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聲未落,來人猛然一怔。
他的兩個侍衛躺在地上,卻另有一羣人靜靜的站在一旁。
其中一個年輕人,頭戴玉冠,衣衫不整,滿身灰塵,雙手抓着一把長劍,也在怔怔看着他。
太熟悉了,那不是公子晉又是何人?
而公子晉分明困在地宮之中,怎會帶着一羣侍衛出現在天闕宮的大殿之中?
他猛一激靈,張嘴便要大喊……
墨筱與葛軒,以及樸仝、卞繼等人皆愣在原地。
撞見公子世與秦豐子,已是讓人嚇了一跳,誰想又被當場逮住,更加令人措手不及。走進屋子的正是公子世,一旦他放聲喊叫,秦豐子就在屋外,後果不堪設想。而他雖爲凡人,卻身份尊貴,不僅殺不得,也傷害不得。
正當此時,只見公子世的嘴巴張着,兩手伸着,一腳尚未落地,整個人突然僵硬不動,便是喊叫聲也難以出口。
與之剎那,有人急聲傳音——
“墨師叔、各位師兄,你我聯手拿下秦豐子!”
光芒一閃,站在原地的於野已消失無蹤。
是於野再次出手!
墨筱等人頓然驚醒,一個個閃身衝向屋外。
而公子晉看着僵硬不動的公子世,禁不住兩眼圓睜,五官扭曲掙扎,遂強抑着顫抖的雙手,猛然舉起長劍撲了過去。
“噗——”
血光迸濺,長劍透胸而過,公子世難以置信的盯着公子晉,蠕動着嘴巴無聲道:“兄弟——”
而公子晉已是兩眼血紅,抽出長劍再次狠狠刺下……
屋外。
一方高大的樓臺,擺放着供案、神龕、祭品,以及各式儀仗,並有一羣侍衛守在左右。臺下是個寬闊的庭院,已是人羣聚集,其中有城主、供奉,也有豪門巨賈,均爲參與國主登位慶典而來。
一位身着紫色道袍的老者,傲然站在樓臺之上,不時與各方來賓微微頷首,儼然便是此間的主人!
秦豐子!
正如所言,他爲了齊國操碎了心。或者說,他在享受着權柄所帶來的快樂。倘若不能修成金丹,能夠成爲凡人至尊,坐享一國之富貴,也算他不枉此生。
而公子世剛剛還在大聲叫罵,此時爲何沒了動靜?
秦豐子帶着疑惑轉過身去,忽然有所察覺,尚未來得及躲避,周身上下已被數道禁制緊緊束縛。
與此同時,後堂衝出一羣玄衣侍衛。
不,一羣佯裝成侍衛的修士,隨之劍光閃爍而殺氣呼嘯。
“有人謀反,快救國主……”
秦豐子臉色一變,禁不住大喊了一聲。
庭院中聚集着各城的供奉,均爲仙門高手,再加上內城的兵士,足以鎮壓任何一方的謀反叛亂。
“喀、喀——”
秦豐子大喊之際,強催法力,瞬間震碎了束縛的禁制,他趁勢召出飛劍便要躥上半空。誰料十餘道劍光急襲而至,凌厲的殺機竟然令他膽戰心驚!
“金丹劍符……”
秦豐子暗呼不妙。
“轟——”
一聲巨響,秦豐子離地倒飛出去,卻護體法力崩潰,腰腹炸開一個血洞,猶如一片枯葉在半空中飄零飛舞。
一位女子踏劍而起,抓住秦豐子丟向樓臺,頓時被一羣玄衣侍衛按在地上。
庭院中已聚集了數百人,無不大驚失色。十多位供奉召出飛劍,便要衝上去救人。
恰於此刻,便聽一聲嘶吼——
“住手!”
一位玉冠男子出現在樓臺之上,竟是公子世,卻一手持劍,一手抓着一個血淋淋的頭顱,咬牙切齒道:“公子世假傳遺詔,蓄謀篡位,毀壞蘭陵地宮,已被我誅殺——”
他搖搖晃晃走到樓臺當間,“砰”的丟下頭顱,瞪着血紅的雙眼,恨恨又道:“本人乃是齊國之主,誰敢忤逆犯上?”
這位小公子差點被活埋在蘭陵地宮之中,他的憤怒與仇恨可想而知。
而他竟然親手殺了兄長,並砍下頭顱,如此絕情狠辣的手段,使得各方人士目瞪口呆。
各城的供奉本想救人,不得不就此作罷。
庭院中安靜下來。
公子晉拎着帶血的長劍走向秦豐子,冷聲道:“秦先生,你若指證公子世的罪行,依然是我齊國的供奉。何去何從,請你老人家三思!”
秦豐子雖然腰腹中劍,並未死去。此時他癱坐在地上,滿身血跡,神態狼狽,眼光閃爍不定。他看向公子世的頭顱,看向身旁的一道道劍光,看向臺下靜默的人羣,又看向半空中踏劍的女子,禁不住喘了口粗氣,緩緩出聲道——
“公子世假傳遺詔,罪有應得,公子晉爲齊國之主,咳咳……”
他咳出一口血水,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金冊在此——”
一位女子收起飛劍,飄然落在樓臺之上。墨筱抓住秦豐子之時,順手繳獲了納物戒子。她手中舉着一金光閃閃之物,示意道:“各位請看,公子世假傳遺詔已確鑿無誤!”
金冊,不過是一塊金箔,上面卻空無一字。
墨筱又道:“我仙道中人,不問凡間之事。誰爲齊國之主,當由齊國自決!”
“公子晉,當爲國主!”
“吉時已至……”
“祭拜天地,國主即位……”
“請國主即位……”
有人帶頭出聲,便也有人響應。一時之間,附和聲四起。兩位公子已死了一個,如今只能由公子晉繼任國主。既然如此,不妨搶個擁立之功。
“呵呵!”
公子晉已是笑逐顏開,意氣風發道:“於兄弟,於兄弟何在……?”
此番能夠逃出生天,奪回國主之位,都是那位於兄弟的功勞,定要讓他一同見證這個巔峰時刻。沒有找到於兄弟,便是昏死的秦豐子也沒了?卻見姚紳、姚田帶着婦人與一羣侍衛出現在大殿之上,他頓作喜色,揮手吩咐道:“姚紳,即刻接管內城,姚管家,與我更換吉服,我要祭拜天地……”
舉辦慶典的樓臺,爲天闕宮的前殿。而後堂,便是一牆之隔的大屋子。
屋內,秦豐子躺在地上,雙目緊閉,面無生氣。墨筱蹲在一旁,抓着秦豐子的脈門,應該是查看傷勢,只是她的臉色有些陰沉。
四周站着一羣仙門弟子。
於野也在其中。
之前他偷襲秦豐子得手之後,便由墨筱與卞繼、樸仝等人發動強攻。秦豐子爲禁制所困,雖然只有短短一瞬,卻已失去先機,難免寡不敵衆。墨筱祭出的金丹劍符,更是讓他慘遭重創。
秦豐子,乃是此次國主之爭的關鍵人物。只要將他拿下,即可逆轉危情而反敗爲勝!
於野見到勝負已定,便藉助破甲符的餘威遁向地下,與姚紳、姚田轉告了實情,然後帶着衆人回到地上。
此時,滿身血跡的秦豐子已被擡到後堂。而仙門內奸,與衆多謎團,皆等着他揭曉呢,他卻昏死不醒!
於野抱着膀子,伸手託着下巴,默默看着地上的秦豐子,心頭隱隱有種不祥之感。
果不其然,墨筱站起身來,拍了拍手,道:“心脈斷絕,死了……”
衆人沉默不語,神色各異。
於野昂起頭來,吁了口氣,嘴角露出一絲譏笑,轉而一甩袖子走出門外。
前殿的樓臺上,大片的血跡未乾。只見公子晉與夫人忙着更衣,姚管家大聲訓斥着內城管事,玄衣侍衛們昂頭挺胸、揚眉吐氣。庭院中的各方人士則是在翹首期待,期待着即將到來的盛大慶典。
於野穿過混亂的前殿,來到人頭攢動的庭院之中。
他身着侍衛服飾,倒也暢通無阻。或者說,沒有人關注一個年輕的侍衛,便是公子晉也忘了他的存在。
於野走出庭院之時,神色有些疑惑。
參加慶典的修士爲數不少,卻未見到褚元的身影。是一時疏漏沒有看到,還是他躲起來了?
院外是個寬闊的巷子,直通內城的南門。與之前的滿城素縞不同,可見巷子兩側的院牆上、樹枝上,處處披紅掛綵,一片喜慶的景象。便是守門的兵士也面帶笑容,一個個家有喜事的樣子!
於野搖了搖頭,信步往前。
公子晉,終於得償所願,卻以鮮血爲祭,以他兄長的性命成就了他的至尊之位。
而秦豐子卻死於心脈斷絕?
既然心脈斷絕,應該當場身亡,又怎會出聲說話,當場指證公子世的罪行呢?
從墨筱、墨師叔的神情中不難看出,她對於秦豐子之死也是頗爲意外。
難道有人趁亂殺了秦豐子?
只要秦豐子死了,與其相關的一切,以及通風報信者,仙門的內奸,等等,皆無從知曉!
這是殺人滅口啊!
若真如此,豈不是說奸人便藏在此次脫困的同門弟子之中?
而溟夜已經潛逃,那人究竟是誰呢?
片刻之後,抵達城門。
守門的兵士早已知曉內城的鉅變,又見於野身着玄衣,皆不敢阻攔,急忙爲他打開城門。
於野走出城門,踏上了石橋。
恰逢一輪旭日東昇,蘭陵湖波光粼粼,四周垂柳依依,幾分春色怡人。
嗯,不管怎樣,一場國主之爭就此罷了。來到蘭陵城已有多日,難得輕鬆片刻。且閒逛一二,看看這滿城的風景!
於野揹着雙手踱步往前,正當他悠閒之際,忽然慢慢止步,臉色也跟着沉了下來。
前方的拱橋上冒出一道熟悉的人影,含笑道:“於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