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更新,一章補昨天的,還有一章會比較晚一點點)
日落的昏黃灑滿四人包間,逼仄的空間裡氣氛沉悶,埃文斯夫婦的臉色灰白,眼神沮喪到了極點,小蘿莉瑞貝卡蜷縮在母親的懷裡,似乎在睡覺。
顯然埃文斯夫婦因爲廣播播報的消息陷入了恐慌,這是源自人類最原始的對於死亡的恐懼。雖然我們的生命總在不斷的逝去,表面上看時間對任何人都是公平的,生命的流逝是一個恆定的過程。當突然之間這種過程開始加速,你將面對隨時有可能到來的死亡,你的生命也許將終結在意料之外的時候,心底就會有巨大的恐懼升起。
這種恐懼在未曾真正活過的人身上尤其沉重,因爲有太多還沒有完成的心願,太多沒有實現的夢想,太多沒有去過的地方,太多想做而沒有能做的事情.....
而你也許已經沒有機會了。
這種感覺成默尤其的理解,當你對未來越是期許,就越叫人恐慌,越是恐慌就越容易讓自己情緒崩潰。當死神露出它鋒利的鐮刀時,那閃亮的光芒裡照出的全是人們心裡最軟弱的執念。
成默曾經也沮喪過,覺得做什麼都毫無意義,但父親告訴他:“不要認爲所有獲得都是理所當然的,生命也不是。人性自私,所以很難接受失去,可你換一個方向去想,生命其實是個不斷獲得過程,你每多活一天,就又賺取了一天,而在這一天裡你也許讀了一本讓你覺得有所收穫的書,那麼你生命的重量就增加了一點點,對死亡的恐懼就減少了點點;也許你看了一部讓你感動的電影,那麼你對人生的感悟就增加了一點點,對死亡的恐懼就減少了一點點;也許你認識了一個讓你覺得有意思的人,那麼你對人類的瞭解就增加了一點點,對死亡的恐懼就減少了一點點。我們的人生是個不斷獲得的過程,當它面臨終結的時候,你心底對死亡的恐懼,只與你獲得的多少有關,而與時間的長短無關,當你獲得的足夠多的時候,就能坦然的面對死亡了.....這樣的思維會能更讓你理解什麼是生命,什麼是人生。”
成默稍稍恍惚了一下,看着雙目無神的埃文斯先生和埃文斯太太並無憐憫,只是從地上坐了起來,假裝一無所知的問謝旻韞,“發生了什麼?爲什麼我會到這裡來?”
謝旻韞的狀態就比埃文斯先生和埃文斯太太好多了,成默從她的表情裡只看出了擔憂,而沒有恐懼。
暖色調的橙色光線從車窗傾瀉進來,列車在山與原野間疾馳。
少女逆着光,蹲在如血的殘陽之中,目光裡帶着淺淡的溫柔,像是夏天的涼風,謝旻韞拿起紙巾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他額頭和臉頰的汗水,輕輕的說道:“李叔叔的人把我們救走了,然後把我們送到了埃文斯先生這裡。”頓了一下謝旻韞又問道:“你醒來多久了?是聽見我的聲音才喊我的麼?”
關於過程的兇險謝旻韞並壓根沒有提,彷彿只是做了經歷了一些無足輕重的小事一般。
成默心跳凌亂了一下,避過謝旻韞那關切的視線,點了點頭,既然謝旻韞自己給出瞭解釋,那麼他就無需多做解釋。
接着謝旻韞起身放下紙巾,把手伸給了成默,“起的來麼?我拉你。”
她的象牙般的肌膚泛着夕陽的餘燼,無暇的面容與蜿蜒的身線之間蘊藏着山水的靈秀,讓人的視線不得不流連忘返。
成默還未曾平復的心跳這一次漏了不止是一拍,他心想:“學姐,你這樣是犯規啊!怎麼能用這樣溫柔的態度來對我呢?你應該討厭我纔是,要不是因爲我,你也不會上這輛死亡列車,爲什麼你還這樣對我呢?”
成默想說自己能夠起來,可他還是把手遞給了謝旻韞,握住了那溫潤纖細的手,一雙能彈奏優美鋼琴曲的手。他心想:“當年爸爸又爲什麼會和媽媽結婚呢?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站了起來之後,成默跟埃文斯一家打了招呼,埃文斯先生和埃文斯太太表情都有些尷尬,但成默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他沒有責怪埃文斯夫婦的意思,但不代表他會施與憐憫。
從某種程度上,他和拿破崙親王一樣,一個有能力平息事態,卻沒有動作。一個可以不把事態弄的更糟糕,卻選擇了動手。
成默和謝旻韞把被子收起來,一牀遞給了埃文斯先生,一牀放到了埃文斯太太牀上,成默看了一眼在埃文斯先生上鋪的俄羅斯女郎瑪利亞.莎拉波娃,她依舊在側着身子睡覺,又看了看小蘿莉瑞貝卡,她在假寐,應該是不想讓父母擔心,故意不睜開眼睛,真是個聽話的孩子。但成默想的卻是:“學姐什麼都好,就是太善良了,告訴她控制住瑞貝卡,埃文斯夫婦一定不敢做什麼,她果然沒有聽。”
不過這樣的結果也在成默的預料之中。
成默坐到原本屬於小蘿莉,現在屬於謝旻韞的牀上,謝旻韞就遞了半瓶水給他,接着又拿出了幾塊餅乾,“渴了吧!喝點水,這裡還有些吃的.....”又滿是遺憾的說道:“可惜我們房間裡的那些吃的了!”
成默到沒有覺得有什麼可惜的,他對吃的無所謂,只是默默的接過水和餅乾,掃了一眼小桌板,上面零零散散的放着一些吃的,主要是糖果、巧克力還有餅乾,不少巧克力和糖果還是他送給小蘿莉的,只是那罐魚子醬不知道去哪裡了,想到那罐昂貴的魚子醬,成默又覺得有些可惜。
他喝了口水,然後慢慢的吃起了餅乾,順口假裝問了一些謝旻韞他昏睡期間發生的事情,謝旻韞不想打擾到別人,於是挨着成默,用很小聲的跟他說着話,只是忽略了許多危險的細節,然而謝旻韞卻不知道,成默其實完整的經歷了整個過程。
“那就是說現在廣播上說,列車上有恐怖份子安裝的炸彈?”
“嗯!”謝旻韞點了點頭,接着她不動聲色的擡頭看了眼睡在埃文斯上鋪的金髮女人。
倘若是一般人也不會注意如此細微的動作,可成默最擅長的就是觀察別人了,自然是明白謝旻韞的這個動作別有深意,只是他無從猜測謝旻韞究竟是發現了什麼,所以要提醒了他一下。
但成默沒有順着謝旻韞的目光去看上鋪的俄羅斯女郎,只是謹慎的用餘光關注着上鋪,輕輕說道:“這件事不一定像廣播裡說的這樣簡單,雖然已經發生過兩次爆炸,但列車上不一定有恐怖份子.....”
因爲是用中文說的,所以埃文斯夫婦毫無反應,上鋪的金髮女郎似乎也沒有什麼反應。
“沒有恐怖份子?”謝旻韞有些驚訝,在她看來那些僞裝成警察和軍人的人就是赤果果的恐怖份子。
“我的意思是沒有廣播裡所說的那種恐怖份子。”
“爲什麼這麼說?”謝旻韞皺着眉頭有些不解的問。
“我早就說過了那些人不是什麼恐怖份子而是俄羅斯黑幫,一般的恐怖份子沒有政治訴求不可能做出綁架整個列車的人這麼瘋狂的事情,更何況俄羅斯是出了名的不會對綁架這種事情妥協的國家,你沒看見車城恐怖份子現在都選擇直接爆炸,而不在用綁架這種手段了嗎?因爲目前車臣問題雖並未根治,車城匪徒也並未徹底消失,但車城的政局相對穩定,車城恐怖份子的行動已經只是單純的只是爲了製造恐慌了,如果這輛車上真有車城恐怖份子的炸彈,恐怕早就爆炸了.....不會有什麼談判的,更不會屏蔽手機信號,讓這輛列車完全和外界失去聯繫。如果真是車城恐怖份子他們要做的就是影響越大越好,讓全世界都知道,如今卻沒有任何動作,這違揹他們的初衷.....”
謝旻韞看着成默有些淡漠的側臉,又一次被震撼了,她原本覺得李濟廷把尋找間諜的任務交給成默只是個玩笑,現在看來,也許李濟廷比她更有識人之能,更有遠見。成默出乎她意料的瞭解俄羅斯黑幫,還對俄羅斯政局如此瞭解,實在太令人覺得.....不可思議了。
這種不可思議不亞於成默冷靜果敢的開槍擊斃那個俄羅斯野狼幫的頭目。
其實整個下午謝旻韞的腦海裡一直重複着播放那一幕,成默走過滿是紋身的黑幫頭目的身後,從容不迫的掏槍射擊,他的臉上在那一刻一如既往的沒有表情,但那不是殘酷;他動作不太符合射擊的標準,但沒有一絲一毫的多餘。
謝旻韞覺得那一刻成默是一個神祇,他射出的子彈是公正的審判,因爲他並沒有因爲射殺對方而開心,也沒有憐憫。那是一種來自於執刑者的行爲規範,不受任何影響,去掉了一切情緒,僅僅只是公正的判決——你必須死。
這也給予了謝旻韞難以想象的勇氣,讓她在後面能夠冷靜的射殺兩個人。
現在謝旻韞又在成默身上明白了“知識究竟該是如何使用的”,在如此危險的局勢之下,成默居然還能如此淡定冷靜的從國際局勢切入去分析問題。
實在是.....讓謝旻韞有些自慚形穢。
成默看見了謝旻韞眸子裡的某種情緒,這叫他有些澀然,雖說他算是很厲害的,但當然沒有謝旻韞想象的那麼厲害,畢竟他作爲銜尾蛇的持有者和謝旻韞的心態以及視野完全不一樣,可這是一個他暫時無法去解釋的事情,只能任由謝旻韞誤解了。
兩人又討論了一下關於車城和俄羅斯的歷史問題,天色漸暗,兩個人小聲的聊着天,其他人都沉默不語,只是瑞貝卡醒過來,上了洗手間又吃了一點東西,醒過來的瑞貝卡本來想和成默玩,卻被神色尷尬的埃文斯太太阻止了,叫她不要打擾成默哥哥。
成默也不想和這一家人在發生更深的牽扯,眼下並不是高枕無憂的時候,等第一輪檢查完成,沒有收穫的話,第二輪更嚴酷的檢查應該很快就要來了,所以他也沒有跟瑞貝卡說話,表情很冷淡。
倒是謝旻韞頗爲不忍,衝着瑞貝卡微笑了好幾次。
快十點的時候,睡在埃文斯先生上鋪的俄羅斯女人去了洗手間,坐在小桌板旁邊的謝旻韞立刻轉身在成默耳邊有些緊張的小聲說道:“我發現這個叫莎拉波娃的俄羅斯女人不是和我們進來時的同一個人了.....”
這極具衝擊力的猜測讓成默完全忽略了謝旻韞溫熱的氣息,他微微張開了嘴,很是吃驚的看着謝旻韞,那表情就是在問:“你怎麼知道的?”
謝旻韞快速的說道:“開始我們進來時的那個像是一個男扮女裝的僞娘,而這個是真女人.....我開始也沒有多想,變性人也很正常....但是在下午二點多的時候,也就是八號車廂發生爆炸之前,她去上了趟洗手間,回來的時候,穿着一樣,雖然外表上看起來很像,但這個女人骨架比之前的那個要纖細一些,並且鞋子裡還塞了增高鞋墊.....”
成默在中午離開的時候只是去關注對方有沒有撒謊,完全沒有注意到對方是男是女這個問題,作爲一個和女性接觸非常少的純正直男,成默實在不太瞭解“女裝大佬”這個羣體,對於有些男人扮女人能多像也不清楚,尤其是外國人的輪廓較爲銳利,相比亞裔的女裝大佬更難以分辨,所以成默毫無覺察。
他實在沒有料想到苦苦尋找的希爾科夫和曹縣特工很可能就在他眼皮底下,這個巧合美好的實在過於難以置信。
“還有其他的發現沒有?”成默問。
謝旻韞搖頭,“她一直躺在牀上,要麼背對着牆壁,要麼面朝上面,從來沒有把臉轉過來一次,除此之外,沒有什麼異樣.....你覺得她會是什麼人?”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人,但我知道沒有異常就是最大的異常,在這種情況下,誰能安然的睡覺?”
“你啊!”謝旻韞微笑了一下,如同解凍的潺潺溪流。
成默沒有想到謝旻韞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看着謝旻韞的淺笑,楞了一下,彷彿感覺到了曼妙的音符直叩心門,那音符來自月光和謝旻韞的笑容,像是不可抵抗的誘餌,充盈着來自靈魂的唯美和純然。
成默回過了頭,他警告自己:“你不過是個朝不保夕的心臟病患者罷了,不要妄想愛情這種事情會和你有關了,動心只會給你自己帶來麻煩,又或者給對方傷害,更何況學姐這種高嶺之花是你這樣沒有身份沒有地位的人能夠觸碰的麼?”於是他輕輕說道:“我只是有病而已。”
“你一定會好的!”謝旻韞的語氣平淡卻堅定的說道,至於想說卻沒能說的“我保證”三個字,她只是在心裡唸了一遍,她覺得就算成默只是朋友,她也會竭盡全力的幫助他,這其中不摻雜其他的因素。
“謝謝。”成默迴應到,這時恰好那個俄羅斯女人回到了包間,成默乘機悄悄觀察了一下,可怕的是他並沒有覺察到太多不一樣,一個曹縣女人化妝成俄羅斯人毫無破綻,甚至讓成默有些不敢相信謝旻韞的判斷。
兩人沒有在說關於這個女人的事情,又假裝開始討論起源於二戰的車城與俄羅斯的恩怨,成默一心二用,開始思考眼前這個女人是曹縣特工的可能性,曹縣女特工的牀鋪在八號車廂的末尾,而埃文斯夫婦的包間則在九號車廂的第三間,位置可以說是相當的近,有利於兩個人交流和聯繫。
假設眼下這個女人就是曹縣女特工,那麼他們不住在同一間房甚至不住在隔壁,是不是就是做好了曹縣女特工被發現的準備,好在出現緊急情況之後,她好實施爆炸然後和希爾科夫交換身份。
那麼爲什麼不一開始就化妝成俄羅斯女人和希爾科夫一起上車呢?
現在希爾科夫又去哪裡了呢?
列車長的死又和曹縣特工的死亡有沒有關係?
成默心中有很多疑問。
解開這個謎底的方法很簡單,只要想辦法看看眼前這個女人有沒有化妝就可以,然而她卻是個危險的殺人不眨眼的曹縣女特工。
憑藉成默自己和謝旻韞實在沒有把握制服她,不要說制服了,不被她弄死就得燒高香了。
成默這個時候才體會到等級的重要性,如果說他現在有三十三級的話,根本不會有這麼多麻煩,直接激活載體把她抓起來逼供就是,然而他現在只能等待尼古拉斯來找他,或者等到十六個小時之後能夠再次激活載體才行。
成默萬萬沒有想到六個億的美金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
這種滋味實在不好受,成默壓抑住自己稍稍有些激動的心情,開始想有沒辦法早點把這個女人控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