但是隻是五臟六腑有輕微的震傷,還有幾處皮外傷,並未傷及要害。請陛下放心。”

“她真的沒有大礙嗎?日後會不會留下什麼病根?”太醫聽見敷宗槿的聲音,更是無比地震驚,只得再次保證祺萱姑娘沒有大問題。可是他緊皺的眉頭卻將他的疑惑表露無遺,這祺萱姑娘難不成是上輩子積了太多福報?這輩子隨便一摔就得到了陛下與景銳侯那麼緊張的關注。

也許是因爲發熱,阮祺萱顯得很是難受。她眉頭深深地皺着,額頭不斷冒出細小的汗珠。

洛帝見此,立刻揮手喚來一個沉穩的女官,吩咐她給阮祺萱擦洗一下。太醫聽了,很快地稟報道:“陛下,臣有一個方法可以讓祺萱姑娘鎮靜下來,減輕痛楚。只需用一種草藥來煮水擦洗便可。”

“好,那就快去準備!”洛帝不耐煩地呼喝着太醫,顯然是心情急躁的。敷宗槿見到洛帝如此,心裡很不是滋味,終於有那麼一天,他們兩個要因爲阮祺萱正面對上了嗎?

太醫手腳很快地將藥水遞給了女官,回頭看着洛帝和敷宗槿,只見他們神情奇怪地不知道在

低聲說着什麼。隨後太醫輕輕嘆氣,轉頭只關注着阮祺萱的情況。帝心難測,陛下和景銳侯的事情他還是不要知道太多爲好,管他這個祺萱姑娘是什麼人呢。

那女官很快地就開始動手給阮祺萱擦拭着沾有沙塵和血跡的臉,專心得根本沒有被打擾。可是就在她擦着擦着,卻發現這姑娘額頭上的那塊紅色印記,怎麼好像越來越淺了?

也許是抱着不信邪的心態,女官越來越認真地擦拭着阮祺萱額頭上的胎記,可是慢慢地她發現,那塊印記竟然被她擦沒了!眼前的這個姑娘的臉真正表現了出來,可謂是五官精緻,皮膚白皙,睫毛細長且根根分明,是個十足十的美人啊!

女官不禁看呆了。沒想到胎記之下竟然是這樣好看的一張臉,清秀之中又有幾分的嫵媚,幾分的嬌俏。女官在洛帝底下當差許多年,見過那麼多的嬪妃娘娘,竟然屬眼前這個女子的美最爲靈動。

太醫在看到阮祺萱的真容時,也是久久移不開眼睛,只好慌忙地叫來洛帝。

洛帝正在和敷宗槿互相試探,聽到太醫毛毛躁躁的叫喚之後不耐煩地走近,一看,兩人也是驚呆了。

本來覺得阮祺萱的性子跟君芙很像,可是沒想到她隱藏在胎記之下的臉竟然那麼特別,美得特別。不知不覺地,洛帝心裡對她又多了幾分念念不忘了。

與洛帝的欣喜不同,敷宗槿在驚訝過後卻擔心起了阮祺萱來。他早就知道,阮祺萱的娘如此美貌,生出的女兒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可是他寧願阮祺萱長相平凡,又或者是這紅色的印記從未被人抹擦而去,這樣的話,她起碼不會因爲容貌招來太多風雨。

綠蓉受了瑋妃的吩咐,專門過來請洛帝去看看受驚暈倒的婉嬪。可是等她向洛帝稟報完,洛帝只是淡淡迴應了一聲,連頭都沒有回。綠蓉詫異地偷偷擡起頭,順着洛帝與敷宗槿的視線看過去,也不由驚歎,牀上的那女子可真美啊。

可是這美貌的女子竟然穿着宮女的裝束,而且渾身傷痕,面容又有幾分似曾相識。綠蓉這才真正認出阮祺萱來,心裡有難以言喻的驚奇,一直待在婉嬪身邊的祺萱,竟然以胎記來掩飾自己的真實容貌?!

一些婢女看到阮祺萱的臉之後,都是十分地驚訝。無奈陛下和侯爺就在自己面前,才壓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沒有與同伴議論。好不容易等到洛帝與敷宗槿退出房去,她們纔敢放鬆下來,互相議論。

“這……這真的是那個額頭上有胎記的祺萱姑娘嗎?”

“可不是嘛,咱們都是看着她臉上的胎記被一點一點擦拭走的。那紅色越來越淺,最後竟然沒了!”

“這祺萱姑娘可真奇怪,人人都精心打扮讓自己變美,她倒好,往自己臉上塗胎記故意變醜,也不知道安得什麼心!”

“說不定這一摔啊,就是她自己策劃的。要不是做一場苦肉計,怎麼能讓陛下發現這麼一個美人兒呢!肯定是留在婉嬪身邊做婢女,不滿足了,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呢!這姑娘可真有心機啊……”

幾個目睹了全過程的宮女一邊走着,一邊談論着她們的所見所聞,其他一些人被她們的談話吸引而去。漸漸地,知道阮祺萱容貌的事情的人越來越多,而阮祺萱墜落一事也被流傳成了苦肉計。

不過兩三個時辰,行宮中幾乎一半的人都知道了如下的消息:婉嬪的隨嫁婢女背叛了婉嬪,利用婉嬪飛上枝頭。這謠言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丹嬪執掌宮人調配管理之權,宮人之間的一切她的消息最爲靈通。聽了這些話之後,她忍不住親自去,看一看那阮祺萱是不是真的美成天仙似的。於是拉着芝嬪就往阮祺萱醫治的地方而去。

不過是悄悄探視了一眼,丹嬪往回走時卻氣得直跺腳。芝嬪輕嘆一聲,對丹嬪說道:“你又何必這樣氣着自己呢,不過是一個奴婢長得好看一些罷了,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丹嬪不單沒有鎮定下來,反而越發地氣惱了,“姐姐,你想得可真簡單!你都聽見了,陛下剛剛親自送祺萱去醫治的,也就是說祺萱的容貌陛下也肯定瞧見!若是陛下欽點了祺萱,將她從婢女擡成了后妃,那咱們不就又多了一個威脅了嗎?而且她還是婉嬪的人,若是她們聯起手來,只怕我這協理後宮的權力不保,就連三皇子也要離開你了!”

芝嬪皺起眉來,明顯也是有着不安的,“你別危言聳聽的,陛下又沒有說要納她爲后妃。何況婉嬪一直對我不錯,她自己還懷着身孕呢,幹嘛來爭三皇子。”

丹嬪恨不得馬上就能夠說服她,連帶着動作也緊張了許多:“姐姐,事到如今你還相信那婉嬪心機單純嗎?倘若她真的是良善之輩,舒貴人又是怎樣被貶成賀美人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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