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賀禮(上)

會試這九天時間裡,雖然每一場考完,都有三天的休息時間。但是范進放鬆的機會並不多,主要還是馮保和李氏那邊,經常有邀請。那座小院幾乎成了范進的新住所,一連又畫了十幾張畫像出去,既有馮保的也有李氏的還有一些則是指定的畫像。

他們的態度倒是很客氣,每次繪畫之後,都有酒席預備,即使是素席味道也是不差的。除此以外,還有一筆豐厚的潤筆拿,不會讓范進吃虧。只是如此一來佔用了其大半時間,與薛五在一起的時間很少,至於再往相府見張舜卿更是辦不到的事。

即使有幾個晚上與薛五在一起,卻也只是牽着手說話聊天,困了便睡,秋毫無犯。一方面當然有范進考慮張舜卿的原因,想着這個相府千金爲了爭取一年之約而至吐血,其情可感天地,自己想要做些什麼,心裡便有些愧疚,另一方面卻也和薛素芳有關。

她似乎很滿意於這種精神戀愛模式,並將這種模式看的格外神聖,對比起來,認爲男女之愛就顯得低俗。所以每每主動拉着范進的手說話,卻又沒有主動索歡的意思,兩人的關係便也就止步在這一層。

以范進的經驗,男女如果身體素質正常,止步在這一層的話不是什麼好現象,早晚會出現一個熱心鄰居,或是其他什麼人,讓其中一方戴上翡翠之冠。何況他心理上怎麼想是一回事,身體上怎麼想就是另一回事,一連素了幾天,他確實有些熬不住。

按說其之前在範莊時未曾發跡,想找女人就只有一個胡大姐的時候,反倒是可以心清如水。到了現在,卻是一晚獨眠都覺得寂寞。乃至九天下來,就很有些受不住。除了食髓知味的因素,另外的原因就出在香上。

每次到馮保的宅院裡做畫,李氏都會燃上她預備的那香,包括她身上的香味,聞起來確實是好,但是聞多了,心裡就總會不由自主產生些其他念頭。至於那香的來歷他也問過,還和自己算是有淵源,自廣東採辦的正宗龍涎香。

當年世宗最愛龍涎,每年都有龐大的採辦任務。雖然到嘉靖駕崩後,採辦數字大減,但是使用龍涎的習慣也在宮廷和上層社會裡形成了風氣。李氏出身是商賈之家的女人,與上流社會打交道機會不多,屬於知其然不知所以然。在大乘教也是跟其他人學怎麼打扮怎麼用香料,再擺擺自己的身份,自然用什麼都是對的。

其邏輯是既然皇帝都用龍涎證明一定是好東西,尤其這種香價格昂貴,可比黃金,自己隨意使用更顯示身價。其本身確實也有凝神靜氣的作用,用在道士的法事裡,制萬壽香餅,可見對人是無害的。連她用香的方子,都是宮裡得來,按着當日世宗留下的配方制香,用着也能顯示身價。

但是范進畢竟是書生,知道的事,比這李氏夫人可能還要多些。世宗除了信道以外,另外一個比較有名的地方,就是好澀。他用這香,很可能是助興用的,自己聞多了這個心猿意馬,再守着一個絕色佳人,確實不容易把持得住。

之前是有大考壓着,總算有個不能分心的目標,現在考試結束,他心裡便尋思着是不是也該把薛五收拾了,免得夜長夢多。 Www ¤тTk án ¤¢ O

今天的京師註定熱鬧,不管考的結果如何,總之參加了會試於人生而言,就是一個重要的儀式。所有參考的舉子,全都興高采烈,邀請知己良朋,組織各種慶典文會。京師凡是夠檔次的酒樓以及清樓,都已經滿客,一些極當紅的花魁行首,一晚上可能要趕三到五個場子進行表演。像范進這種出了考場直接回家的,反倒是異端另類。

薛五在路上笑着問道:“退思怎麼不去參加文會?以你的才情,尤其是畫技,爲哪個美人留一幅畫像,包準能成入幕之賓。別忘了,當日你在廣州的畫,可是讓過了氣的花魁再次走紅,這手段在清樓裡,便是神仙中人,比起什麼詩詞文章有用多了。就算你一文不花,也照樣有的是姑娘願意倒貼銀兩,陪你一個晚上。”

范進哈哈一笑,在她的手上輕輕一捏,“那我真要是今晚上去吃花酒,留宿,你就不吃醋?”

“吃醋是大房的事,我一個外室吃的哪門子飛醋?”薛五低下頭,臉微微一紅,

“再說我也知道,退思這幾日……忍的很辛苦。我們在清樓裡,男子見的很多,有一些男人對我們的姐妹也會很好,溫柔體貼伏低做小也是有的,被罵幾句打兩下也不會生氣。但不管再怎麼好,一到了那種時候,肯定……如狼似虎,若是不依從他,說不定還會動粗。而且如果那種事上不肯應,兩人肯定是要翻臉的,畢竟花了許多銀子爲的就是那個。退思不肯勉強我,足見是把我當成個娘子看而不是一個花魁,你對我好,我也要對你好,偶爾逢場作戲,即便是正室也該體諒何況是一個外室?”

她停了停,又道:“當初聽乾孃說過,南北教坊司裡,都有些好手段的。江寧教坊司若有極出挑的女子,還有可能被調到京師教坊來做事,畢竟都歸禮部管麼。雖然這幾年這樣的調動很少了,但是京師教坊司裡也着實有幾個出挑人物,姿色才情未必在妾身與王雪簫之下,退思若能偷走幾顆芳心,也是一段佳話。”

范進搖搖頭,“人是要知足的,有了你這個武狀元在,其他行院女子……我看不上眼。跟她們虛應故事,沒意思,也不值得。”

他心裡的想法,自然沒法說出來。這年頭當紅的,都是紅袖招玉嬌那種羅力,范進一個姐控加高妹控,自然看不到眼裡,反不如那些鴇母大姐頭能吸引他的興趣。可一幫進士喝花酒,別人找花魁,自己找鴇母,出去總歸不大好。再說一年之約剛開頭,自己也得謹慎點好。

再者說來,現在的文會自己參加,也是給別人當陪襯,自然能免則免。張家爲張嗣修運作造勢已經開始了,在這九天裡,連他都受姚曠請託,爲張嗣修當槍手,寫了幾篇詩文,掛張嗣修的名推到市面上爲其揄揚名聲。

崇文門與馮邦寧那場衝突,不但感動了薛五,也感動了姚八。在薛五看來,那一架范進是爲她出頭,而在姚曠看來,則是馮邦寧辱罵自己乃至辱及張府之後,范進才憤而出手。這樣的人並不把自己作爲奴僕看待,而且對張府很是迴護,值得作爲朋友交往。兩下的交談中,他也和范進比較投契,畢竟都是文化人,有共同語言,就更容易合作。

作爲張府的二管家,姚八並不能代替主家表達什麼意見,但是邀請范進爲張嗣修做槍,顯然也代表了他的立場,他是站在范進這邊的。

有這麼個二管家在自己一邊,對於張家的一些動態,范進也有所瞭解。不管張居正之前怎麼懲罰兒子,但到了會試的時候,肯定會把資源傾注到兒子身上,把他擡舉起來。

一如之前范進所分析的,張居正不是聖人,也不想按聖人標準要求自己。他就是要趁着自己權勢如日中天之時,給自己子女鋪好一條金光大道,爲他們留下足夠多的資本。

除了自己,張府不少幕僚乃至一些依附於張家的書生舉子,都在偷偷爲張嗣修做槍,確保其在短時間內能拿出大量優秀文章來證明自己的才學。在這種大背景下,不管文會也好酒會也好,張嗣修的光芒肯定是要蓋過所有人。自己不可能去落他的面子,可是這個陪襯也不好當,萬一他當着衆人面朝自己發難,也是很難辦的事。與其拿捏不好尺度,還不如直接避戰。

這些話由於關係重大,范進也不好對薛五細說,只簡單交代兩句,又說道:“再說,我現在其實不太適合參加過多文會,固然因爲馮邦寧的事,有不少舉子很欽佩我,但有另一件事,會讓很多學子恨我入骨。至於恨我的人多,還是敬佩我的人多,我現在都說不好。”

“什麼事,如此嚴重?”

“也沒什麼,就是被人坑了。你也知道的,我趕考的時候路過長沙,順手破了個妖書案。那案子牽連到何心隱,人已經在監獄裡不提了。另外牽連到的,就是黃安天窩耿家那邊,嶽麓書院也牽扯到裡面。當時把書院封了,大家都以爲是臨時的,過段時間就會放開。畢竟嶽麓牌子大弟子多,不能因爲這麼點事就給關門。結果現在有消息了,書院會開,可是已經改爲官學,山長和裡面講課的先生,全都換成官府的人。這還只是個開始,江陵相公已經傳出風聲來,要盡封天下書院,罷民間講學之風,全部私學都改爲官學。大家這麼多年在民間講學已經習慣了,現在要改成官學,大家肯定不管襖性啊。更要命的是,有些人傳言,是我向相爺上的條陳,直述私人講學之害,才促使相爺下了這個決心。”

“啊?這不是讓退思你爲張居正頂罪?”

“是啊。本來張居正這麼搞,肯定會引起衆怒。現在這種消息傳出來,很多人就會把怒火轉移到我身上。舉子裡也有不少是書院出身或是喜歡講學的,怎麼也不會喜歡我這種人了,所以參加文會也沒好,還是躲在家裡安全些。”

薛素芳恨恨道:“這分明是公報私仇,張居正怎麼如此行事?”

“這事也沒明確證據說是他做的,都是街巷流言而已,不過想想也能猜出來是哪來的。從一個父親的角度做這種事倒也不算離譜,說到底錯也在我。再說能爲相爺分謗,大概也算榮幸吧。只是一向是我挖坑害人,這次被人挖了坑,心裡有點不爽。另外科舉這種事呢,比起功名來,更重要的是人脈。張江陵這麼一搞,我就成了孤臣,如果不受張江陵擺佈只怕裡外不是人,怎麼都不好混了。”

薛素芳一笑,“退思多慮了,不過就是不讓講學,我就不信,就爲這點事,大家就要跟你爲難。千里爲官爲的吃穿,大家出來求官,是爲了功名利祿而已,誰還真爲這些事就要與你勢不兩立。只要退思今科高中,自有人來巴結你,還怕沒人來交你這個朋友?”

范進道:“若是所有舉子都像你這麼想,我就好過了。現在封書院的事只還是個消息,等到真的做起來,不知有多少人罵我,想想都頭大。”

兩人說着話的當口,已經來到鄭家門外。曾經破敗的門樓在工部匠人修繕之下,已經煥然一新。方一到門口,鄭家丫頭猛然從門洞裡跳出來,大笑道:“範大老爺回來了,可以吃好吃的嘍。”圍着范進轉個圈,又蹦跳着跑回院裡。

范進笑道:“瘋丫頭!”

“這丫頭性子很好,很對我的心思。如果不是她要留下照顧爹,我真想把她買下來當個丫頭。等大一點,認她做個妹妹。”

范進道:“別想了,鄭家當初那麼難都挺過來,現在過了難關,更用不着賣女兒了。”

“難說。他家的債雖然沒了,可是鄭承憲依舊有病在身,每月的藥錢還是個事,早晚過不去還是得借,到時候依舊是個麻煩。”

說着話兩人進到院裡,關清、範志高一起來迎接着說着好話,桂姐則在廚房裡忙碌着。她的手藝算不上好,但是終究是個合格主婦,做家常菜還是能勝任的,就是口味上偏於南路風味,與京師的口味不大和。好在這個時候吳中菜是高端主流,江寧菜系在京師也算高大上,鄭家人倒不至於有什麼意見。

男女分了兩桌,但都在一個院落裡,說話都聽的見。鄭承憲拖着病體出來敬酒,兩家人這時,搞的和一家人也沒什麼區別。鄭國泰得知范進有東廠背景後,就不再敢找桂姐麻煩,這幾天全從後門進出不打擾范進休息。今天更是沒去出工,在家裡陪范進喝酒。就過三巡,鄭國泰臉色微紅,期期艾艾地問道:

“範老爺,前幾天在您這有個女子出去,與小人走個臉對臉。雖然只是一瞥,卻也看的出她很俊,美的不成話。敢問她……是哪裡的?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問問。”

范進的臉色僵住了,鄭承憲以爲兒子說錯了話,張口就準備罵過去。不想女子那桌先有了動靜,一陣杯盤亂響,隨即就看到鄭家小丫頭,趴在桌子上,小拳頭用力捶打着桌面。桂姐看看范進又看看鄭國泰,面色古怪以極,忽然離席而起,直跑向廚房。而薛素芳倒是面色如常,可是身體陣陣顫抖,忽然起身二話不說一路衝進了臥室,再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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