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川,蘇家府邸。
若要說起蘇家,那麼神川城中的百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蘇家乃是城中第一名門望族,手中不但掌控着東關古渡大半貨運船商的收入命脈,下面還管理着無比繁盛的產業。可以說蘇家員外,在神川城中幾乎有着與揚州知府同等的地位。可謂是風光八面。
那蘇員外自幼隨父母經商,生意所及之處,遍及大江南北,淮水河陰。年紀輕輕,便有着過人的頭腦以及明確的判斷。蘇家的生意在蘇員外的帶領之下越做越大,更趕上了帝國盛世,天下大治之時的鼎盛時代,即便是在豪富滿城,揮金如土的神川,蘇家亦是穩穩的坐在第一名門望族的位置。下壓千百家族勢力,更無人能夠撼動蘇家的地位。
近日以來,蘇員外的日子喜憂參半。喜的是,蘇家又喜填一女,指月爲名,呼作蘇明月。而更因蘇員外膝下長女蘇晴被玄真派所看重,成爲了玄真上仙的關門弟子。這本該是雙喜臨門,福星高照之事。可是,近日裡蘇家在生意場上遭遇到的事情,卻大是令蘇員外爲之憂心忡忡。
進日裡,蘇家手下所管的運河船幫紛紛反水,幾乎一鬨而散。起初的理由是因天氣寒冷,跑水運的船伕們需要增加收入,還要養護船隻。蘇家內部管事的權衡許久,也同意了船伕們的請求,可是,船伕們要求得到的工錢實在是太過離譜,幾乎比從前的數額還要翻了數倍。這是一筆不少的銀兩投入,所以,蘇家內部,極其不願拿出如此之多的銀兩來給那些船伕。
所以,這羣船伕得不到更多的銀兩酬勞,一鬨之下,紛紛罷工停運。蘇員外無奈之下,也只好暫緩東關古渡那邊的生意,且由得他們去。但是,昨日神川城中傳來消息,所有停工的縴夫水手,紛紛的倒戈投入了林家的麾下。這樣一來,蘇家在揚州大運河的水運生意,便被林家轉手接管了過來。
蘇員外自小經商,一輩子不知遇到過多少大風大浪,看待一些事情,總是能夠尋根溯源。這件事情的發生,雖然是那些船工起鬨,導致蘇家丟了這一季的水運生意。可是,蘇員外卻不這樣看待這件事情。在堆積的賬本之中,林家,引起了他的注意。
對於這個林家,蘇員外還是很瞭解的。只因爲林家員外本名喚作林閒,從前只不過是一個窮困潦倒之徒,走投無路之下,依靠着親戚的關係前來神川投靠蘇員外。蘇員外發了善心,見此人堂堂正正的一個漢子,卻要承受凍餓之苦。家中也不差養着這樣的一個人。遂置酒相待,讓當時貧苦的林閒,暫且在蘇家幫工。
時如逝水,蘇員外暗中觀察了林閒一段時間,發現他爲人勤勞,不怕吃苦受累。同時又有着過人的頭腦。所以他看中了林員外的才能,蘇員外遂把林閒喚到近前,對他說道:“林閒,我給你黃金一百兩,你若是能夠以這一百兩黃金去做生意,在一年之內,買下東關街上西街的整條街巷,那麼,我便任命你,去打理蘇家的產業。你可願意?”
可笑這蘇員外,唯獨懂得去用人,卻絲毫不懂得識人之道。聽到這個挑戰之後,林閒眼珠轉了轉,哈哈一笑,表示允諾。此後的一年裡,林閒以一百兩金條爲本金,輾轉挪移各種行業,他本是個閒散之徒,頗懂得市井之道。能用銀兩去拿下的產業那還好說,不能拿下的產業,便威逼利誘,甚至還招攬勢力,做了不少暗中害人性命的買賣。江中下游沉屍羅列,知府畫影圖形,非止一案。但卻都不知道是林閒授意所爲。
一年之後,是蘇員外與林閒約定的日子。但是林閒此時有了自己的勢力與家底,便起了逆反之心,撕毀了與蘇家的約定。自在神川城之中立下了林氏家族。蘇員外也只道人各有志,並未多爲難林閒。任由其建立了林家的產業。畢竟他乃是林閒的恩公。日後還可能在生意上彼此往來。自此之後,林家便在蘇家的放任之下生長壯大,一直爬到了神川城的第二大家族的位置。
從蘇家生根發芽的林氏一族,明面上做的是正經的生意,也頗有幾處酒樓坊市。但是,這些都只不過是林家的表象。據蘇員外許多年來對林家的瞭解,林閒是越來越不安分了。他勾連海寇,販賣私鹽,還以貨船爲遮掩,向****之內運送明令禁止的軍械兵器。小到兵器,大到甚至連從西國買來的火槍火炮,均有暗售。
這其中的利潤,使得林家的家產達到了一個恐怖的程度。至少蘇員外操勞半生,也想象不到林家發這等法外之財,能夠得到多少的利潤。只是聽聞每年林家都將金帛玉器玩好之物,以推車裝放,足足能運百輛珍寶之物前往帝都長安進行打點通關。這般富庶的家底私藏,但憑蘇家庫房內的財力,是很難以湊出來的。
所以蘇員外一聽到又是這個林家,不由得緊緊的皺起了眉頭。關於東關船伕的問題,明顯看來都是林家給了這些船伕豐厚的利益,然後操縱着這些人在明面上搞鬼。但是蘇員外始終不相信,林家能夠有那麼大的胃口,想要將位居於神川城之首的蘇家吞入腹中。但是,林家對蘇家內部實力的逐漸蠶食,卻是不斷的在發生的。這也是令蘇員外煩憂不已的原因。
“老爺,老爺!林家派遣了不少人,前來府上傳話!”
伴隨着匆忙的腳步聲,下面的家丁來報。蘇員外聽聞是林家來了使者傳話,不由得有些驚訝,自那林閒自蘇家脫身而出的時候開始,他林家便與蘇家之間極少有着來往過問。卻不知這一次林家遣人送來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消息。同時,林家勢大,所以蘇員外不敢怠慢,當即整了整衣冠,前後帶着六名從者登堂迎客。
一入正堂,蘇員外便發現堂中站滿了人。除了他蘇家的護衛僕從之外,那些身着綠色袍服的,均是林家此時前來登門拜訪的來客。這些人左右簇擁,護衛着中央一位衣着華貴的公子。那公子身着一襲皮裘,周身上下環佩叮噹,盡透着光鮮亮麗。可是他那猥瑣醜陋的相貌,與他華貴的衣着極度不相匹配。看起來非但沒有一絲豪門公子的貴氣,反倒是多了幾分土氣。
那公子歪坐在檀香木椅之上,撮着牙,把玩着紙扇。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周遭的護衛卻是氣勢非凡。看起來一個個形容整肅,皆是修真的練家子。蘇員外見此人這幅模樣,便知道了,這位便是那傳聞中放蕩形骸,整日裡好似無賴潑皮一般的林華髮,林公子。那林閒的兒子!
雖然蘇員外這等人極度鄙視林華髮這般的浪蕩愚頑之徒,卻也礙於身份,不得不故作寬厚的施以禮節,在上首坐了。一面安排家中下人排下好茶待客,一面客氣的說道:“林公子來此,當真是稀客。想當年老夫與你父林閒,曾在一起共事。但是如今林家做到了如此興旺。老夫亦是時常思索登門拜訪,卻奈何無有空閒。今日公子到此,理應好好招待。”
“不妨事,不妨事,蘇員外過謙了……”林公子拍掌笑了,探過頭來,說道:“在下今日來蘇家,卻不是來做客的。我這個人呢,一向是開門見山,便不與蘇伯伯繞圈子了。聽聞蘇員外膝下有一女,容顏無雙,且尚未婚配。小子不才,今年亦是到了當婚之年,奈何仰慕員外女兒許久了,所以今日親身前來蘇家拜訪蘇伯伯,便是想要請蘇伯伯,將女兒嫁入林家!”
“這……嫁女?”聽了這林公子的來意,蘇員外哪會不知林家打的如意算盤?林家暗地裡操縱東關古渡的船伕集體反水,便是對蘇家的第一步圖謀了。而此時現在,林公子上門又想來一個聯姻,先且不說這林公子是何等樣人,蘇員外如果拒絕了林家的聯姻請求,那麼,林家還說不定會用出什麼樣的主意,暗中去毒害蘇家的產業。
“怎麼?蘇伯伯。倘若您金口玉言,把蘇晴許配給我,那麼從今往後,我們林家便與蘇家綁在了一條船上,同進退,共患難。有財一起發!”林公子是個粗俗庸人,本不會那些文縐縐的說話套路。此時眼冒桃花,搖着紙扇,一副奸猾痿躄的模樣。恨不得用八擡大轎,將蘇晴立馬娶回林府之中,成爲他林華髮的女人!
蘇員外猶豫未決,蘇家夫人卻轉過堂來,對林公子道聲客人稍待,遂拉着林員外走入了後堂之中商議。林公子亦是含笑作答,一行人也不焦急,就在府中品着香茶,安靜等候蘇家人給與的答覆。
“老爺,這可如何是好?這林家有備而來,看樣子是非要阿晴不可了。但若要是兩情相悅,我這個當母親的,也願意爲阿晴做主,爲她尋一個待她好的丈夫。可是,這林公子向來頑劣不化,整日裡與那些潑皮爲伍。神川百姓,多受其害。阿晴怎麼能嫁給這樣的紈絝子弟呢?”老夫人痛苦的揉着額頭,與林員外商議道。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都是逃不了的。阿晴即便是在玄真派中跟着仙家老爺們修真,也終究是女子之身。我覺得,我們很多事情都要顧及一下女兒的感受,不能因爲林家目前對我們生出的壓迫,而讓我們的晴兒受到委屈。”
林員外點上了菸袋,坐在後堂內想了好久,方纔下定了決心。他親自修書一封,命下人送去靈鶴司,借靈鶴司的弟子們,傳給遠在玄真仙境之中清修仙法的蘇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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