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筆友

人常言, 不是東風壓倒了西風, 就是西風壓倒了東風。

原本,一直都是陳麗娜求着聶博釗, 讓他帶自己去扯證兒的, 結果, 現在就變成陳麗娜不急,聶博釗自己上趕着要去扯證兒了。

“大週末的, 扯啥證兒, 人家民證局的人不也得休息?”

陳麗娜覺得奇了怪了,好容易有個週末,聶博釗在家,可以幫着沖沖奶粉, 給仨孩子烤熱饃,她還想多睡會兒了。

“昨天阿書記親自給烏魯市民政局的人打的電話, 他們昨天一早從烏魯出發,這會兒應該就要到基地了, 趕緊的, 正好也叫民政局的人給咱們和仨孩子一起照張相。”

“咋,不是咱們去民政局,民政局的人居然要跑到基地來?”陳麗娜生來還是頭一回聽說,有人上門辦結婚證的。

聶博釗今天穿的很正式, 藏青色的襯衣, 戴着黑邊框的眼鏡。還特地在這年代穿了一件老式的西服, 高大, 斯文,一派帥氣,跟昨天那穿着軍裝的樣子又不一樣。

要不爲他昨天拿顆杏樹戳她的短處,陳麗娜真想跳上去親他一口。

當然了,就算阿書記要結婚,也得乖乖去民政局,但他不用,誰叫他目前是石油基地的科學骨幹了。

只要他說科研工作抽不開身去烏魯,上級一批准,什麼事兒都得僅着他先。

不過這種優越性,聶博釗是不會說出來的。

倆人哄着給孩子們餵了牛奶吃完了饃,緊趕慢趕到基地大樓裡,果然,烏魯市民政局的人已經來了。

“聶工,小陳同志,請看這邊,一,二,三……”

啪的一聲拍了張全家福,結婚證上連張照片都沒有,還是手填證書,這樣,倆人才算扯了證,也纔算是一對真夫妻了。

當然,也是從現在開始,陳麗娜出門,才能光明正大的說:“我是聶博釗的家屬了。”

“爸,咱啥時候能取到相片呀?”聶衛民覺得照相機可新鮮了,小小兒一點點,還有個葫蘆似的鏡片,攝影師傅叫他過去看,怎麼一轉,一個拇指大的小鏡框裡,倒坐着五個人,細看,還真是他們全家。

“爸,你瞧我這分頭威風不威風,這盒子炮,有沒有楊子榮的架式?”二蛋腰上別了根木頭枝兒,假裝那是盒子槍,嘿嘿哈哈就而着出門了。

“都威風,都頂威風,但是二蛋,爸有個要求,不能再用口水抿頭髮,你瞧瞧你,才從大樓裡出來,頭上就結上冰了,這樣容易感冒。”

倆大的連溜帶滑,冰天雪地裡撒着歡子的就跑遠了。

回到家,陳麗娜作飯,聶博釗生火牆,大冬天的,最費的就是煤,最多的也是煤灰,他得把火牆裡的灰給出掉。

聶衛民和二蛋兩個似乎不愛往遠的地方去玩,這不,招了一個陳甜甜,還有對門子錢主任家的兒子錢狗蛋兒,四個人就在外頭玩着呢。

不過,孩子們嘛,總是喜歡跑來跑去的,這不,陳甜甜就說:“走嘛大蛋兒,咱們到王伯伯家找王繁玩去嘛,去不去?”

“不去,咱們就在我家院門前玩嘛,你爲啥總要去找王繁?”聶衛民就不高興了:“也不準再叫我大蛋兒,我有名兒,叫聶衛民。”

“王繁總笑你是膽小鬼我還不相信,哼,你就是個膽小鬼。”說着,陳甜甜就拉起了狗蛋:“走,狗蛋,咱們找王繁玩去。”

“帶上我嘛,也帶上我?”二蛋說着,跟着陳甜甜和狗蛋也要跑。

聶衛民就生氣了:“二蛋,我命令你不準去。”

“王繁家有電視機,這會兒應該有電視節目,我也要去,你憑啥不讓我去?”二蛋說着就想跑。

聶衛民氣的小臉蛋兒通紅:“不讓你去就不讓你去,我不准你去。”

聶博釗正在出灰了,聽見倆孩子吵架,就說:“聶衛民,放開二蛋,叫他走。”

“不準,我不准他去。”

“你是哥哥,又不是他爹,憑啥管着他,讓他去。”聶博釗說。

聶衛民也犟上了:“我就不讓他去。”

陳麗娜正在廚房裡發麪蒸饃了,聽見院子裡哇的一聲,就知道聶衛民是又哭上了。

但是你說聶博釗打他了嗎,也沒打,他是老大,也是哭包兒,這給娃委屈的,眼淚汪汪。可聶博釗呢,一看他這樣子就火了:“你個男娃,哪有動不動就哭的,給我站起來,幫你媽抱柴禾去。”

聶衛民還是在犟:“不行,我就不準二蛋兒去。”

“爲啥不讓他去,你給爸個理由。”

聶衛民又不說話了。

“行了,都別去了,甜甜啊,把狗蛋兒也叫進來,阿姨這兒有冰棍兒給你們吃了,快來。”陳麗娜這一聲,就把那倆小孩兒也給喚進屋了。

都說冬天不吃冰,但其實不然。

北方火氣重,陳麗娜的小冰棍兒,又全是用米酒和牛奶作出來的,又甜又敗火,還生津止咳,吃起來甭提有多香了,還管潤肺了。

聶博釗爲了能替兒子留住幾個玩伴兒,把自己多年來珍藏的連環畫都拿出來了。

要說這連環畫,因爲聶博釗從小就給兒子照着講啊讀的,聶衛民半蒙半認,幾乎可以認全上面的字,一人一根冰棍兒,就開始給幾個孩子講故事了。

還好,暫時孩子們之間的紛爭總算是解決了。

“衛民這個脾性,長大隻怕真出問題。”聶博釗抽空進了廚房,說。

“你咋就不想想,你兒子究竟爲啥是個哭包慫包,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就死是個會倔呢?”

“還用說,小時候總給他外婆帶着,這孩子性格帶壞了。”

“他是沒有安全感,安全感你懂不懂?父母都在外面工作,整天就跟個脾氣古怪,只會作些奇奇怪怪的,難吃的東西的外婆生活在一起,你這兒子又心思細膩,難免就性格古怪。再說了,你就沒發現,他這種性格,瞧着特欠揍?”

“我咋沒發現我兒子欠揍?”說兒子欠揍,聶博釗當然不高興。

新婚妻子總算有點笑臉兒了,廚房裡逆着光,聶博釗心怦的跳了一下,見她腕起袖子來,心說,夜裡睡覺她都要換睡衣,還沒見過她身上的皮膚,是不是也這麼白皙。

“他個頭沒有同齡的孩子高,又瘦,這就很容易招同齡孩子們的打,而他又嘴犟,不會討饒也不會躲,被人打了就只會站着挨着,有些愛打人的孩子,可不就愛打他?”

聽起來似乎是這麼個理兒。

“那你說咋辦?”

“咋辦?涼拌!你兒子需要補營養,他又不愛喝奶,乳酪和酸奶就必須得換着花樣的來吃,給他身體補鈣。要說倔這點兒,那也是打小兒少了疼愛的緣故,你放心,只要這家裡永遠有個愛他的人,孩子膽兒慢慢就變肥了。”

這不,正說話的時候,聶博釗一轉身,就見小聶衛民在廚房門口站着呢。

“咋不和小夥伴們一塊兒玩去?”

“我聽見你們吵架了。”聶衛民說,小傢伙其實可斯文秀氣了,皮膚白白的,兩隻眼睛大萌萌的,就是瘦,脖子細的根條繩一樣。

“我們沒吵架,我們只是聊會兒天。”

“你們可不準吵架呀,爸,我得告訴你,要是小陳同志走,我一定跟着她一起走。”說完,小傢伙臉一紅,轉身就跑了。

“我這兒子,咋總想着你要走?”

“你和孫工,肯定天天吵吵離婚。孩子的心魔,都是小時候種下的。”

聶博釗一想,果不其然:“陳麗娜,你可真是神機妙算。”

像基地這樣的家屬院兒裡,一般是兩堵火牆,到了冬天,爲了省煤,也爲了暖和,一家人基本就擠到一個炕上了。

畢竟基地全是年青的職工和幹部,還沒聽說哪家有老人的,一大家子團一個炕上,暖和。

誰知道今天聶博釗居然興師動衆的,就在燃小臥室那邊的火牆。

“小陳同志,還有棉花沒,這邊牀上也得鋪點兒東西。”他說。

“咋,你要跟我們分開睡?那正好兒,我多衲了牀褥子了,回頭小被窩兒給你,自己抱過去啊。”陳麗娜今兒看起來不甚高興,不,應該說很不高興。按理來說,她一直都想跟她結婚,好容易這婚結了,她也該高興了吧。

今天扯證,就是一家人了,她反而不像平時那麼的,愛搭理他了。

這不,飯食上也有點兒湊和。

“中午總得整倆菜,怎麼又是麪條,還是八五粉的?”

一進廚房,聞到一股子土兮兮的味道,聶博釗忍不住就多說了一句。

豈料正是因爲這一句,陳麗娜立馬就不高興了:“西紅柿算下來一顆就要一毛,雞蛋一顆算下來得兩毛錢,牛奶雖說不要錢,米酒可貴着了,一罐三塊錢,那是天價,高價麪粉一袋十塊錢啊,就這,還只有八五粉,沒有精細面了,聶博釗,你一個月工資才七十塊,我要敞開了吃,我還能買到大魚大肉了,咋,就你的工資,夠咱們吃幾天?”

“我算算,七十塊錢就算是海了吃,一個月也吃不完呀,就不能換成精細粉?”

“不成,生活費這個月定量得保持在三十塊,剩下的錢我還有別的用處。”

“存錢的事我會自己看着辦,小陳同志,我給你的七十塊,就是咱們的伙食費,你不能在吃喝方面虧了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瞧瞧,這才結婚,我就發現了,你們是一家人,就我一個是外人。”

“小陳同志,你今天莫不是吃槍藥了?”

整天笑眯眯的後媽,用基地人的話說,對仨孩子比親媽還親,但這變起臉來,也夠聶博釗喝一壺的。他咋覺得,她話裡帶的全是火/藥味兒。

“既然娃由我帶,家由我管,收入就由我支配,我這個月只能花三十,要存四十,你要不滿意呀,我當甩手掌櫃的,這個家,你來掌。”

面盆裡的面發起來了,八五粉這東西,是百分之八十五的細面,加了百分之十五的麥麩,這樣的麪粉因爲粗,擀成麪條確實不好吃,但要蒸成饃,粗沙沙的,倒是意外的好吃,至少二蛋就很喜歡吃。

爲了能讓娃們不吃單純枯燥的麩面饃,陳麗娜狠心挖了一大勺的清油,拿蔥花一嗆,抹在面上,給娃們把饃蒸成了花捲。

“小陳同志,你這存錢,是爲了買縫刃機吧,你不是還問你筆友,直接走私過來的蘇國縫刃機是不是便宜點兒?”站了半天,聶博釗突然就來了一句。

“咋,好你個聶博釗,你居然監視我的私人信件往來?”說着,陳麗娜已經拿起了擀麪杖。

“爸爸又要捱打嘍,爸爸又要捱打嘍。”二蛋恰好從廚房門前經過,居然就吼了這麼一句。

止這一句,陳麗娜就猜得到,他原來估計沒少跟孫轉男兩個真刀真槍的實幹。

不過說句實話,要是物質豐裕的年代,兩口子之間所有的矛盾,都可以用金錢化解。

就比如說,上輩子的她要是生氣了,多金的聶博釗立刻就會打個電話到西單或者王府井,讓人把新上市的名牌服飾送到家裡來供她挑選。

人嘛,有多少氣,物質不能解決,但能分化。

但在這困難年代,所有的矛盾幾乎全來自於缺吃少穿,餓着肚子火更大,生氣了咋辦,武力解決一切嘛,誰叫現在崇尚的就是武鬥了?

陳麗娜上輩子,就沒少和聶國柱兩個拳腳相對的打過幹過呢。

聶博釗一看擀麪仗,立刻就舉雙手投降:“小陳同志,咱們要文鬥不要武鬥,你至少先聽清楚了情況行不行?”

……

“你要從基地往外發信,看着是投到郵箱裡了,但事實上,這一批信都得送到阿書記那兒去,阿書記整個兒審過一遍才能發,你的信是發往塔城的,塔城就在口岸上,這個審查就更嚴格了,還好基地懂俄語的人少,也以爲是我寫到邊防上的信,就送到我這兒了,要不然,傳到阿書記那兒,陳麗娜,我救不了你。”

“你這仨兒子不都得穿衣服,家裡空的跟還鄉團掃蕩過似的,你以爲只憑手衲,我就能給他們衲出源源不斷的衣服來?我當然得有架縫刃機,可是哈薩克倒爺的縫刃機要二百八十塊呢,我算了一下,如果有直接走私的蘇國貨,八十塊我就能買到,聶博釗,我的財禮才168,我還不值個縫刃機錢呢。”

“所以,你就冒冒然的,給安河山寫信了?想問他找一個便宜的走私縫刃機?”聶博釗順着就問開了。

陳麗娜就說:“咋樣嘛,你神神秘秘,不肯告訴我他的情況,我寫信去問問,順帶打聽個縫刃機,這沒錯啊。”

“他去年就死了,你以後也不要再往塔城寫信了。”聶博釗說。

上輩子的筆友了,要不是到了烏瑪依,要不是聶博釗提及,陳麗娜其實早把那個人給忘了。

但是,安河山幽默,風趣,是個言語諄諄的長者,也是個非常好的老師。

陳麗娜想了半天,說:“你早知道他已經去世了,瞞着不告訴我,你活該。”

這大姑娘,一來就歡歡喜喜的,當然了,領證的日子,雖然她不表露出來,但只看行動,就知道她歡喜着呢,在廚房裡操持着,整個一個鍋碗鳴奏曲。

一下子,叫筆友去世這個消息給弄傷心了。

頓時就蔫噠噠的了。

“二百八就二百八,你要真想要,那縫刃機我想辦法給你買,但是俄語信件,往後絕不能再往外寄,就你會俄語的事兒,儘量的也別在家屬們面前顯露出來,我這兒,是完全信任你的,但家屬們是非多,總有好事者。”當然,也絕對不會給她接觸自己工作機密的任何機會。

“你不是一個月工資才七十塊,多久才能買到縫刃機?”陳麗娜的眼睛驀然就亮了。嶄新的大團結,聶博釗掏了一沓子出來。

“最近總加班,又帶了幾個學生,還寫了幾篇報社的約稿,有稿費,加上加班費,這是這個月的工資。”

陳麗娜接過來數了數:“好啊你個聶博釗,整三百塊,你居然還騙我說自己月工資只有七十塊。”

她在這兒省錢,他倒悄悄兒藏私。

這人態度完全偏離了陳麗娜的預想呀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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