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默乘坐的水上飛機預備降落在白海的德維納灣。十二月的德維納海灣天氣陰霾,千里冰封,整個德維納海灣像是一片白色的大地,往下看就是一望無際的冰原,完全看不出來這裡本該是大海。雖然已經到了中午,半空中的太陽也不過像是個白點,隨時都會湮滅一般。老舊的水上飛機穿過灰色的天空,引擎的轟鳴在呼嘯的冷風中顯得聲嘶力竭,令坐在機艙裡的人都有點心驚肉跳。
礙於這震耳欲聾的聲響,穿的如同糉子的四個人坐在座位裡都沒有說話,直到飛機開始緩緩降落,引擎聲漸小,阿米迪歐才長舒了口氣說道:“這飛機震得讓我害怕,也不知道你們的飛行員是怎麼能有說有笑的把它開到目的地的。”
萊蒙托夫笑着大聲說道:“爲我們駕駛飛機的可是蘇維埃特級飛行員。”
阿米迪歐滿臉驚愕的問:“蘇維埃?那得多大年紀?”
坐在駕駛座的飛行員回過頭來,粗聲粗氣的大聲的說道:“我才六十四歲而已,還沒有到退休年紀!”
“我的天~~~”阿米迪歐變了臉色,強笑道,“誠摯的祝福您能順利退休!”
下降過程中飛機機翼搖晃的愈發厲害,看到側面已經結了冰的機翼,阿米迪歐抓緊了把手,閉着眼睛開始抖動嘴皮默默祈禱。萊蒙托夫也抓緊了座椅。佔據了一個半座位的零號則雙手抱胸,若無其事的端坐在座位上。
成默向着舷窗外望去,白茫茫中已經隱約能夠看到海岸線的輪廓,凝神仔細看,他還能看到冰天雪地中佇立着幾座石頭風車。
隨着飛機越來越低,失重感越來越明顯,幾個人全都抓緊了把手。“嘭”的一聲巨響,即便有安全帶的束縛,機艙裡的所有人都在顛簸左搖右晃,像是坐在野馬上的牛仔。坐在成默旁邊的零號原本腦袋就快要頂在了機艙頂,這下更是不得不擡手按住頂部,好讓自己的腦袋不至於和艙頂撞得“哐哐”作響。
大概是冰面太滑的緣故,整整滑行了幾公里,飛機才徹底的停了下來。
快要散架的衆人集體鼓掌,六十四歲的特級飛行員回頭吹了聲口哨揮手執意。
坐在艙門邊的萊蒙托夫起身拉開艙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道:“我只能送你們到這裡了,你們走到岸邊的石磨坊那裡,會有人送你們去北德文思克市區”
迫不及待的阿米迪歐率先起身,從水上飛機跳到了白皚皚的冰面,扭頭向着萊蒙托夫揮手,“謝謝你了!萊蒙托夫先生!”
“不客氣。”萊蒙托夫說。
“有空來比利時做客,我一定會好好款待您!”
“有機會一定去。”
接着零號跳下了飛機,兩百多斤的體重重狠狠的壓了一下冰面,“咯吱、咯吱”的響聲讓人懷疑冰面是否會皸裂。
成默最後一個起來,走過萊蒙托夫的身邊時,萊蒙托夫低聲說道:“成默先生,歡迎你隨時來冬宮玩.”頓了一下,他又苦笑了一下說,“也許以後我們就不叫冬宮了.顏亦童小姐說要改個威武霸氣的名字”
成默低聲說道:“我倒是希望不會再來。”他跳下來飛機,緊了下腦袋上厚實的氈絨帽,回頭又說,“不管怎麼樣,還是得謝謝你萊蒙托夫先生,冬宮對我來說是一次愉快的旅途。到時候還得辛苦你把德洛姆女士和奧納西斯先生送回來.”
萊蒙托夫說道:“這都是我應該做的,等德洛姆女士和奧納西斯先生要回來的時候,我會提前跟您聯繫!”
成默點頭,然後揮了揮手。
“請各位不要忘記約定!絕不要吐露‘冬宮’的位置!”萊蒙托夫再次揮手衝着三人大喊道,“再見!”隨即拉上了艙門。
三個人站在冰原上,注視着水上飛機起飛,直到它變成了個小點,才轉身向着冰封的海岸線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
即便已經穿的足夠多了,成默依舊能夠感覺到刺骨的寒意,冷風吹在臉上像是刀子,只是飛機上下來走了幾十米遠的距離,就覺得手腳冰涼。
“這鬼天氣,感覺撒尿尿出來的都會是冰柱。”阿米迪歐將雙手抱在懷裡抱怨道。
“你這麼說就沒常識了,誰都知道這麼低的溫度,尿只會變成乾冰,你需要考慮的是你的小鳥會不會凍傷.”零號說。
“啊~~~~你別說,我都不知道我這兩年多是怎麼過來的,等回到市區裡,我第一時間就要去酒吧喝一杯威士忌也好伏特加也好,然後找個懷抱暖和的恩諾思姑娘,讓她來溫暖我冰凍的身體和心靈”阿米迪歐轉身看向了零號和成默,“你們兩個呢?”
“我得馬上回紐倫堡,未完成的事業刻不容緩。”零號沉聲說。
“別啊!零號,也不急着這幾天,我覺得我們還可以在聖彼得堡玩上幾天。恩諾思的姑娘可是出了名的奔放熱情,在這樣一個天氣裡,住在冬宮.”阿米迪歐搖頭,“不,我一輩子大概都不想要在聽到這個名字了我們可以住在夏宮附近,想看看,外面飄着雪花,室內溫暖如春,左手伏特加,右手金髮美人,我們三人暢談復仇大計.該是多麼的快意.”
零號無情的搖頭。
阿米迪歐很是失望的聳了聳肩膀,又看向了成默,“成默,你呢?”
成默也搖頭,“恐怕不行,有人過來接我了,更何況我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阿米迪歐嘆了口氣,很是惆悵的說:“難道我們變態四人組連散夥酒都不喝一個,就得各奔東西了嗎?”
“遲早要在聚的。”成默說,“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阿米迪歐笑了笑,“也是.”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攬住成默的肩膀,“我有些奇怪,爲什麼奧納西斯先生和德洛姆女士對你似乎有些不一樣啊!”
成默面色嚴肅的說道:“可能因爲他們.想我做他們的女婿吧!”
阿米迪歐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哈哈”大笑,“你還真是勇敢!我做夢都不敢說這樣的話!要被雅典娜知道,我估計你會被一刀劈成兩半,然後做成火腿.”
“不,她不會這麼做。”成默笑了下說,“她會擁抱我,然後謝謝我幫她找回了她的母親。”
阿米迪歐拍了下巴掌,厚厚的防寒手套撞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好主意啊!這確實可以拉近和雅典娜的距離只是雅典娜現在拿破崙七世身邊,不太好接近!”他長嘆了一口氣,“太可惜了,怎麼好事情都被拿破崙七世那個混蛋給佔了?神將是他的,歐羅巴是他的就連雅典娜也是他的.”
就在這時,阿米迪歐腦袋上的軍用氈絨帽無聲裂成了兩瓣,幾縷髮絲被冷風吹了起來。阿米迪歐還沒有反應過來,天空中就響起了一個冰冷的聲音,“阿米迪歐,這一次只是警告,下次還讓我聽見你把我和拿破崙七世扯在一起,我就不會再客氣,直接切開你的嘴巴”
零號掏出了手槍,向着天空看去,只見一個戴着棕色熊皮帽穿着軍綠色的作戰棉服和馬褲長靴的金髮女人正從泛白的日光中下降,恍若降世的女神。
阿米迪歐忘記了寒冷,仰着頭目瞪口呆的喃喃自語:“怎麼可能?怎麼會是雅典娜?”
成默按下了零號舉着槍的手,凝望着輕盈落在對面的雅典娜,微笑着問:“不是叫你在市區裡面等我嗎?怎麼出來了?”
雅典娜沒有看零號和阿米迪歐,只是專注的和成默對視,淡淡的說道:“我已經等了你很久了。”
成默走上前,在阿米迪歐和零號的震驚的視線中,抱住了雅典娜,“抱歉!”他說,隨後在她冰冷的脣上輕輕點了一下,凝望着雅典娜無限的臉龐和碧藍的眼睛,輕聲說,“辛苦了,不過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郵件中成默已經告訴了雅典娜他在冬宮遇到了丈母孃和老丈人,並說了他們決定還在冬宮留一段時間。丈母孃是要等“理想國”重新開啓,將自己的這些年的研究成功弄出來。而老丈人則是爲了德洛芙娜王后。
雅典娜並沒有特別迫切的詢問有關自己父母的消息,只是點了點頭,擡手幫成默正了正被撞歪的帽子,輕聲說:“我不辛苦,我什麼也沒有能做到,只是在聖彼得堡茫無目的的查找有關冬宮的消息而已”
成默苦笑了一下說道:“我可是聽萊蒙托夫說,你已經把聖彼得堡攪得鶴唳風聲了,他們的人都已經不敢去聖彼得堡採購物資了!”
成默和雅典娜兩個人在冰天雪地裡你儂我儂阿米迪歐突然瘋了似的大叫起來:“不不.我已經糊塗了!難道你們兩個不該解釋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嗎?”他抱着腦袋喊道,“難道我還在虛擬世界中沒有清醒過來?”
零號也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低聲說道:“沒道理啊!”
“確實,我應該介紹一下。”成默咳嗽了一聲,“這是我的妻子雅典娜,這是阿米迪歐,你們應該算是熟悉了。這位是零號,條頓八十八騎士團的首領,可能零號你是第一次見”
“我看過您無數次角鬥視頻。”零號說,“您的實力令我敬佩。”
雅典娜只是淡然的點了下頭,臉上的表情就是那是應該的,絲毫沒有客套的意思。
“你的妻子.怎麼回事!?”阿米迪歐衝了上來,剛擡手想要抓住成默的衣領,馬上就在雅典娜冰冷的注視中放下了手,他看了看雅典娜,又盯着成默不可思議的小聲問,“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成默笑了下,“這件事說來話長。”他指了指冰面上被劈成兩半的氈絨帽,“阿米迪歐,你先把你的帽子撿起來戴上吧!要不然你的耳朵就要被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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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9日,恩諾思時間下午三點。
一行人從北德文思克市來到了聖彼得堡的普爾科沃國際機場,零號是五點十分的飛機直飛柏林,阿米迪歐害怕拿破崙七世察覺到他已經從冬宮逃了出來,不敢直接回家,決定和零號一起去柏林。
成默則會和雅典娜還有馮露晚乘坐私人飛機直飛香江。
三個也算是同生共死過的人在機場告別。零號在冬宮就已經卸下了鐵面具,露出了豎着一道長長疤痕的滄桑面孔,他是一副典型的北歐人長相,輪廓方正,眼窩深邃,沒有那一道長長的疤痕,就是普通的大叔,有了那道疤痕,莫名的整個人都有一種蕭殺的氣質,像是個帥氣的冷酷殺手。
耳朵上纏着繃帶的阿米迪歐則看上去有些搞笑,他再一次看了看站在成默身旁的雅典娜,閉了下眼睛說道:“成默,告訴我,我還在做夢.”
成默拍了拍阿米迪歐的胳膊,“接受現實吧!”
阿米迪歐長嘆了一口氣,“現實未免也太殘忍了。”
“總比雅典娜是拿破崙七世的老婆好。”零號說。
阿米迪歐驚愕的看向了零號,“不會你也暗戀.”
“我對女人沒有興趣。”零號搖頭,“我的意思是沒有雅典娜,拿破崙七世會好對付很多。”
阿米迪歐嘆了口氣,“這麼想確實是件值得慶賀的事情。”他轉頭對成默說,“所以,成默,我們得謝謝你。”
成默聳了聳肩膀,“不客氣。”
阿米迪歐壓低聲音說:“希望我們很快就能見面,共商對付拿破崙七世的大事”
成默輕聲說:“我想應該很快,等伊甸園的事情結束以後。”
“伊甸園”零號神色凝重的問,“你真要摻和進去?”
成默低聲說:“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零號拍了成默的肩膀,“那就祝你好運。”
成默應道:“謝謝。”
“願造物主保佑你!”阿米迪歐擁抱住成默,在他耳邊說,“你這個混蛋,記住你可是欠我的,冬宮裡你和那個誰的事情我可是忍到了現在都沒說”
成默冷笑道:“那你現在跟說了有什麼區別。”
阿米迪歐“呵呵”一笑,拍了拍成默的肩膀,滿臉憂鬱的說道:“總之,你好自爲之吧!希望下次聽到你的消息就是你被雅典娜劈成兩半的好消息。”似乎覺察到了雅典娜冰冷的視線,他連忙扭頭對雅典娜很紳士的笑着說,“我只是開個小玩笑開個小玩笑”
雅典娜面無表情的說:“阿米迪歐,你知道,我不擅長開玩笑。”
“抱歉!抱歉!”阿米迪歐舉起了雙手,“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
雅典娜沒有說話。
零號低聲說道:“那我們保持聯繫。”
“保持聯繫。”成默說。
“保持聯繫。”阿米迪歐也說,說完他還衝不遠處的馮露晚打了個招呼,“馮小姐!希望我們下次還有機會能見面!”
馮露晚微笑着揮了下手。
轉身的時候阿米迪歐又輕輕的說了聲“再見”,也不知道是在跟誰告別。
成默目送零號和阿米迪歐走向了候機大廳,淹沒在人海中。轉頭看向了雅典娜和馮露晚,低聲說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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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飛機第一時間從普爾科沃國際機場起飛,當進入對流層飛行平穩之後,馮露晚解開安全帶,起身看向了成默和雅典娜,眨了眨眼睛說:“還要15個小時我們才能到達香江,你們兩個要不要去後面的休息室休息一下?”
成默沒想到自己和顏亦童都已經發展出了超越友誼的關係了,和自己的正牌妻子卻還沒有發生那種事情。他心中感嘆,也想和雅典娜說一會關於她父母的悄悄話,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他小聲問道:“露晚姐,飛機上是絕對安全的吧?”
馮露晚點頭,“我和雅典娜已經檢查過好幾遍了,肯定不會被監聽。”
成默挺直身體,嚴肅的說:“我之所以不讓白姐透露我已經逃出來的消息,是因爲太極龍內部有叛徒,還是個太皇級的叛徒”
馮露晚大驚,“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