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默被雅典娜的瘋狂舉動震撼到大驚失色,不過他的大腦並沒有因爲遭遇了突如其來的不可思議而停止運轉。他向來善於應變,不論情況多麼複雜和驚險,因此在這個剎那,他大腦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就憑藉直覺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他驅動“七罪宗”穿窗而出,閃電般的直奔被海風吹得改變了些許軌跡的烏洛波洛斯。
一抹金色的絲線無聲的穿透了厚厚的有機玻璃,穿過了澎湃的海風,朝着正在以拋物線姿態下墜的烏洛波洛斯狂飆,追逐着以不可阻擋之勢向下墜墮的渺茫藍光。
站在走廊上的雅典娜無動於衷,成默的心卻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他清楚那枚烏洛波洛斯的價值,雖說那枚烏洛波洛斯不是他的,他也覺得萬分惋惜,更何況在去往“伊甸園”的路上還需要雅典娜這個超級保鏢,倘若雅典娜沒了烏洛波洛斯,那不是把他一起置於險地?
爲了自己的安全,成默不得不瘋狂的驅動“七罪宗”前進,眼見雅典娜的烏洛波洛斯即將落入浪濤,自己的“七罪宗”還距離大約一尺的距離。
這一尺,真是咫尺天涯。
成默腦仁都快炸了,在無數千鈞一發的時刻,他都沒有如此緊張過,包括被井泉抓住的時候,他心中都沒有一種“玩完了”的糟糕感覺。但在這一秒真是覺得自己也跟着那枚烏洛波洛斯墜入了深海,徹底沒救了。
千鈞一髮之際,成默靈光閃現,強行利用“七罪宗”融掉了整個舷窗,然後把半個身子都遞出了窗戶,終於被突然加長的“七罪宗”堪堪的追上了手錶。成默睜大眼睛,透過窗沿與手臂間的狹窄縫隙,盯着那枚馬上就要被浪花捲走路的烏洛波洛斯,手一下也沒有抖,精準的穿過了錶帶,勾住了已經被浸溼的烏洛波洛斯。
成默渾身發軟,真有把自己的命給救回來的感覺,他立刻將“七罪宗”收了回來,於是雅典娜的那枚差點葬身海腹的烏洛波洛斯有驚無險的回到了他的手中,當緊緊握住那枚烏洛波洛斯時,成默才覺得手臂火辣辣的痛。
他擡起手臂看了一眼,剛纔情急之下將手臂塞出舷窗,不小心與鋼製的窗沿發生了摩擦,大半條手臂上都像被刮痧了一樣,全是泛血的紅印。剛纔還不覺得,這危機解除,便覺得火辣辣的痛。
(BGM——《Feel》 Alivvve)
於是成默很有些惱火,他衝着回頭正看着他的雅典娜冷聲說道:“你是不是瘋了?”雅典娜沒有回答,她圓形的空洞的舷窗與成默對視,海風像是鍾情於她的男子,小心翼翼的撩起了她的長髮,那張潔白如雪的面容竟比一旁的銀盤般的明月還要亮。只是她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流露,平淡的、冷靜的,像是沒有任何事情發生過。
這樣表情成默實在是太熟悉了,他曾經在鏡子裡無數次的目睹過,那是一種茫然的混沌,一種不知道何去何從的渾濁愁緒。
成默覺得自己面無表情的面孔就如同湘南的陰雨天氣。
實際上雨天與悲傷是無關的,可我們看到世界灰茫茫的一片,聽着雨點噼噼啪啪敲打着玻璃,便會感到悲傷,就像世界會被大雨毀於一旦.......
這種情緒很奇怪。
他想起了自己站在教學樓的屋檐下,面無表情的注視着其他同學被家長接走,最後寂靜的教學樓裡只剩下他一個人和傾注在整個校園裡的滂沱大雨。
他站在走廊裡凝視着雨幕想:雨天和悲傷又有什麼關係呢?
其實沒有關係的吧?
大概是沒有雨傘,也沒有家長來接的孩子纔會強烈的討厭下雨天。
那大人們爲什麼也會在雨天憂鬱呢?
也許是城市本來就擁擠,大雨會讓原本就沒有空隙的城市變成半凝固的城市。人們站在地鐵站口,站在便利店門邊,站在百貨大樓的雨棚下抱怨突如其來的大雨打亂了他們的節奏,原本他們應該在辦公桌前打代碼,在咖啡廳裡談業務,又或者在送貨的路上.....
每個被大雨圍困的路人都像是窮途末路的異鄉人,他們都不在家,也許在這個擁堵的城市裡還未曾有一個家。
成默想,假設是在溫暖的家裡,無辜的雨肯定不是象徵着悲傷,也許它是輕快的、明麗的、悠揚的。
就像面無表情。一個有着美滿家庭的人的臉上,是不會經常擺出這樣一幅面孔的,它應該是溫柔的、微笑的、平和的,而不是沒有表情。
成默想起了雅典娜電腦上定格的《媽媽要死掉了》,於是莫名其妙的,他感覺到有些悲傷,甚至有些後悔說雅典娜是不是瘋了。
冰涼的海風從破掉的舷窗裡灌了進來,吹的成默有些冷,也許雅典娜的眼神你海風更冷,成默垂下了頭,避開了雅典娜的眼睛,低聲說道:“抱歉,我只是太意外了。”
雅典娜朝成默伸出了手,冷冷的說:“拿來。”
成默並沒有聽從雅典娜的命令,而是再次擡頭苦口婆心的勸說道:“就算你掌握了《律法之書》,也不能把烏洛波洛斯扔了。你不是說過蜥蜴人也沒有辦法修煉到和載體一模一樣,更何況有載體相當於多三條命啊!”
“我做什麼需要你管?”
“我們不是夥伴嗎?”
“夥伴?”雅典娜的嘴角泛起了一絲冷笑,“所謂夥伴就是有利用價值的合作者?如果對方沒了價值就可以拋棄了對吧?”
成默無言良久,過了好一會他才說道:“我是不希望你將來後悔。”
雅典娜無情的質問:“究竟你是怕我後悔,還是怕我沒了烏洛波洛斯,就沒了原來的價值?”
成默搖了搖頭說:“我確實有從自身的角度去考慮這件事,畢竟影響到了我們兩個人的安全,但我也真的真的覺得......就這樣把你的烏洛波洛斯扔掉非常可惜。”停頓了一下,成默專注的與雅典娜對視,“不管你的烏洛波洛斯承載了多少不堪的回憶,它也只是一件物品,不會因爲你扔掉了,記憶就隨之一起消失”他擡起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臟,“記憶是在這裡.....”
雅典娜依舊揚着那張撲克臉,冷漠的與成默對視,索取烏洛波洛斯的手並沒有放下來。
成默心中嘆息,他將握着烏洛波洛斯的右手再次伸出了舷窗,不過他沒有直接把那枚烏洛波洛斯還給雅典娜,而是攤開了手掌,幽幽的月光下那枚未來感十足的手錶散發着盈盈的光。他看着這枚應該存儲着不少SSS技能的烏洛波洛斯,低聲說道:“記憶並不在這裡.......”
雅典娜沒有和成默對話,從成默的手心拿起她的烏洛波洛斯,看都沒有看一眼反手就再次扔了出去。
這一次成默沒有出手,只是眼睜睜的痛心萬分的看着那枚烏洛波洛斯在夜色中悄無聲息的墜入深不可測的蔚藍地中海。
而雅典娜連看都沒有看一下,就推門走進了房間。她與成默擦肩而過,坐在了桌子前面,然而她卻沒有繼續觀看《蠟筆小新》,只是注視着屏幕發呆。
成默的思緒有些凌亂,雅典娜的行爲打亂了他的計劃,原本因爲雅典娜的強大戰力,他認爲不管他如何選擇都會遊刃有餘,眼下卻不管怎麼選,都會面臨極大的風險,他必須慎重再慎重。
並且這個時候雅典娜的戰鬥力反而變得更加重要。
按道理來說,對雅典娜有些不負責任的行爲成默應該有所不滿,即便他嘴裡不說,心中也會不爽雅典娜的不可理喻,向來成默就喜歡客觀理智的人,不喜歡情緒化的人。雅典娜的做派應該很令他反感纔對。
可此刻成默心中竟只有對雅典娜的憐憫,他吐了口濁氣,轉身看向了雅典娜,淡淡的說道:“說實話,作爲夥伴應該對彼此負責任纔對,我不太認可你的行爲,即便要扔掉你的烏洛波洛斯,也該在完成了我們的合作再說。不過你既然下定決心這樣做,我也會支持你的決定,因爲夥伴不僅應該共享利益,也該共擔風險。”
“沒必要對我說這些沒有意義的套話。”雅典娜的態度依舊冰冷。
成默並沒有被雅典娜抗拒的姿態所影響,語氣反而愈發溫和,“那我直接說,你現在能不能截獲能量?”
“不能。”雅典娜直接了當的回答道。
成默皺起了眉頭,“哪裡出了問題?”
“不知道。”雅典娜生硬的回答道。
要按成默以前的性格,這個時候就會選擇暫時不理會雅典娜,等她自己調整好情緒再說,但不知道爲什麼,也許是某種深層次的共情,他也有類似的經歷;也許是基於利益的角度的考量,他不能任由雅典娜的情緒持續進入不可控的狀態。
成默並沒有轉身回到沙發上繼續睡覺,他沉默了片刻輕聲問道:“想吃東西嗎?”
“不想。”雅典娜皺起眉頭有些不耐煩。
成默沒有退縮,“我想,你陪我去弄點吃的。”
“我憑什麼陪你?”
“我們不是夥伴嗎?”成默凝視着雅典娜的眼睛,“在我們華夏,‘partner’翻譯爲‘夥伴’,‘夥’這個字通‘火’,因爲“夥伴”這個詞是來源於北魏時軍人以十人爲火,共竈炊食,故稱‘同火’,也叫‘火伴’,所以在我們華夏,不一起吃飯可稱不上‘夥伴’......”
雅典娜避開了成默的視線,低頭盯着顯示器沉默。
成默卻徑直走到了雅典娜身邊,抓起了她的手強行把她從椅子上扯了起來,拉着她向樓梯間走去。四周一片靜謐,兩個人的腳步聲還不及還海風喧囂,像是夜半時分無聲飄蕩的雪。雅典娜的手也像是雪,涼的有些沁人,成默猜測也許是蜥蜴人的體溫比人類更低的緣故。
“不知道蜥蜴人是不是冷血動物,其實應該叫做變溫動物纔對.....”成默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壁燈晦暗,樓道狹窄,他牽着雅典娜不快也不慢的走過曲折盤旋的樓梯,四周都是灰綠色的鋼鐵構建,於是貼在牆壁上的鐵質號碼牌愈發顯得冷酷。這樣的場景如果配上一個緊張刺激點的音樂便如同冒險遊戲的場景,可他們只是半夜去廚房偷吃東西的小賊而已。
如今成默對於廚房的位置已經輕車熟路,他牽着雅典娜很快來到大門緊鎖的廚房門口,成默鬆開了雅典娜的手,亮出了七罪宗,直接開始破門,“七罪宗”如電筒般的亮光照在他的臉上,在幽暗逼仄的走廊裡更像是罪案現場。
成默切開門鎖的同時低聲說道:“廚房鎖門並不是爲了防止我們,而是爲了防止偷渡客。”
雅典娜不應聲。
成默也不以爲意,走進廚房按開了燈,放滿不鏽鋼廚具和櫃子的廚房曾經在無數懸疑片或者恐怖片裡出現,這裡是絕佳的分屍地點。他回頭看向了雅典娜,雅典娜已經跟着他踏了進來,正好奇的東張西望。他掩飾住內心的尷尬,假裝若無其事的說道:“第一次來廚房嗎?”
雅典娜立刻停止了東張西望,看向了島臺側面掛在刀架上那一排閃閃發亮的刀具,冷聲說道:“是又怎麼了?感覺跟解剖室差不多。”
成默馬上想起了雅典娜前兩天才過,“你是我將要解剖的第三十七個人”,頓時覺得自己真是腦抽了,帶着雅典娜來這樣一個有些陰森的像是解剖室的地方。他強笑了一下說道:“說起來廚房跟解剖室確實有些共通之處。”
雅典娜目光還是沒從那琳琅滿目的刀具上挪開,自言自語式的問道:“不知道手術刀快還是菜刀更快?”
“要試看看嗎?”成默說,見雅典娜將視線投向了自己,成默打了個寒顫,連忙說道,“我是說切菜.......”
雅典娜似乎對拿刀子的活有點心動,問道:“你打算做什麼菜?”
成默覺得還是不要搞太複雜的吃食,想了想說道:“要不我們吃烤魚吧!”
“烤魚嘛。”雅典娜走到了島臺邊,打量着那一排刀具,“用那把刀合適呢!”
“中式烤魚!”成默走到了冰櫃前,打開冰櫃的同時說,“這個不需要很大的刀,也不需要很好的刀工,只要足夠耐心就行。”
成默選了條又肥又大的石斑魚拿了出來,這條魚還很新鮮,是船尾的拖網最近才撈上來的。一般來說石斑魚肉緊緻而細,清蒸會更鮮美,但成默知道雅典娜吃多了西式料理,清蒸於她而言沒有什麼新鮮感,並且她對重口味的食物也很喜歡,因此決定做烤魚,好的食材做燒烤絕不會出錯。
雅典娜舉着一把不大不小的尖刃魚刀已經在砧板旁等着了。成默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從那麼多刀中準確的找出魚刀的,也許是解剖的活幹多了,直覺足夠敏銳?
他走到島臺旁,將那隻又肥又大的石斑魚擱在砧板上,說道:“先去鱗片,可以用溫水泡一下,這樣會比較好去。”“不用那麼麻煩。”雅典娜按住魚頭,也不知道她用的什麼刀法,鋒利的刀刃快速的刮過魚身,於是那些鱗片便如同粉塵被吹了起來一般,四散而開。
成默稍稍有些驚訝,這和他想象中雅典娜手忙腳亂的場景不太一樣,他滾動了一下喉嚨說道:“去了鱗片接着從魚腹貼骨切開,脊部不要切斷,尾部相連。”見雅典娜已經飛快的去完了鱗片,開始動手剖魚,他忙道:“小心一定不要切破苦膽。”
“我不只是解剖過人,其他的動物也解剖過。”雅典娜從容不迫的與成默對話間,手起刀落,她切開魚腹的動作行雲流水,手又快又穩,從魚的尾門入刀,沿着魚腹的骨頭,一刀切到了魚嘴,直接把一條魚精準的分成兩半,一看就是玩刀的老手。
見雅典娜完全不需要他操心,成默便道:“剖完了魚,還得徹底把魚腹部內清洗乾淨,切記不要弄破苦膽,最後開背,抽掉......”說到這裡成默一時間有些犯難,他不知道“魚腥線”用英文該如何表達,便只能說道:“你知道的,在魚的脊背上有一排魚鱗叫側線鱗,在側線鱗的上面有許多排列整齊的小孔,在那排孔的下面會有一根線.....”
“我知道,那是魚側線,感知水體流動的器官。也可以感知外界的刺激,氣味的強弱。”
“得把它抽出來。”
“爲什麼?”
“因爲它會有那麼一點腥味,也許海魚的腥味會比淡水魚的小,但也還是會有一點。”
“那還得把魚喉部的咽骨取下來。”雅典娜說。
成默不太清楚爲什麼要把魚喉部的咽骨的取下來,但大概能猜的到原因,不過爲了促成良好的互動,便也問了句“爲什麼”。
雅典娜開口解釋,成默一邊聆聽一邊準備其他的材料。可能是因爲輪船廚房和實驗室的環境相似度很高,讓雅典娜找到了熟悉的感覺;可能是在成默的幫助下,雅典娜已經從剛纔鬱結的情緒中走了出來,兩個人的互動如成默所想那般多了起來。
大概是雅典娜和魚接觸的比人還多,聊起“魚”來相當滔滔不絕,成默也不奇怪,從雅典娜把水族館修築在樓頂的瘋狂行爲就能看出這一點來,雅典娜對“海”和海洋生物,有着與衆不同的感情,畢竟雅典娜的父親蘇格拉底·奧納西斯可是被稱爲“海王”的男人,這可不僅是因爲他一生女人衆多,還以爲他是不折不扣的船王。
成默自然知道奧納西斯家族的衆多傳聞,對雅典娜的童年經歷也相當好奇,對於成默來說這不只是一個八卦,也不只是更瞭解雅典娜的機會,還是一個珍貴的心理學樣本。可惜這種事情不能主動問,除非雅典娜主動說。
他十分清楚必須能夠進入雅典娜的內心,才能觸碰到她的往事。這個過程是付出自己真心的過程,還不一定有收穫,因此他有些猶豫應該不應該盡全力去嘗試打開雅典娜那堅硬的內心。
站在利益的角度來說,成默本不該有絲毫猶豫,可向來現實的他竟有些排斥這對他有利無害的選擇。至於具體的原因成默不敢細想,暫時將那些荒謬的理由拋諸腦後,全心的去做好這一道烤魚。
廚房裡的調料和食材還算齊備,像是青椒、洋蔥、姜蒜該有的全都有,可惜是能選擇的蔬菜少了點,也沒有豆腐和粉條很叫人遺憾。另外有點可惜的是廚房裡沒有豆瓣醬,不過萬幸的是成默在放罐頭的櫃子裡發現了一瓶老乾媽,也不知道是那個船員放在廚房裡,一直沒有開蓋。雖說老乾媽不能完全取代豆瓣醬,但也算不錯的替代品。
這突然的發現叫成默很有意外之喜,因爲心臟病的緣故他並不太能吃辣,但作爲一個湘南人,即便不能吃辣也比絕大多數其他地方的人能吃辣,況且湘南菜就連蔬菜也會放辣椒,成默也不可能完全不吃辣椒,所以實際上成默還是喜歡辣味的,不過無奈心臟病而已。
想起來他也有好幾年沒有正兒八經的吃一頓湘南菜了,嚐嚐真正的辣味了,成默暫時忘記了眼下糟糕的處境。他拿着印着“老乾媽”頭像的紅色瓶子快步走到了雅典娜身旁,搖晃了一下,說道:“你能不能吃辣?”
雅典娜正在水池裡清洗剖完的魚,瞥了一眼成默手中土味十足的玻璃罐,沒能看懂裡面黑乎乎的裝的是什麼東西,卻也點頭說道:“能。”
“這可不是你們歐羅巴沒有辣味的辣椒粉,這是我們華夏最火辣的女人出品的最火辣的辣醬.....”
“能有多辣?”雅典娜問。 щшш. тt kǎn. C〇
成默擰開瓶蓋,又在櫥櫃那邊找了把全新的銀質勺子,用餐紙擦了擦,就從瓶子裡挑了一丁點辣醬出來。這時雅典娜還在洗魚,成默下意識的就直接把辣醬遞到了雅典娜嘴巴,準備餵給她。
雅典娜躲了一下,似乎很是抗拒,可她低頭看了眼,裹着紅亮辣油和辣椒末的黑色豆豉在勺子的反襯下有種妖異的誘惑。糾結了須臾,她還是稍稍前傾了一下身子,張開櫻桃色的脣,動作輕盈的將那一點點辣椒醬含進了口中。
水嘩嘩的在響,雅典娜的側臉恍若鬼斧神工的精美雕刻,成默目睹了一出美麗極了的廣告,廉價的老乾媽竟然被她吃出了曠世珍饈的感覺,尤其是在雅典娜眼睛一亮,舔了舔嘴脣的時候,成默彷彿看見了微風吹起了她的長髮,不花錢都出了大片特效。
成默心想要是在拍《食戟之靈》那該多好,雅典娜第一次品嚐人間辣妹老乾媽一定會爆衣......
雅典娜轉頭對成默說道:“再來點,多一點....”
成默將雅典娜爆衣的畫面驅逐出大腦,用勺子稍微多挑了點老乾媽,再次遞到了雅典娜的嘴邊,這一次雅典娜沒有避開,細心的品嚐了起來。
“沒我想象的那麼辣,很香,而且很好吃.....”
“不辣?”成默有些驚訝的問。
這時雅典娜已經把一小口老乾媽全吃了進去,辣味剛顯現出來,她紅了下臉頰,微微抽了抽涼氣說道:“還是有點辣,但是真的很好吃。”頓了一下雅典娜問,“要用這個做烤魚嗎?”
“當然!”成默點了點頭。
“有點期待了。”雅典娜閉了下眼睛說。
成默心中產生了一種奇怪的自豪感,他以爲這種自豪感不該出現在他這樣的人身上,更不該因爲一瓶“老乾媽”,可這種情況還是發生了。他將老乾媽放到了一旁,“我猜你一定會喜歡吃我們華夏的火鍋。”
“火鍋?”
“對,火鍋有幾千年的歷史,是我們華夏人最愛的美食,可以說沒有之一。尤其適合在冬天吃火鍋,燒一鉢炭火,上面放着銅鍋,銅鍋裡全是紅亮亮的牛油湯在翻滾,桌子上擺滿了各種食物,牛肉卷、羊肉卷、酥肉、鵝腸、蝦滑、金針菇、黃瓜片、土豆片......一家人......或者幾個好友圍成一圈,吃着火鍋,喝着冰可樂,聊天扯談,那是很快樂的事情......”成默扭頭看了雅典娜一眼,“最有意思的還是吃火鍋的方式,大家在一個鍋裡撈食物,這大概是華夏特有的一種分享,關係沒有親密到一種程度,不會一起吃火鍋的。”
“你有很多朋友嗎?”
成默思考了好一會纔回答:“好像也沒幾個,不過肯定比你多。”
雅典娜沉默不語。
成默躊躇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問:“拿破崙七世算是你的朋友嗎?”
雅典娜搖了搖頭,又淡淡的說道:“其實我不知道怎麼樣纔算朋友。”
成默不由的想起了謝旻韞,他回憶了好一會才低聲說道:“我原來也不太懂友誼啊!愛啊!應該是什麼樣的,現在才知道,所謂愛情和友誼,就是清楚的知道你是個怎麼樣的人,卻依然還能喜歡你,還願意和你做朋友。”成默心底突然間泛酸,愁緒如空氣包圍了他,他揮舞起菜刀“咄、咄、咄”的開始切洋蔥,於是眼角的溼潤就自然了起來,“這是我太太教會我懂得的事情。”
“謝旻韞嗎?”雅典娜關掉了水,廚房裡最喧鬧的水聲消失了,只剩下雅典娜的嘆息,“還真可惜。”
這下輪到成默不說話了,只是賣力的切着洋蔥。
“魚該怎麼辦?”雅典娜提起了魚問。
“得醃製一下。”成默停下了手中的的刀,擡手用衣袖抹了抹眼睛,抽了口氣,才從雅典娜手中接過被剖的整齊又幹淨的石斑魚,他觀察了一下魚腹,晶瑩剔透,如此漂亮的刀工十多年的老廚師也不過如此,“我想起了我爸第一次給我弄魚吃,他不太會做菜,更不要說做魚了,剃魚鱗就弄的滿頭大汗,不要說剖魚了,剖的亂七八糟不說,還直接把苦膽給弄破了,整條魚被他弄的又腥又苦,從那天起,我就寧願叫外賣或者自己做,也不願意吃我爸弄的菜了,我的廚藝就是這麼來的......”
雅典娜毫不避諱的直接問:“你媽媽呢?”
成默也沒有矯情,坦然的回答道:“我媽在我七歲的時候和我爸離婚了,我猜是因爲我有心臟病,當時醫生說我活不了太久,我媽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所以回了燈塔國,再也沒了音訊。”成默自我解嘲的笑了一下,“可能以前我這樣想纔會好過一點,因此我總想找到我媽,問問她是不是因爲這樣才拋棄我,現在我不想問了......”
遲疑了一下雅典娜問道:“爲什麼?”
“因爲我現在知道了站在孩子的立場上,總會對大人有所誤解,就像我誤會我的父親,我以前總覺得他一點都不愛我,我也許只是他的一個試驗品,作爲一個人類學大拿,他想要嘗試一下做父親的感覺,纔會生下我。”成默停頓了一下,“後來我拿到了他留給我的烏洛波洛斯才漸漸知道......他其實很愛我。”
成默的回答讓氣氛突然之間陷入了長久的緘默,雅典娜又不再開口。不過他們卻沒有陷入尷尬。成默不再聊自己,而是細心的醃魚,雅典娜則主動接過了切菜的任務,她的刀工厲害的像是機器,大小均勻的令人讚歎,做菜的工作在兩個人的配合下有序而靜謐的進行。
等醃好了魚,成默就在托盤上包好了錫紙,展開最後的烤制工作。十分鐘後打開烤箱,加了老乾媽的烤魚香氣四溢,不久前才斬釘切鐵說“不吃”的雅典娜都忍不住食指大動。
成默戴着手套端着托盤說道:“拿兩幅刀叉,還有那邊的鐵架子,我們回房間吃。”
雅典娜點頭,回身去櫥櫃邊拿了刀叉和鐵架子跟着成默快速的回到了房間。
成默用鐵架子支起了托盤,然後找到玻璃杯和酒精,做了個酒精燈放在托盤下面,接着成默又從冰箱裡拿出提前做好的冰杯,倒上可樂,纔對老老實實坐在沙發椅上等待已久一直沒有動筷子的雅典娜說道:“可以開吃了。”
雅典娜瞧了瞧放在托盤下的酒精燈問道:“這算是火鍋嗎?”成默沒有回答雅典娜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我們算是朋友嗎?”
雅典娜也沒有回答成默的問題,而是揮動叉子,認真的吃起了烤魚,也許是因爲她自己也動了手緣故,這一次她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吃的香甜。
見雅典娜吃的愉悅,從來不吃宵夜的成默也有些食慾上頭,他用叉子挑了塊石斑魚肉入嘴,口感比他想象的還要還多了,新鮮的石斑魚肉有一絲甜味,配上老乾媽和配菜格外的相得益彰,讓人吃上一口之後根本就沒辦法停下來。
兩個人埋頭苦幹邊聊邊吃,氣氛融洽的像是認識很久的老友。
等魚吃到差不多,只剩下一些蔬菜的時候,雅典娜像是想起了什麼,問道:“你走的時候有沒有把那瓶老乾媽藏起來?”
成默吃了一片土豆,搖頭說:“沒有。”
“那怎麼行,等下得去把它藏起來,要不然我們明天吃什麼?”
“我們?”
“你不是說‘夥伴’得一起吃飯嗎?”
“那我馬上去把它藏起來。”成默起身說。
雅典娜抓住成默的衣袖說:“等吃完了我們一起去。”
成默應了聲“好”又坐了下來。
雅典娜端起了可樂,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緊張,她垂下眼簾小聲問:“能說說關於你和你父親留給你的烏洛波洛斯之間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