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簡很準時,九點五十九分到大院外面,一看,傳達室門外站着個人。
她還在驚訝,那人已經過來了。
他腿長手長,步伐又快,幾步就到了倪簡面前。
倪簡脣角一彎:“在等誰呢。”
陸繁沒說話,站在一步外看了她一會。
他沒穿訓練服,穿的是普通的外套,黑色的,看着挺單薄。
十一月的南方已經挺冷了,倪簡穿着長毛衣,還圍了圍巾,她上前捏着陸繁的衣袖摸了摸,真的不厚。
“不冷麼?”她問。
“不冷。”陸繁捏住了她的手,輕輕攥進掌心。
他的手寬厚且溫暖,很舒服,倪簡任他握着,低聲笑:“我買的衣服,你怎麼不穿,不喜歡?”
“不是,放在家裡。”
倪簡點了點頭,沒說話了。
她微微仰着臉龐,默默看他。
這樣的的夜晚清寂陰冷,大院門口的兩盞燈高高懸掛,暖融的光罩着這一片。
陸繁的臉龐在柔光中棱角分明。
倪簡想起五月那個雨夜,她從機場出來找車,然後見到了他。
那時怎麼會想到會和他這樣糾纏在一起。
命運真神奇啊。
倪簡也說不清她是感慨還是感激。
在她出神時,陸繁把她抱進了懷裡。
他剛剛一直在等。
但她好像沒有主動的意思,他就自己動手了。
倪簡雖然有點意外,但也不反對他這樣,她手臂擡起,摟着他的腰,臉貼在他胸口,聞到他衣服上淡淡的皁香。
他們抱了好一會,鬆開時,倪簡擡頭,陸繁垂眼。
她一踮腳,就親到了他的嘴。
極其自然地,他啓脣,放她進去。
倪簡的舌頭靈活地從他齒間滑過,拐住了他的舌,慢慢勾繞。
陸繁的手握在她的腰上。
倪簡感覺到他突然用了力。
她就勢靠過去,身體與他相貼,輕易感覺到了他的變化。
她在心裡笑着,使壞地蹭了一下。
是男人都受不了。
陸繁掐着她的腰把她拖開,脣也離開了她的。
他呼吸微重,別開臉冷靜了一會,才又轉回來看她。
倪簡擡着下巴,淡淡笑着,不知是在笑他還是在笑別的什麼。
她的臉很白,脣被他親紅了,有點豔。
陸繁眼睛裡跳着火星。
他的手從她腰上鬆開,繃着臉站了幾秒,慢慢抑下了衝動。
倪簡收起了笑意。
她把手遞過去,陸繁看了兩秒,接過來,重新捏住。
倪簡不惹他了,乖乖地跟他牽着手。
“有一個小時是麼。”
陸繁點頭。
倪簡說:“要在這裡把時間站滿麼?
陸繁一楞,不怎麼明白。
倪簡指了指前面:“我看那裡有條河,去河邊走走吧。”
倪簡說的那條河有名字,叫四方河。
他們在這深夜去四方河邊散步。
陸繁一直牽着倪簡。
河與道路一同延伸,他們走過每一盞路燈,不自覺就走了很遠。
很久的一段時間裡,誰也沒說話,甚至都覺得沒必要說話。
回去的路上,倪簡停下來,側過頭說:“你記不記得晴華山?”
陸繁怔了一下,說:“記得。”
“你說說,我看你記得什麼?”
陸繁:“我們班去那春遊過,你也去了。”
倪簡眼眸閃了閃,低目笑了一聲:“記性不錯。”頓了頓,說,“你還被你們老師罵了。”
陸繁也笑了:“好意思說?”
倪簡不以爲然地擡擡眼皮:“你同學還嘲笑你帶着小拖油瓶。”
陸繁抿抿脣,漆黑的眼凝着她,低聲說:“誰叫你總跟着我?”
倪簡沒接這話,反問:“那時你被人笑,怪我沒?”
陸繁沒想到她問這個,愣了一下。
“應該怪過吧。”倪簡自顧自地猜測。
話音剛落,就見陸繁脣動了。
“我沒怪過你。”他說,“就是有些尷尬,他們總喜歡開那些玩笑。”
“開什麼玩笑?”倪簡嘴角掛了抹笑,偏要明知故問。
陸繁當然不會說。
那時,倪簡總跟他在一塊兒,時間久了,他的同學就說倪簡是他的什麼什麼。
那些話他還記得一些。
當時聽了會面紅耳赤、義正言辭地制止那些小夥伴,現在想起,心裡卻覺得熱。
如何會想到,有一天,玩笑都成了真的。
陸繁沒回答,倪簡也不想難爲他了。
她說:“走吧。”
陸繁牽着她走。
和上回一樣,倪簡依舊只讓陸繁送她上車。
臨走時,陸繁把家裡鑰匙給了她。
陸繁還要三天才放假。
倪簡這兩天把自己公寓的書房整理出來,佈置成畫室,之後畫了一天畫,算做了點正事。
中午,收到陸繁的信息。他說晚上九點回來。
倪簡回完信息就開始收拾東西。傍晚,她獨自坐車去陸繁家。
中途經過超市,她叫司機停車,準備買些食材帶過去。
倪簡挑了點牛肉,然後去選蔬菜,經過水果區,碰見個人。
兩個女人一打照面,都是一愣。
真沒想到世界這麼小,第一回在這裡碰上,第二回又是。
還是倪簡先反應過來。
但倪簡沒開口,孫靈淑先說的話,她跟倪簡打了聲招呼:“嗨。”
倪簡說:“你好。”
孫靈淑笑了笑。
倪簡看出她笑得不大自然。
倪簡不善交際,而且眼前這情況顯然也不符合她熟知的社交情境。
默了兩秒,倪簡說了聲“拜拜”,率先推着購物車走了。
她買完蔬菜就去結賬,沒想到臨出門時孫靈淑跟了過來。
倪簡的去路被攔住。
“倪小姐,能聊幾句麼?”
“聊什麼?”
“陸繁。”孫靈淑說,“我們談談陸繁。”
倪簡看她一眼:“行。”
超市對面有個咖啡廳,兩個女人一前一後走進去。
孫靈淑點了一杯咖啡,問倪簡:“喝點什麼?”
倪簡說:“不用了。”
“還是喝點吧。”孫靈淑轉頭對侍應說,“兩杯咖啡。”
咖啡送來了,孫靈淑先抿了一小口,然後才說話。
倪簡望着她塗過橘色口紅的脣一張一合,有片刻的恍惚。
這時,一句話已經從孫靈淑嘴裡出來了。
“我本來也想去找你,沒想到,這麼巧,又碰見了。”她說,“聽陸繁說,倪小姐跟他是小時候的鄰居?”
倪簡沒大看清她說什麼,隨意點了下頭。
孫靈淑笑了笑,說:“倪小姐,我知道你。”
“是麼。”倪簡神色不變,似乎並不意外。
孫靈淑點頭:“本來不知道,後來纔想起來,你這名字不多,跟漫畫家janeni一樣,而且她也是華人,我想會不會那麼巧,就隨手google了一下,還真是你。”
倪簡淡淡哦一聲。
孫靈淑擡了擡眼,目光在她眉眼間停駐。
“說真的,我不太明白,倪小姐這樣的人,爲什麼會對一個小小的消防員有興趣。”
倪簡沒接話,神色不變。
孫靈淑輕聲笑了笑,“倪小姐別介意,我並非有意冒犯你,我只是不願看到陸繁被人玩弄。”
“玩弄?”倪簡脣角輕扯,似笑非笑,“孫記者從哪裡看出我在玩弄他?”
孫靈淑默然一瞬,收起了笑,“倪小姐何必不承認?我既然已經知道你就是janeni,你的其他事我又怎麼會不知道?”、
倪簡吸了口氣,突然什麼都不想說了。
她起身要走,孫靈淑也站起來,表情冷肅地說:“倪小姐,陸繁不是能跟你玩的人,請你看在那點鄰居情誼上,放過他。”
你簡低垂着眼,捏緊了手。
一瞬之後,她陡然擡眼。
“你以什麼身份請我放過他?”她盯着孫靈淑,“你問我爲什麼對他有興趣?那你呢,孫記者,你這樣又是爲了什麼?”
孫靈淑被她問得一噎,怔了怔。
倪簡冷笑:“你有本事,就來搶。”
倪簡撂完話就走了。
孫靈淑站在原地,望着走出大門的背影,久久沒動。
她實在不明白,這個女人身上有哪點吸引了陸繁。
網上那些事不像假的,那些照片,那些爆料,以她作爲一個記者的洞察力看,有根有據。
倪簡喜歡女人,卻跑回來招惹陸繁,這不是玩弄他是什麼?
陸繁那男人老實得有點傻。
她不幫他,誰幫?
就算他對她已經沒那個心思了,她也不能放任別人這麼欺負他。
這事,她管定了。
倪簡這女人的真面目,她得好好撕開給陸繁看看。
在孫靈淑下定決心的同時,倪簡已經坐上了車。
她把牛肉和蔬菜放在腳邊,側目望着窗外。
天漸漸黑了。
她在想孫靈淑的話。想了一會,她又想起了梅映天的話。
孫靈淑說她玩弄陸繁,梅映天也說過她糟踐陸繁。
都說旁觀者清,倪簡想,她真的在玩弄他、糟踐他麼?
倪簡搖頭。
沒有。
她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