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萬籟俱寂,所有人都在直直望着那道背影。
偉岸而如山嶽,彷彿能支撐起一方天地,令人不禁心神安寧,再生不出恐懼或是絕望。
南宮柔神色呆滯,櫻脣都在顫抖,兩眼淚水無聲如泉涌。
熟悉,實在熟悉。
縱有百世輪迴,她也不會忘記姜止戈的背影。
上空衆多猙獰眼球盡皆轉動看向姜止戈,嘶啞陰笑道:“姜老弟,你真的沒死?”
姜止戈身形未動,擡頭看向與上空的猙獰眼球對視。
咚!
只是一眼,先前令衆人肝膽欲裂的恐怖巨眼便當場消散。
域外虛空,劉七猛地睜開眼睛,眼角溢出一行鮮血。
“姜老弟,你還真是個大威脅......”
劉七獰笑一聲,身形消失在虛空之中。
這一眼,竟讓他都感到些許寒意。
姜止戈的眼神彷彿在說:待到百年之後,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
玄蒼聖地內,衆人也陸續回過神來。
此等恐怖威勢,來人真的是玄蒼帝主,他並沒有死在正陽神殿。
呂天驕如釋重負,無奈道:“姜兄,你再來晚一點,我這劍尊的老臉就丟光了。”
兩人結伴而來,他自然知道姜止戈就在附近。
若是呂天驕能解決危機,姜止戈便不必現身。
可惜,劉七恰好就在域外觀望,導致姜止戈不得不暴露自己在世的真相。
姜止戈還沒能回話,便突然被一具嬌軀從後面抱住。
此時此刻,南宮柔再無一絲天界十大美人的影子,她哭得說不出一句話,透明鼻涕都快糊在姜止戈的背後。
感受着對方傳來的體溫,南宮柔才終於敢相信,自己不是在做夢,自己的哥哥並沒有死。
這是自己爲其三十年日夜以淚洗面,無時無刻都想能再見一面的人。
“混蛋...大混蛋...”
“既然還活着,爲什麼到現在纔來找我?”
南宮柔哽咽着,斷斷續續的哭訴着,讓人幾乎聽不清說的什麼。
“明明柔兒,已經知道錯了......”
說完這一句,她已經哭不出任何聲音,只剩無聲卻如泉涌般的洶涌淚水。
姜止戈心亂如麻,一時無言。
倖存的衆修士則是滿臉肅然,盡皆落地向姜止戈單膝跪地行禮。
“恭迎帝主歸來!!”
“恭迎帝主歸來!!”
他們明白,只要姜止戈還未身死,天界的命數便還沒到盡頭。
不遠處,白無極狀若瘋癲,發出歇斯底里的狂笑。
虧他還在一門心思復仇,此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姜止戈眼裡恐怕什麼也不是。
姜止戈確實不是全盛時期,他也確實登臨半帝,可哪又如何呢?
劉七已經說得很清楚,大帝之境,便是世間一切的真理,而半帝縱有天輪九轉,也比不過大帝百分之一的力量。
而以白無極的資質,再給他一萬年乃至十萬年,都不可能登臨帝境。
良久後,姜止戈還是一嘆,壓低聲音道:“柔兒,還有很多人看着......”
“我不管,哥哥是笨蛋,柔兒不會放手的。”
南宮柔依舊在抽泣,環抱姜止戈的雙手反而愈發用力。
姜止戈頓感頭疼,對比墨紫煙無法控制思念的任性,南宮柔是真正意義的任性。
他很想當機立斷推開南宮柔,斬斷南宮柔對自己的情愫,然而聽到身後飽含思念與悽楚的哭聲,他又怎麼下得去手?
眼看南宮柔不願撒手,姜止戈也只能作罷,回頭看向散發無窮魔氣的黑色窟窿。
其實這樣也好,至少南宮柔不會像墨紫煙那樣長跪不起,讓姜止戈飽受罪惡感與辜負感的折磨。
黑色窟窿旁,白無極並沒有逃走,而是滿眼恨意死死盯着姜止戈。
他嘴裡依舊狂笑不止,歇斯底里咆哮道:“姜止戈!!你得意不了多久!待到七十年後陣法破碎,你與這方世界,都將被三方魔帝的鐵蹄碾碎!!”
姜止戈神色歸於漠然,他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看着白無極。
白無極見狀愈發憤恨,恨不得撕碎這張如惡鬼般的俊美面孔。
“姜止戈!!你有何顏面,有何資格,被稱爲仁義無雙的天界至尊?!”
“拋開稱帝后的罪責不談,稱帝前的你犯過多少罪孽,殺過多少無辜?!”
“像你這種畜生,死一千遍!也不夠!!”
白無極表情都快扭曲,聲音充斥着令人心驚的刻骨恨意。
想到族人堆積如山的屍骸,想到雙親染血悽慘的面容,他已經快被折磨到失去理智,千年以來都在爲復仇而努力。
可惜,自己的仇人實在太強,即便白無極與其一樣踏入魔途,也沒有任何可能手刃姜止戈。
事到如今,既然無法復仇,白無極苟且偷生沒有任何意義,只能含恨死在仇人的手裡。
衆修士面露覆雜,沉默不語。
對比面不改色的姜止戈,無能咆哮的白無極儼然是一個小丑。
現在想來,他並沒有多麼可恨,更多的是可悲。
就在此時,姜止戈出言淡淡道:“那你要我如何呢?”
一句話,瞬間讓白無極表情僵住,腦袋涌出無數思緒。
倘若設身處地站在姜止戈的位置,千年前的他,會如何去做?
想到這裡,白無極再也沒辦法按捺情緒,眼眶溢出滾滾熱淚。
錯的不是姜止戈,也不是白家的無能敗類,而是修爲不濟的白無極,他沒有能力守護自己的家人,也沒能力向姜止戈復仇。
這一次,白無極沒有多少憤恨,顫聲質問道:“姜止戈,你也是尋仇,我無話可說。”
“但我那慘遭屠殺的爹孃,因家族破滅而葬身妖腹的七歲妹妹,何錯之有?”
姜止戈閉目不語,默然良久。
“白無極,我非完人。”
此言一出,白無極徹底崩潰了,他眼含熱淚狂笑不止,笑聲裡帶着飽含悽楚的悲慼。
到頭來,只是一句我非完人。
姜止戈並非十全十美,更非心懷慈悲的佛門菩薩。
他不會爲路人而犧牲自己的一切,也不會爲無辜的白無極摒棄對白家的仇恨。
當初之所以守護天界,也不是守護天界中爲非作歹的惡人,而是守護南宮柔、墨紫煙這些他在乎的他,守護韓常、韓玲琅這些性情良善,有血有肉的無辜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