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晚上,卓思暖也是如此時這般,心無六神,空氣溼潤,黏膩的感覺讓人難受,她跌坐在秦挽墓前許久,她想說許多話,可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拂來的晚風,攜來些許清涼,天色漸漸的黑了,最終她只是對着秦挽的墳墓說了一聲:“對不起”,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只能化爲一句“對不起”。她昂着頭,佯裝堅強,有人這般對她說過,仰着頭淚水就不會落下來了,可滾燙滾燙的熱淚還是止不住的滴落,一滴,兩滴……
如今,卓思暖抱着錦被,卻呆呆的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她連着秦挽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據夏洛說,秦挽死得是十分的安詳,他如願的去了,徒留其餘人在這世間煎熬的掙扎着,他解脫了,卻留下了許多爲他傷心的人。
“秦挽……”一聲荒涼的嘆息飄散在室內,卓思暖躺了下來,心頭亂糟糟的,明明闔上了雙眼,因着旅途勞累而困頓不已,卻怎麼的,都睡不覺。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醒來,又睜開眼睛,卓思暖乾脆的起了身到客廳倒一杯水來喝一喝。
出了房間,客廳是一片漆黑,卓思暖打開了夜燈,昏黃的光線照來,讓着習慣了黑暗的卓思暖眯了眯眸子,她尋着冰箱而去,卻在冰箱前看到了一人修長的背影,她嚇了一跳,腳步退了退。
許是她的腳步聲驚起了來人。吳錦宇從着冰箱探頭而出,他的脣畔邊緣,有着一層奶圈。他看見了卓思暖,眸子中閃過一抹驚訝,隨即的,那一抹驚訝轉化爲溫柔之色,他擡起沾染了牛奶的指尖,回了個頭問卓思暖需要些什麼。
“我……我……只是口渴,出來倒一杯水喝而已。”她吞吞吐吐的說道。對於這般的吳錦宇,她有點兒新奇。新奇之餘,又覺得好笑,難道吳錦宇是晚餐沒有吃飽嗎?怎麼的,喝了牛奶似乎還在尋找着夜宵。他是在找蛋糕?
如她所想的那般,吳錦宇從着冰箱之中翻出了一個蛋糕,一塊三角的巧克力慕斯蛋糕,上面鋪着一層厚厚的巧克力碎屑,還綴着幾顆櫻桃,模樣兒是漂亮,但是有點兒歪歪倒倒的端在一個七尺男兒的手中,便覺得有幾分好笑了。
吳錦宇把着巧克力慕斯蛋糕隨手放在一側的桌案上,又給着卓思暖倒了一杯牛奶。倒完之後又加熱了,等到加熱到恆溫之時,他才從微波爐中端出來。遞給卓思暖,他說,晚上喝一杯牛奶,不容易失眠。
卓思暖笑着接過吳錦宇遞來的牛奶,啜了一口,牛奶特有的溫潤濃稠在着口腔之中緩緩散開。溫熱的牛奶下了肚,胃中暖暖的。這讓着她忍不住眯了眯眸子,頗有幾分舒適愜意的小貓高興的模樣兒。
吳錦宇端着巧克力慕斯蛋糕和一杯牛奶到了飯廳坐下,他一邊挖着巧克力慕斯蛋糕,一邊對着卓思暖說:“晚上小吳苳太鬧騰,艾琳又累得不行,我就去哄了哄他,一鬨就過了許久,等他睡了,就有點餓了,就下來找了點東西,沒想到冰箱之中都是蛋糕水果一類的東西……”說着,吳錦宇無奈的嘆了口氣,皺了皺小鼻子。
卓思暖小口小口的吞嚥着牛奶,見吳錦宇不滿意的挖着巧克力慕斯蛋糕,有點兒好笑,她笑了出來,覺得記憶之中的吳錦宇似乎沒有什麼變化,還是那個眼神純澈,擁有着鼓鼓的娃娃臉頰,眼睛一瞪大就覺得無辜可憐,想讓人給他一杯牛奶的吳錦宇。
吳錦宇吃着巧克力慕斯蛋糕,一沒注意,蛋糕的碎屑就黏在了他的脣畔,卓思暖遞給他一張餐紙,示意他擦擦,吳錦宇愣了愣,纔有些不好意思的擦拭乾淨自己的脣邊。
“有時候,時光好像停止了,記憶中的一切沒變,但好像,又都變完了。”卓思暖有所感悟的說道,說着,她又喝了一口牛奶,不消片刻,一大杯牛奶就見了底。
“所以說,人不能往着後看,要向着前看,有句話說得好,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吳錦宇說着,便起了身,把着剩餘的巧克力慕斯蛋糕扔進了垃圾桶,他說,思暖,我吃飽了,先上樓睡了,明日兒還要處理公司的事情,需要睡了,你早點兒睡。
卓思暖點了點頭,說了一聲晚安,吳錦宇回了一句晚安,她便目送着吳錦宇修長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剛剛的一切,恍若隔世,似乎是錯覺。卓思暖洗乾淨了杯子,把着杯子物歸原位,這纔回了房間。
回到了房間,這一回,闔上了眼眸倒是睡覺了,但一整夜都處於混混沌沌的夢中,有時候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有時候又是這高幹裡面,有時候還會是上一本純愛小說。三個複雜的地點交織在一塊兒,編織成一個夢網,她仿若如網中被困的小蟲子,無論怎麼的掙扎,都是逃脫不掉,只能等待着蜘蛛來吞噬自己。
卓思暖是被人晃醒的,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睡眼,眼前是放大版的艾琳,她一臉焦急之色,她問:“思暖,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怎麼老是說着胡話?”卓思暖腦子一下沒有轉過來,她揉了揉眼,嘟囔了一聲,我去洗個臉,便推開了艾琳,直接往着客房連帶的衛生間而去。
等着冷水潑灑在面頰上,她才清醒了些許。做噩夢了?似乎是的,她不太記得做了一個什麼夢,只記得模模糊糊中,有人對她說,你怎麼還不醒,你睡了很久了……
你怎麼還不醒?是誰在叫她,這是什麼意思?卓思暖有點兒迷糊,但她想繼續深究的時候,艾琳已經在着外頭叫道,早餐ok了,快出來吃。
卓思暖這才把這事兒拋到了腦後,她加快了洗漱,又從着行李箱挑出了一件黑色的毛衣背心,從頭套上,她的上身搭着一件白襯衫,外頭是黑色的毛衣背心,下邊是墨蘭的牛仔褲,看起來有那麼點兒剛剛畢業的學生的味道,穿戴好,她便從着房間走了出來。
卓思暖才走出房間,艾琳便抱怨卓思暖睡得太久。卓思暖脣邊盪出一抹淺笑,她想,久嗎?她怎麼不覺得久?她總感覺,自己才闔上了一會兒眼,便被艾琳推醒了,當然,這話是不可能說給艾琳聽的,不然這小妮子又要抱怨了。
早餐是十分的簡單,豆漿、油條、白粥、木瓜丁,明明是簡單不過的早餐,可卓思暖卻破天荒的多吃了一碗粥,當然,多吃了一碗的後果便是吃得太撐。吃完早餐之後,又陪着小吳苳玩耍了一會兒,卓思暖才覺得消食了一點兒,要不然,還真是撐得慌。
“小吳苳啊小吳苳,長大以後要乖乖的,懂嗎?這樣子乾媽纔會寵你,把你寵上天的寵你,任何魍魎鬼魅都靠不近你。”卓思暖的素手都牽着小吳苳,小吳苳軟綿綿的小胖手躺在她的手心,她小心翼翼的牽着小吳苳的小手,笑着逗着他。
“思暖,你別這樣對着他說,這小子,不僅是個會討好人的主,還是個精明的主兒,等到了日後知道了這事兒,還指不定會要你怎麼寵他呢。”艾琳在一旁拿着針線打毛衣,從前卓思暖還不知道艾琳會打毛衣,卓思暖問起的時候,艾琳說,是保姆教她的,她說她有一天看見保姆在給她家的小孫子打毛衣,就多嘴問了問怎麼打,這不,天氣還冷着,艾琳又一個人悶在家,她閒得無聊,便開始變着法子給着吳錦宇織毛衣,平針的,平繁交織的,應有盡有,什麼花樣兒她都學了個遍,卓思暖只見得針線在她的指尖翻飛着,不一會兒就織好了一行。
艾琳問着她要學嗎的時候,卓思暖愣了愣,要學嗎?可是學了要織給誰呢?她不想給無畏的人織毛衣,畢竟一針一線都是用苦良心的,試問哪一個人值得她來煞費苦心呢?
答案是沒有,所以卓思暖愣了一下,便果斷的搖頭,拒絕了艾琳的這一個提議。
所以,便有了現在的這一幕,艾琳在一側織着毛衣,卓思暖在看管着小吳苳,逗弄着他的同時,不時看一眼認真織着毛衣的艾琳。成爲他人的妻子,和孤家寡人,果然是有不同的,艾琳她,比着當初,賢淑了不知道多少。
不知不覺之中,卓思暖看着艾琳織毛衣的動作,癡了。她透過艾琳,彷彿看到了誰,那是她華髮叢生的母親,雖然保養得宜,可是在她遠走他鄉沒和她聯繫的日子裡,卻不知道她過得怎麼樣,她過得,一定很好吧?卓思暖想,應該比着她好?
她有點兒,想家了……
不止是想着這裡面的母親,還有着她在二十一世紀的家人,他們……
他們不知道過得如何,應該……很好吧?
卓思暖心想着,以此掩蓋心中的酸澀,那酸澀,來得十分的突然,一來,便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