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格回到秦侯府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守後門的侍衛與她有些交情,所以她直接從後門而入。但剛推門而進,就看到她的貼身丫環一臉恐懼的守候在側邊,一見她回來,連忙道:“姨娘,夫人午間的時候召見你,發現你不在府裡,現在正大發脾氣……”
“你可告訴她我出府去了?”馬小格看向那丫環說道。
那丫環連忙搖頭道:“奴婢只說姨娘心情不好在府裡散心,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裡,所以夫人並不知道姨娘出了侯府。姨娘,還是趕緊去前廳吧,夫人說一旦找到姨娘就要姨娘趕緊過去,說是有什麼急事!”
“你暫且在這裡候着。”馬小格拍了拍丫環的肩膀,轉身又從後門走出了侯府。剛纔她回來的時候,在路邊看到了一隻餓的爬也爬不動的野貓,想到在聽雨軒看到的消息,馬小格不由得心生一計。
她動作迅速,很快就用帕子抱住了那隻野貓,走進侯府,將野貓遞給那丫環說道:“待會我進去見夫人的時候,你就在外面候着,若是聽見夫人打罵,就趕緊放了這隻貓兒進屋子,知道嗎?”
“姨娘,這……”那丫環抱着瑟瑟發抖、渾身沒有力氣的貓兒,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馬小格整了整衣服,朝前廳走去。
薄一珠剛用完晚膳,正靠在軟榻上休憩,手邊擺着時興的瓜果點心,一邊與身邊的丫環婆子說話,一邊吃着飯後點心。有人上報馬姨娘求見,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懶懶的睜開眼睛,淡淡的說道:“讓她進來。”
“婢妾見過夫人。”馬小格微微福身行禮。
“你今兒是在哪裡散心?”薄一珠開口問道,“我可是差了府裡好些人去尋你,都沒有尋到你的蹤影,這秦侯府也就這麼大,我還真猜不到你去了哪兒呢。”
馬小格低着頭說道:“回夫人的話,婢妾就在這侯府裡隨意走走,只是不知道夫人有事召見,若有怠慢,請夫人責罰!”
“怠慢了我倒是沒有什麼,但是怠慢了可可,那就有什麼了,畢竟可可可是老夫人和侯爺的心尖肉。”薄一珠漫不經心的點着案几桌面,“可可嫁進將軍府也有些時日了,今日回了孃家,指明說要見你,你卻不知蹤影,你說該不該罰?”
“請夫人責罰!”馬小格連忙跪了下來,在秦侯府的時候,她與秦可可的關係一直不冷不熱,沒道理秦可可回孃家指明要見她的。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薄一珠都這麼說了,她也沒有什麼資格去質疑真假。
薄一珠坐了起來,欣賞着自己的指甲,說道:“可可之所以回孃家,主要是將軍府給了她氣受。原來那將軍一直有心上人的,在娶了可可之後立刻將心上人納爲了小妾,成了將軍府的姨娘,成日跟可可作對。可可之所以要見你,就是想問問你,做姨娘的最怕什麼?她得先了解你的心思,纔敢去對付那個小妾,誰知卻找不見你……”
馬小格默然,這是羞辱,非常明顯的,薄一珠就是在羞辱她,羞辱她是一個小妾,是一個姨娘。而且,人家那將軍之所以納小妾,是因爲那小妾是他的心上人,而她馬小格是什麼?是用手段才成爲了秦侯府的姨娘,既沒有得到人,也沒有得到心。
“罰,自然是該罰!”薄一珠冷冷的說道,“我就罰你跪在這裡,將你做姨娘的心得都寫出來,寫完了我明日派人送去將軍府給可可。到時候她制住了那個姨娘,也會重重賞你的。”
馬小格十指緊握,重重的咬着自己的下脣。
“來人,上筆墨紙硯!”薄一珠高聲吩咐道。
立刻有人將文房四寶拿了進來,逐一在地上擺好。望着近在尺咫的毛筆,馬小格無法去握,讓她寫自己做姨娘的心得,這不是一個笑話麼?薄一珠……簡直太欺人太甚了!
忽的,不知從哪裡竄出了一隻貓,髒兮兮的梅花腳掌踏進了硯臺裡,然後踩在了宣紙上,宣紙紛亂飛起,好多張都是墨染的梅花。然後,貓兒直直的朝軟榻上竄過去,直衝進了薄一珠的懷裡。
“啊——”薄一珠的聲音彷彿要衝破屋頂,她猛地衝榻上跳了下來,閉着眼吼道,“來人,快來人!把這隻野貓抓起來亂棍打死!快來人!抓到者重重有賞!”
衆人再去尋那隻貓兒的時候,只見案几上的點心灑了大半,那隻貓早就不見了蹤影。
馬小格低低的垂着頭不說話,她來過這裡很多次,薄一珠總會擺一大堆吃的放在案几上,這隻野貓很多天沒有吃東西了,看到了吃的,一定會不顧一切的衝上去的。果然,不出她所料,這隻貓兒不僅搶走了吃的,還把整個屋子弄得非常的髒亂。
墨汁都潑灑了出來,她的膝蓋也受了難。但是,薄一珠未着鞋履,白色的襪子就直接踩在了地上。還因爲驚嚇不停地亂碰亂跳,墨汁將她的褲腳也都染黑了。只是她閉着眼,絲毫感受不到自己的狼狽。馬小格看到這一幕,在心底暗爽,這一年多,她終於看到了薄一珠在她面前失控狼狽不堪的樣子。
“抓到沒有!抓到沒有啊!”薄一珠怒吼道,“要是沒抓到那隻野貓,我罰你們在院子門口跪一夜!”
衆人連忙去找貓。
屋子裡稍微安靜一點的時候,馬小格開口道:“夫人,這還要寫嗎?”
“滾滾滾!你給我滾出去!”薄一珠情緒失控,大吼道,“這隻野貓都是你招惹來的,你給我滾出去,我以後再收拾你!”
“是。”馬小格站起身來,慢慢的退出了廳堂。
走到門口,她回望了一眼,屋子裡很吵很亂。
聽雨軒漸漸地發展起來,掙的雖然只是小錢,但也足以讓京郊外的諸位卯足了勁的去打探更多的消息。林靈也將說書先生這個職位辭了去,專心的開始經營聽雨軒。所有打探來的消息都放在隔壁的宅院裡,但是有關於朝堂大臣的秘密傳聞什麼的,林靈全數拿進了自己的房間。
她對朝堂之事知之甚少,而周邊也沒有可以問的人,只能自己瞎捉摸。
誰是皇后娘娘和太子的人,誰是龍鈺澤以前的舊部下,誰已經做了牆頭草,誰又一直忠心耿耿,而誰又是這場奪嫡之爭的中立派……林靈整日關在房間裡研究這些,但還是不夠。她召集來的那些乞丐,只會打探眼睛能看到的,耳朵能聽到的事情,一些需要費神去打聽的,都不太願意去做,所以消息非常不齊全。
“哎!”林靈嘆了一口氣,將所有的卷案收拾好,在腦子裡想着該如何激勵那些乞丐去冒險打探朝堂官員的事情。可是,這個風險也太大,若是被傳了出去她在打聽皇家之事,被有心人告發的話,很可能被砍頭。
最好的辦法就是,先找一兩個忠心的培養成心腹。
“小靈兒,你又在謀劃什麼?”林靈想的正出神的時候,窗戶猛地被推開,一個人躍了進來。
林靈從榻上蹦了起來,叫道:“現在天還沒黑,你怎麼就敢過來了?”
“本王有什麼不敢的?”龍鈺澤坐在軟塌上,隨意打開一卷林靈剛剛看過的案卷,嘖嘖道,“這一年不見,你真是變聰明瞭不少,簡直讓本王刮目相看!”
“那當然了,俗話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們可是別了一年呢。”林靈得意的說道,指着龍鈺澤手裡的案卷說道,“你看看這個,雖然消息在打擦邊球,但總會被他們打聽出來的。看哪些人還是忠心於你,哪一些已經倒戈相向了,我一定可以探查清楚,都時候也有助於你成大事!”
聽林靈說的務必堅定,龍鈺澤不由得笑了,伸手撫了撫林靈的髮絲,說道:“以前,我擄你成爲王妃,就是爲了讓你這個‘神女’助我奪得天下,但你卻盡給我添亂。現在,你已經不是神女了,卻彷彿變成了‘神女’助我得江山!小靈兒,真是造化弄人呢……”
龍鈺澤每說一句話,大拇指就摩挲一下林靈頭頂的髮絲,他溫熱的手掌覆在她的頭上,感覺酥酥麻麻的。而他的語調也驀地低沉下來,林靈的心突地就變得軟綿綿的,不由得擡頭盯住龍鈺澤的眼睛。
有些事情,瞞的太久了也不好,她的來歷總要說清楚的。
胥國師那個隱形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蹦出來揭穿她,與其被人出其不意,倒不如自己說清楚。而且,她的來歷也牽涉某些事情,比如龍鈺澤始終想不透的——爲什麼李三妹突然成了天賜的神女?
“那個……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情。”林靈躲開龍鈺澤的視線,結結巴巴的說道,“一年前,我離開京城去了泉州,那幾日所遭遇的事情,你知道嗎?”
龍鈺澤的臉色突然冷凝了下來,一年前,在逼宮之前,他派了十幾名暗衛暗中保護林靈,一路護送她安全抵達泉州。但到了泉州後,那十幾名護衛知道京城將有大亂,見林靈在德勝寺似乎無憂,所以全都偷偷溜回了京城助他一臂之力。以至於,後來林靈發生的一切,他都無從知曉。
他後來慢慢的在宮中培養起了自己的勢力後,這才差人去泉州打聽,但德勝寺的主持說林靈過得很好。她既然過得好,那便罷了,要不然,他絕不會放過那十幾名暗衛!
林靈見龍鈺澤的臉色難看,以爲他知道,便聳了聳肩膀說道:“胥國師爲什麼要這麼對我?無非是因爲我和他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
“他怎麼對你?”龍鈺澤直接忽略林靈後半句話,冷冷的問道。
林靈挑眉,這意思是說這個男人並不知道在德勝寺山頂上發生的那一幕咯?她又糾結起來,那一件事情要不要老實交代呢?可是這麼對着自己的夫君說那件事情,好像有些……難以啓齒。而且,她到古代來,好像老在經歷這種破事,躲也躲不掉。
“你要知道,雖然我現在被圈禁,但是想知道某件事情的話,也並不是一件難事。”龍鈺澤淡淡的說道。
林靈無奈的戳了戳手指,說道:“那你差人去德勝寺問吧,我說不出口……我今天要跟你說的事情不是這個,重點是,我和胥國師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你要注意這裡!”
龍鈺澤皺着眉,想着林靈的話,但也不再追問,有口無心的說道:“你們從一個地方來的又如何?這京城內的外籍人口很多,天南地北都有。”
“我的意思是,我和他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來自幾千年以後的世界,而且跟你們好像也不在同一個時空。”林靈慢慢說着,卻見龍鈺澤還皺着眉,知道他還在想之前的事,忙伸手捧着他的臉,與他對視,“你聽我這麼說,你會不會覺得我是一個怪物?”
龍鈺澤搖搖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胥國師精通占卜之術,當我無意來到這個朝代的時候,他就準確占卜出了我的方位,最開始,胥國師嘴裡的神女確實就是我。”林靈一字一句認真的說道,“他這麼做,無非是想通過別人找到我這個同鄉人。因爲找到了我,他就可以藉助我的力量回到我們那個時代。後來皇后娘娘帶着我和李三妹同時去瀛臺樓見胥國師的時候,他爲了保我不被皇后娘娘傷害,所以才說李三妹就是神女!”
龍鈺澤的眉頭越皺越緊:“你說你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究竟作何理解?你明明就在大宇朝,就在京城,就在我的眼前,怎麼會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林靈的話讓龍鈺澤無端生出一絲恐慌來,因爲聽不懂,也因爲從未去了解,所以有太多的未知選項。
林靈有些鼻酸,說道:“是的,我現在就在大宇朝,就在你的眼前,就和你在一起!不管胥國師怎麼逼我,不管他採用什麼樣的手段,我都不會跟他走的。龍鈺澤,你放心,我不會走。”
龍鈺澤心中一動,將林靈緊緊地摟在了懷裡。
林靈也滿足的靠緊龍鈺澤的胸膛,不管這個男人信不信她的話,也不管這個男人聽不聽得懂她在說什麼,但這個擁抱足以說明一切。她摟着龍鈺澤,低低的說道:“五六年前,因爲一場意外我的魂魄穿越到了這具身體上,是馬道婆和小格收留了這具身體……”
林靈躺在龍鈺澤的懷裡,慢慢敘說着她從未告訴別人的秘密。
夜慢慢襲來,歲月靜好。
林靈講着講着就睡着了,龍鈺澤給林靈蓋好被子,望着她白皙紅潤的面龐,只覺得她剛纔講的那些話十分的匪夷所思。他是相信林靈所說的,但又無法讓自己沒有任何立足點的去相信她,這件事情太詭異了。
從林靈的住處出來,龍鈺澤翻越了無數的圍牆,再越過宮牆,到了宮中的最高處——瀛臺樓。
要想知道林靈說的是不是真的,在瀛臺樓或許可以一探究竟。她被胥國師牽引着下了密室,裡面有許多她那個時代的東西,不管這些能不能成爲立足點,但他也想知道她那個時代究竟有什麼大宇朝沒有的東西。
瀛臺樓如今是李三妹居住,身邊只有一個貼身服侍的宮女桔梗。在瀛臺樓,她整日都是無所事事,占卜星象她一概不知,測國運求雨也完全不懂是什麼東西。她向皇上請罪想退下瀛臺樓,但是皇后娘娘卻非不讓,讓她好好待着,即使什麼都不知道。
突地,她聽到樓裡有動靜,扭頭道:“桔梗,你去看看什麼情況。”來到瀛臺樓之後,不少人都會來求見她,請她占卜什麼的,她一律都拒絕了。她現在是神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即使拒絕,也沒有人敢說什麼。
只是這深更半夜的,誰還要見她?
桔梗還未走出屋子,一道黑影就從三樓的窗子裡躥了進來。
“王……王爺?”李三妹驚呼,“你怎麼來這裡了?”說着,她忙吩咐桔梗下去。
“域兮神女,請恕本王無禮了。”龍鈺澤微微福身道。
李三妹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臉。
是啊,自從一年多前她進宮摔進了荷塘裡,再醒來的時候,她的這張臉就不是自己的了。而且連名字也被換了,如今,所有的人都喚她爲‘域兮神女’。李三妹看了一眼龍鈺澤,他應該知道她就是曾經的李三妹吧?
曾經,她是他的側妃。
但現在,見面不相識,不,是不能說別的。
“不知清王爺深夜降臨瀛臺樓所爲何事?”李三妹的聲音淡淡的,將所有的情緒掩藏了起來。
龍鈺澤擡頭看向李三妹身後,道:“你身後有一間密室,你可進去過?”
李三妹點點頭:“裡面都是以前胥國師留下來的東西,我也不懂,清王爺要是有興趣,可以進去瞧一瞧。”着,她忙吩咐桔梗下去。
“域兮神女,請恕本王無禮了。”龍鈺澤微微福身道。
李三妹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臉。
是啊,自從一年多前她進宮摔進了荷塘裡,再醒來的時候,她的這張臉就不是自己的了。而且連名字也被換了,如今,所有的人都喚她爲‘域兮神女’。李三妹看了一眼龍鈺澤,他應該知道她就是曾經的李三妹吧?
曾經,她是他的側妃。
但現在,見面不相識,不,是不能說別的。
“不知清王爺深夜降臨瀛臺樓所爲何事?”李三妹的聲音淡淡的,將所有的情緒掩藏了起來。
龍鈺澤擡頭看向李三妹身後,道:“你身後有一間密室,你可進去過?”
李三妹點點頭:“裡面都是以前胥國師留下來的東西,我也不懂,清王爺要是有興趣,可以進去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