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血紅色的微光,順着宋幼薇的手腕,朝她身體之中蔓延而去,漸漸如一層微弱的血色大繭般,將她整個人籠罩。
她臉上也開始浮現出不正常的淡紅色血印,吹彈可破的肌膚下,血管格外清晰明顯,似能看到一條條細長的小蟲,在其中不斷蠕動。
宋幼薇秀眉皺得更緊,在昏迷之中依舊感受到那種痛楚,面容上滿是痛苦之意,一雙秀手下意識地攥緊了被褥,額頭汗跡涔涔,但就是不見醒來的跡象。
“這血仙咒的反噬,比我想象中還要兇猛不少。”
“看來血無塵是知道血色禁典在我手中,特意改變了血仙咒?”
姜瀾見此,倒是有些意外,他一開始知道宋幼薇要去東原州一趟的時候,還特意交代過她,若是遇到血仙老祖的後人,那便盯住其中名叫血無塵的一人。
他很清楚,此人便是血仙老祖所留的後手。
血仙老祖早早就預料到了自己會有一場大劫,可能導致身隕,便捨棄了上一世的肉身,重修逆命身,還留下了一縷命魂在後人子嗣之中,試圖塑造他的聖靈元胎。
而他的那縷命魂便在這血無塵身體之中。
按照姜瀾的瞭解,這血無塵乃是血家旁系後裔,母親是一方郡王的公主,父親曾爲家族所飼養的血食抗爭,觸怒了家規,被廢去了修爲,爲家族照看飼養血食。
血無塵自出生之日,便不受待見,幼年也因爲和同輩相爭,被傷了丹田,導致族中覺醒之日,無法凝練血印,修行家族的功法,遭族人嗤笑……
總之,前期的經歷,在姜瀾看來,是妥妥的廢柴流氣運之子,直到數年前意外闖入家族的祖祠,使得其中的先祖神像復甦,才一步步走向逆襲之路。
眼下他可以確定的是,原本的血無塵已經不在了,被血仙老祖給奪舍了。
血仙老祖同樣修行過血色禁典,絕非如今血仙教的那些庸人可比,宋幼薇能瞞過血仙教的長老,但在血仙老祖面前,卻不一定瞞得住。
“宋幼薇也只是他的一個誘餌,想借此找出隱藏在她身後的我……”
姜瀾基本上已經猜到了血無塵的用意。
當日在安丘城,血衣公子現身時,他就猜到血無塵已經盯上了凌竹韻。
畢竟他若想塑造聖靈元胎,那就需要人、妖、魔三族特殊體質的精血,恰好凌竹韻本身就有着靈虛聖體。
嗡!!!
牀榻上,一道虛幻的血色影子,突然在半空之中浮現,化作一頭猙獰的九頭惡蟲的模樣。
其九個頭顱都滿是猙獰和兇惡,綠豆一樣的眼睛裡,盡是陰冷和瘮人之意,一副隨時朝姜瀾撲殺過來的模樣,很是暴躁。
“九靈血印,打算在我救助宋幼薇的時候,憑藉此印來確定我的身份,從而尋找嗎?”
姜瀾呵呵一笑,並不在意,相反血無塵此舉,反倒是給了他一個借刀殺人的機會。
他並未動手抹殺這道虛幻的血色影子,反倒是隨手一揮,一道血河虛影浮現,當中血浪滔滔,一個又一個的浪花翻滾間,可見屍骸沉浮,景象駭人。
這九頭惡蟲感受到了一股近似同源的氣息,綠豆般的眼睛裡,顯露出一抹人性化的疑惑來。
九個腦袋互相對視一眼,似乎也爲此感到困惑,但下一刻,它們很快從中察覺出不對勁來。
這氣息雖然同源,但是本質卻並不一樣,就在它們要朝姜瀾撲殺過來的時候,一個浪潮陡然翻滾,化作一隻血色大手,瞬間抓住它們虛幻的身體,朝着血河之中拖了過去。
任憑它們如何暴戾掙扎,也毫無作用,被直接封印在了其中。
九靈血印本身就沒有實體,乃是一種處於半虛幻的狀態,免疫神通神魂等各方面的攻擊,連八境大能猝不及防之間,也會中招。
血無塵在宋幼薇身上,留下這麼一個後手,就是想趁機暗算姜瀾。
但他明顯低估了姜瀾對於血色禁典的掌握程度,畢竟在他看來,姜瀾得到血色禁典頂多一兩年時間,哪裡比得過他這個浸淫了數千年的老怪物。
想要凝練出擁有九個頭的九靈聖印,至少也要參悟透血色禁典的第九層才行。
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任何解法。
但姜瀾剛得到血色禁典的那天,就憑藉氣運道果,將之完全參悟掌握了,甚至於,可能連血仙老祖,也不一定有他對血色禁典瞭解得深奧透徹。
九靈聖印散去之後,牀榻上的宋幼薇,面色也舒緩自然了許多,不似剛纔那樣,黛眉緊皺,滿是痛楚。
姜瀾察覺到她就要醒來,想了下,自懷中取出了一張乾淨的繡帕,輕輕爲她擦拭着額頭、鼻翼上的汗跡。
伴隨着一聲嚶嚀,宋幼薇長長的睫毛輕顫,清媚的眸子緩緩睜開,整個人似乎還沒回過神來發生了什麼,目光有些迷茫困惑,還夾雜着一些下意識的痛楚。
血仙咒反噬雖然解掉了,但身體四肢的痛楚卻還沒有散去,她整個人都處於脫力癱軟的狀態。
很快,她看到了坐在牀榻邊的姜瀾,看到了他的舉動,臉上明顯露出了安心的神情。
“對不起,我給你添麻煩了……”
宋幼薇嘴脣微微動了動,有些蒼白失血,並無以往的潤澤嬌豔,聲音有氣無力。
姜瀾依舊抓握着她的一截皓腕,爲她輸送過去溫和的真氣,溫養她的四肢百骸。
“我不想聽到你說這樣的話。”
他見宋幼薇似乎想坐起來,便伸手攙扶向她。
宋幼薇靠在在牀頭,輕聲道,“我本以爲自己這一次可能真的會死……”
“有我在,又怎麼會讓你死?你知道,我捨不得。”姜瀾臉上掛着淡淡的微笑,伸手幫她將鬢角垂落的青絲,別到耳邊。
“你總這樣,說些會討女人歡心的話,真是過分……”
宋幼薇側頭看向他,又低聲補充了句,道,“明知這種話不能亂說……”
“可我說的的確是真心話。”姜瀾一臉認真。
“姜瀾……”
宋幼薇清媚的眸子,突然起了層霧氣,水濛濛的。
“我在……”姜瀾溫聲迴應。
“我突然有點冷,抱抱我……”宋幼薇看着他,臉上有股難掩的倔強和脆弱。
姜瀾依言照做,伸手將她輕輕抱在懷裡。
宋幼薇闔上了雙眸,將臉蛋貼近他的胸膛,似乎是想感受他的氣息,從而找到那絲溫暖和寧靜,以及心安。
兩人一時間都不說話。
姜瀾知道她現在正處於這一生最柔弱的時候,一場大病,一場生離死別,往往最能撥弄人心靈最脆弱的那個角落。
宋幼薇這一次,不僅受到血仙咒的反噬,痛不欲生,還近乎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若無自己趕來,她頂多再撐個幾天,就可能香消玉殞了。
對她而言,確實是一次無比難忘的經歷了。
至於在此昏迷的期間,她是否回憶起兒時和家人同聚歡樂的諸多時光,又是否想起自己還有大仇未報,還有尚在人世間的妹妹未曾救出……
那種無助、無力以及絕望。
那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從某方面來講,姜瀾現在也的確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隨後,靠着姜瀾,宋幼薇的心緒稍微平復了不少,便主動講起了她以前的事情,父母書香門第,她有個妹妹,兩人自幼關係極好,妹妹活潑可愛,對琴棋書畫不感興趣……
這些事情,她以前並未和姜瀾講過,在此過程中,姜瀾則充當着一個合格的傾聽者。
這場傾訴,自酉時一直講到了亥時,外面月色都沒過第四根檐,宋幼薇才似感覺到了一些疲倦,最後講着講着在他懷中靠着睡着了。
期間姜瀾並未問她去東原州的時候發生了什麼,打算等她氣色稍好一點再說這些。
翌日,天色大亮,巳時,宋幼薇才醒了過來。 整個人的面色比昨日都好了許多,她本身畢竟也是六境的修士,恢復力並不差,只是血仙咒此次的反噬,確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兇猛。
她嘗試了下,四肢依舊很無力,想要下地行走,還需要休養一段時間。
而且,她也沒想到,姜瀾會任由自己在他懷裡睡了一夜,動也不動一下。
對此姜瀾給她的解釋是,見她睡得香甜心安,擔心自己挪動,會將她給驚醒。
宋幼薇雖被稱作血仙教妖女,行事風格亦正亦邪,但本質上和桃李年華的女子並無多大區別。
對他這近乎直白的話語,渾然招架不住,本來就感覺身體沒什麼力氣,這一下就更發軟了。
姜瀾隨後寫了個藥方,準備了副藥膳,讓她外面的那名蠟黃面色的侍女,前去抓藥。
他身上療傷聖物不少,不過眼下宋幼薇這狀態,明顯虛不受補,只能先慢慢調養了。
宋幼薇已經見識過姜瀾的神通廣大、無所不能了,但還是第一次知道他會看病寫藥膳,很是驚訝。
姜瀾感覺這還得多虧了原主角林凡,如果沒有他的知識經驗,自己也做不到這種地步。
怪不得氣運之子醫術、丹術、藥理、煉器陣法什麼的,都得會一點,有這些手藝在,不怕碰不到桃花運。
很快,所要的藥材都採購了回來,姜瀾親自爲宋幼薇準備藥膳的功夫,她在侍女的攙扶下起身,打算去洗個澡。
“阿秋,我身上沒味吧?”
宋幼薇扒拉了下自己的衣領,低頭嗅了嗅,在牀榻上昏迷了好幾天,又喝了不少湯藥,她感覺自己現在滿身的藥味和汗味。
昨夜在姜瀾懷中靠了一夜,也不知道他嫌不嫌棄……
“小姐身上一直很香,怎麼會有味道……”
名叫阿秋的蠟黃臉色女子,對此也很困惑,感覺宋幼薇突然很在乎這個。
“沒有就好。”
聽到這個回答,宋幼薇臉上綻放笑顏,似顯得很開心。
一個時辰後,重新沐浴換洗過之後的宋幼薇,換了一身白色的紗裙,腰間用水藍色的軟煙羅系成一朵海棠似的圖案,青絲還帶着溼氣,隨意披散着。
庭院裡在枝繁葉茂的梨樹下,已經擺好了席子。
她隨意地盤腿坐下,在裙襬的襯托下,雙腿更顯修長滾圓,肌膚瑩白如雪,帶着瑩瑩光澤。
玉足晶瑩,足弓纖巧白皙,俏皮地染着蔻丹。
宋幼薇撐着下巴,在這裡等着,倒是沒想到有朝一日,姜瀾會親自給自己做藥膳。
這想一想感覺還很怪異,又有些夢幻,他自幼錦衣玉食,如今又貴爲太一門聖子,名動天下,這世間想爲他做飯,甚至自薦枕蓆的女子,都不知多少。
想一想,她似乎還挺幸運的,或許還是第一個被他這麼對待的女子……
“這次的傷,似乎還挺划算的……”宋幼薇臉上噙起了笑容。
“什麼挺划算的?”
姜瀾一邊擦拭着手,一邊走了過來,阿秋和幽兒跟在他身後,端着已經準備好的藥膳。
“姜瀾聖子爲我準備藥膳,實在是受寵若驚。”宋幼薇臉上滿是笑意,顯得很是滿足開心。
“僅此一次,以後就別想了。”
姜瀾目光在她換洗過的衣裙上掃過,道,“當日離開帝都的那一身?”
宋幼薇有些驚了,這都過了多久了,他還有印象?這怕真是過目不忘?
“沒想到這你都記着……”
姜瀾微笑道,“你離開之後,我每日掛念,你的音容笑貌、妝容打扮,歷歷在目。”
宋幼薇心裡雖然開心,但卻嗔了他一眼,道,“討厭,說得我死了一樣……”
姜瀾在她對面坐下。
宋幼薇雖然早已沒了口腹之慾,但看着那些擺上的藥膳,還是感覺有些食指大動,很有胃口。
她嚐了起來,感覺味道確實不錯,吃下去之後,身體也暖洋洋的,有了不少力氣。
對於姜瀾的手藝,她又是一番由衷誇讚。
在此期間,她也順勢說出了去了東原州後所發生的事情。
血仙教的高層,不知通過何種辦法,知道了血仙老祖的後人還在世間的消息,便帶着諸多高手,趕到了東原州,在那裡找到了血仙老祖曾經所在的血家。
血家是個極爲古老的家族,在東原州的存在歷史,可追溯到萬年多前,如今的血家依舊是個龐然大物,底蘊很是深厚。
而血仙老祖曾經因爲某些緣故,叛出了血家,他所在的那一脈系,也被徹底除去。
血仙教自然不會輕易告知血家此事,而是偷偷調查起來。
宋幼薇的身份地位特殊,她也負責帶領一些人手,前往東原州的各地探查消息。
在此過程之中,一個人突然聯繫到了血仙教的高層,那人便是姜瀾之前叮囑過她的血無塵。
此人乃血家旁系族人,多年前誤入血家的祖祠,在其中引得血仙始祖的神像異動,隨後告知血家族人,說他得始祖殘存於世的殘念告知,知曉始祖當初並未徹底隕落,依舊有一縷命魂存在。
只是飄蕩在無盡虛空之中,需要血家後代,建立座標聯繫,幫其接引回來。
這個消息,驚動了血家,許多老祖都現身了,並親自驗證真假。
而血無塵不知道通過何種手段,使得祖祠異動,與他所說話語相呼應,令血家上下深信不疑,併爲接引始祖而做準備……
在血仙教的人到了東原州後,血無塵又找到他們,表露自己乃血仙老祖後人的身份,並當場操縱血仙咒,使得血仙教衆人痛不欲生,因此相信了他的身份。
宋幼薇在此過程之中,也一直謹記姜瀾的話語,暗中盯着血無塵,留意他的舉動。
但不想在離開東原州的前一天,血無塵突然找上她,並微笑詢問她如今中天州的血仙教傳人是誰,身處何方?
宋幼薇自然沒有泄露姜瀾的所在,直言自己不知道,血無塵對此微微一笑,並未多言,只是離去之時,突然隔空對她拍來一掌。
倉促之間,宋幼薇進行抵抗,不過當時並未發生異常,血無塵也並未其餘舉動。
她以爲是那血無塵試探她的修爲實力,沒有多想,可誰知在返回中天州的途中,身體就不適了,血仙咒隱隱發作,渾身經脈劇痛,她纔不得已暗中聯繫了自己的心腹,前來接應……
後面便有了姜瀾得知她的傳訊,趕過來的事情。
“那血無塵到底是什麼來歷?他對血仙教的瞭解很深,連施展血仙咒的那幾位長老,也受他掌控,生死由他操縱……”宋幼薇對於此人很是忌憚,也很是痛恨。
“血仙咒分爲子母兩咒,血仙教的長老所施展的乃是子咒,母咒血仙老祖不可能會傳下來。”
“血無塵掌控有母咒,自然就能輕易操縱血仙教上下的生死。”姜瀾爲她解釋道。
血仙老祖之所以會留下後手,很大原因也是在這裡。
血色禁典裡自然也有血仙咒的子母咒傳承,不過當初施展下此咒的人是血仙老祖,姜瀾哪怕也會母咒,但並不能如他那樣,掌控血仙教上下。
母咒的最關鍵一點,就是以施術者本身的精血祭煉而成。
如果能通過母咒控制血仙教的話,姜瀾早就在暗中,將其收歸掌控爲己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