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頭攢動,氣氛緊張。
他們都是要手持機票要趕路的人,許多人已經苦苦等待了好幾個小時。吵鬧,沒有用;離開,不放心;唯一的選擇就是在這兒繼續等下去,齊聲咒罵這天空中的烏雲,地面上的積水,以及與不可抗力狼狽爲奸的王八蛋機場。
尋秋池的眼光掃到了一名站在稍高處的機場工作人員,她正舉着擴音器對人羣說話,大意無非是請旅客安心等待,說根據天氣預報,大雨將在兩小時內轉小漸止,還說成都機場、長沙機場已經可以起降了,這是個良好的信號……
尋秋池突然很想搶過她的擴音器吼上一嗓子:地震啦——快跑啊————!
但那樣只有兩個結果:一:人們不相信,一笑了之;二,警報迅速傳播,人羣恐慌,互相踩踏,致死致傷。
不管你信不信,出現第二種結果的可能性是第一種的八倍。有本書叫做《烏合之衆》,是20世紀初的著作,裡面的一些觀點現在看起來很落後很荒謬,但有一點卻是對的,正是這一點“對的”導致了此書至今仍然廣泛傳播——那就是人羣的總和智商和控制力非常低,低到難以想象。
沒有別的出路,只有找到潛淵,找到他心裡纔有底。或許他已經抓到了大張,或許他胸有成竹有阻止地震的辦法,或許他能夠及時疏散人羣。
尋秋池突然有些後悔沒有好好追問青春痘,他說大張在製造地震,是僅僅震動機場這一小塊,還是這個區域,還是整個城市?
地震摧毀城市太簡單了,汶川、綿陽、唐山、海城、東京、神戶、洛杉磯、布宜諾斯艾利斯……在地震中被摧毀又重生的城市可以排成長長一串。
如果大張的地震目標是城市,那麼不僅僅是機場的一萬人,整個城市內的三千萬人口都會面臨嚴峻考驗,市區則是滅頂之災。
尋秋池從頭到腳都覺得徹骨寒冷。
她看到身邊經過許多人,老老少少:商業精英,白領美女,知識分子,官員,驢友,小清新……更多的是看不出身份的普通人。還有很多小孩子,大一些的埋頭看書或者玩手機,小一些的滿地跑鬧,絲毫沒被飛機延誤影響心情,更小些的才幾個月,還被爸爸媽媽抱在懷裡……
小朋友們知不知道馬上要地震了?知不知道生死考驗居然要在他們生命剛剛開始的時候,以這種方式到來了?
尋秋池剛加入反選擇委員會時,以爲委員會的工作和警察差不多,調查調查案件,抓抓嫌疑人,打打馬後炮,事實上幾個月來她確實也只做了這些。然而現在,她確信這個工作是需要拯救世界的,是要在狂潮中逆流而行的,這完全超出了她的能力範圍。
一瞬間她只想蹲下來,抱着自己的膝蓋,放空自己的大腦,聽小孩子在一旁叫呀笑呀鬧呀,因爲那即將失去,那太珍貴了……
她猛地抽了自己一個巴掌:“清醒點!”
“找潛淵!”又抽了一個。
她在空間宏大的機場內部跑了起來,一邊跑一邊不停轉頭,四處尋找。
電話還是打不通,她已經放棄了,她寄希望於另外的東西,那就是她早幾年成了仙的老爸老媽。
我的爹啊!媽呀!她在內心暗暗祝禱,你們在天有靈,保佑我快點兒找到潛淵吧!我真的有非常、非常、非常要命的事要找他啊!
爸爸!媽媽!你們不是想要女婿嗎?那就是女婿啊!趕快指點我找到他吧!我以後不但清明、鬼節、除夕給你們燒紙,每天早上還給你們插三炷香,我要把你們的遺照放大到八十寸掛在我的牀頭!如果你們喜歡,我把潛淵燒給你們也可以啊!
爸——!媽——!
爸爸————!媽媽————!!
親爹哎————!親媽啊——————!!
雖然我知道自己是你們抱來養噠——!
……
她爹媽顯靈了。
潛淵和法師居然就出現在她的側前方,兩人不緊不慢地並排向外走,神情還挺平靜,似乎已經確定大張真的不在機場。
尋秋池正在平面移動的加速帶上狂奔,她看到了潛淵,後者也看到了她,兩人默默對視了二十幾米(因爲尋秋池還在向前)。
“啊——!!!”尋秋池捧臉尖叫。
潛淵滿臉詫異:“秋池,你怎麼在這裡?”
法師納悶地喊:“啊!是大姑娘?”
尋秋池想從加速帶的扶欄上爬出去,但沒成功,被一路帶到了底,然後撒腿跑回來:“我的天啊!潛淵!潛淵啊啊啊啊啊————!!!”
潛淵迎上她:“怎麼了?”
尋秋池舉着手機直喘氣:“電話!電……電話!”
“手機信號有點兒紊亂,剛纔我就發現了。所以我們想從建築物裡出去,看看會不會好一點。”潛淵問,“你在找我?”
尋秋池猛地點頭:“都快把我急、急死了!潛淵,這裡要地震了,你快讓大家趕緊跑吧!”
“地震?”潛淵一驚,“你聽誰說的?”
尋秋池着急得竟然一時說不清楚,雙手比比劃劃兩隻腳直跳,潛淵扶住她的肩膀讓她冷靜些:“慢慢說,再急也不差這幾秒。”
尋秋池迅速捋了一下思路,簡直連口氣都捨不得換地說:“西南局行動處他們在重慶通往瀘州的高速加油站抓住了那個滿臉長青春痘的選擇者結果那個傢伙點名要見我們兩個,於是我就趕來了在車站見到了那個傢伙他說他的主要任務是爲大張拖延時間還說宮下洋一的任務和他一樣都是犧牲自己服務大張,他說宮下洋一說大張去瀘州是騙人是爲了迷惑我們和西南局那王八蛋根本哪兒都沒去他就在機場,他要在機場製造地震就是今天就是馬上!”
(五秒鐘後)
“真的?!”潛淵驚駭地問。
“真的!青春痘就這麼說的!”尋秋池說。
(三十五秒後)
“真的?!”法師驚駭地問。
“你反射弧可真長。”尋秋池說。
潛淵問:“青春痘知道去機場哪兒找大張嗎?”
“他沒具體說,但他好像說什麼不要光在室內,要到外面去找找。”尋秋池說。
潛淵皺眉:“但外面,機場入口處我們已經找過幾遍了。由於機場高速公路封鎖,出粗車、大巴、私家車都不能通行,整個機場除了地鐵還會運送旅客過來,入口那邊人並不多。”
尋秋池又跳了幾下,指東指西說:“我的大處長!‘外面’並不一定單指入口對不對?機場這麼大,沒有屋頂覆蓋的地方整個一圈都叫‘外面’,他會不會在那邊,他會不會在那邊,他會不會在停機坪?!”
潛淵一怔,想了片刻,突然很用力地抱了一下尋秋池:“大姑娘,你果然有點兒真本事!我們確實從來沒有注意過停機坪!是啊,機場這麼大,建築物只佔十分之一都不到,誰能肯定他就一定在候機室呢?他是選擇者啊,不能用一般人的思維來推測他!”
法師皺眉:“這麼一說,我好像……”
“好像什麼?”尋秋池說。
法師說:“半個小時前,我從樓上某某候機廳的大玻璃窗裡往停機坪看,好像看到過一個人。當時雨特別大,那個奇怪的人穿着雨衣,不緊不慢地走路,我還想是哪位技師如此敬業,居然此刻還在堅持工作呢!”
“別說了,走!”潛淵簡短地命令。
三人往停機坪跑去,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到通往外界的門,衝出去時感覺雨稍微小了些,但還是不免被迅速淋成了落湯雞。
法師的方向感極差,在熟悉的城市都會迷路,更何況這陌生的機場了。他完全忘記了看見那個怪人的方位,在大雨中轉了幾圈,頓時分不清東南西北。
好在停機坪上也停着許多車,潛淵隨便找了輛專門用來接送頭等艙旅客的豐田考斯特,略施小計便拉開了駕駛座的門。他發動車輛,打開電動門讓尋秋池和法師進去,然後在寬闊的停機坪上開起車來。
考斯特是一種使用廣泛的高端中巴車,通常一車能坐十多個人,不但駕駛員,整輛車視野都很好。潛淵指令尋秋池和法師分別看着左右兩邊找人,自己則將雨刷速度調到最快,凝神盯着前方。
尋秋池說:“我覺得他不會離建築物太遠的。”
法師問:“怎麼說?”
尋秋池說:“如果我是他,當然把震中放在建築物下面造成最大損害,跑道停機坪什麼的都是空曠地帶,又不怕地震的。”
法師說:“飛機每一臺好貴呀,震壞了也糟糕。”
“飛機上又沒有人。”尋秋池說,“選擇者的目的不就是儘可能多殺人麼?那棟樓裡有一萬多人,但跑道上面別說人了,連人毛都沒有一根!”
潛淵說:“秋池說得對,他必定在周圍。”
突然尋秋池的手機鈴聲大作,她正專心致志地趴在玻璃窗上往外瞧,被嚇得差點兒岔了氣。
“有信號了!”她叫道,“看來外面的情況就是比裡面好啊!”
她迅速接起電話,來電的是無花局長。他問:“大姑娘,你在哪裡?七處長在一起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