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是個老師吧?”尋秋池也不肯定。
“一定是個老師。”潛淵說,“衛校裡基本沒有男生,十幾歲的姑娘也很容易對年長男性產生好感。”
尋秋池問:“這兩種麻醉劑混合在一起,需要多大劑量才能致命?”
“異丙酚和羅庫溴銨嗎?”潛淵想了想,說:“它們都是全身麻醉藥物,合理劑量大概只有麻醉科醫生才能說得清吧,但我敢肯定徐同學及舍友們所喝的一小口不會造成什麼後果。首先她們將它稀釋了,其次她們不是直接注射,而是用嘴巴喝的,從消化系統進入全身循環需要一定的時間。”
尋秋池繼續往下讀那份遺書,說:“徐同學那天晚上直到熄燈之後纔回宿舍,她這裡有寫——‘下自習後在門口醫務室的路燈下哭了半夜,聽到了熄燈鈴聲後依然不想動,後來我怕老師查房,從圍牆鐵欄杆上翻了回去,看到金某某、李某、吳某某她們都睡了。我不想吵着她們,便什麼都沒做直接上牀睡了。’——這小姑娘是清白的,她根本不在場。”
“但她不這麼認爲,她認爲是自己害死了舍友。”潛淵說。
他分析得沒錯,徐同學下面的書寫漸漸混亂,語無倫次,充斥着痛苦、自責與懊惱,直至戛然而止,信紙上到處遺留着淚漬和可疑的紅色印記,讓人猜測她是不是咬破了手指在塗抹。
“沒什麼好看的了,帶走吧。”潛淵折起遺書,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尋秋池詫異道:“奇怪,她居然一點都沒懷疑到那個老師,那個把她的麻醉劑中途劫走的人!”
潛淵問:“如果你是她,你會懷疑嗎?那個可是她暗戀的人哦。”
“當然,第一個就懷疑他啊。一般人遇事都會自我開脫,就算真的害死了人,也會尋找理由推卸責任,她的表現太奇怪了,居然完完全全地歸罪於自己,太不符合心理學原理了。”
“嗯……挺難以解釋啊,不過她畢竟才十幾歲,還是很單純的年紀。”潛淵說。他繼續在書桌邊翻找,突然從字典裡抖落出一張紙條來,他從地板上撿起紙條後,頓時和尋秋池面面相覷。
那是一張承兌匯票,承兌銀行是浙江某中型商業合作銀行,面額是二百萬元。尋秋池搶過匯票,感覺心砰砰亂跳,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啊!
“這是真、真的嗎?”她問。
潛淵摸了摸匯票,對着光細看半晌,苦笑一聲問:“秋池,你在十六七歲時,字典裡夾着二百萬嗎?”
尋秋池說:“二百塊都沒有!”
所以這是怎麼回事呢?潛淵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直到尋秋池輕推了他一下:“哎處長,咱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們在處理的那個詐騙平臺操作者連續自殺事件,現在有進展嗎?”
潛淵搖頭,然後說:“是啊,我也在想那件事,看到承兌匯票不知不覺就想到了。”
“徐同學會和那件事有牽連嗎?”尋秋池問,“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衛校小女生,一個涉案金額上億元的詐騙平臺,簡直風馬牛不相及啊,但又怎麼解釋這兩百萬元的鉅額承兌匯票呢?”
“我不知道。”潛淵說,“我們回去得開處室會議討論。”在他的堅持下,兩人繼續在徐同學的房間裡翻找了
半個小時,直到實在發現不了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這才離開,驅車前往禍事不斷、倒黴的衛生專科學校。
半路遇上了更倒黴的下班高峰,在路上堵了兩個多小時,好在車上有昨天的漢堡和薯條,兩人邊開車邊啃,權當把晚飯順道解決了。
到學校之後,他們擠過一大坨媒體記者,堂而皇之地從側面圍欄翻進了學校。潛淵打電話問九皋:“你說發現死者的變電房在哪兒?”
九皋說:“他媽的,你們什麼時候回來?我要吃飯!”
潛淵於是掛了電話。
九皋再打回來,低聲下氣地說:“處座稍等,我把大門口的攝像頭調過來。你們現在在什麼位置?我透過屏幕看不見你們。”
潛淵回答了,九皋報出一個準確的方位。潛淵知悉點頭,帶着尋秋池往側面走,沒走多久就遇上了派出所的副所長老楊。
老楊正惆悵地坐在教學樓臺階上抽菸,尋秋池頓時也惆悵起來,轄區接二連三地出事故死人,莫非是派出所風水不好?尋秋池掏出面紙,要爲其拭去中老年男性副科級公務員の淚,潛淵捏住她的耳朵,把她往後面拖。
尋秋池用口型說:離得這麼近,此老司機居然還看不見我們?
你再說話他必定能聽見——潛淵拽着她。
耳朵要斷了——尋秋池做痛苦狀。
面紙收起來,不許瞎胡來——潛淵努嘴。
好吧好吧,誰讓你是處長呢——尋秋池把面紙塞回口袋。
整個校園裡全是警察,一個個像狼狗似的趴在地上找,還有真狼狗跟在後面聞。這是辦案最常用、最顯效手法之一——地毯式搜索,反過來也說明警方毫無頭緒。
來到廢棄待拆大樓,樓周圍也佈滿了崗哨。看得出來這個地方到了晚上殘垣斷壁相當陰森,即使現在站着這麼許多警察,氛圍依舊不減,估計沒幾個女生敢獨自靠近這裡。
變電房在地下室,潛淵和尋秋池從樓梯往下走的時候,看見衛校的校長、副校長、保衛處長、教導主任和好幾個老師都依次垂頭喪氣地坐在臺階上。他們已經被警方控制了,不管案件與他們有沒有關係,一會兒都要被帶回去一個一個過堂。
過堂沒關係,畢竟不是嫌犯,挺多錄個口供,但心理壓力受不了,另外還有自責、痛恨、驚恐、憤怒、惋惜、埋怨、煩躁種種情緒交雜,弄得每個人都在崩潰邊緣。只有校長和班主任最平靜,因爲他倆已經想不了事了,換言之放空了。
校長似乎要中風的樣子——尋秋池說。
潛淵抵了抵嘴脣讓她別說話,兩人繼續往下,進了變電房,發現屍體已經被移走了,留下來的是法醫和警隊的。還有兩個市局領導親臨現場,其中一位副局長本身就是法醫專家,在業內頗有名氣。
他來了事情就好辦了——尋秋池指着那副局長,脣語道。
他是指紋專家,幫不了多大忙的——潛淵回答。
咦?你居然連這個都知道?——尋秋池驚問。
兩人暫時躲在暗處,花了整整兩個小時才把警察等走,然後鑽出來,打着手電又進行了一次地毯式搜索,可惜什麼都沒找到。
發現不了蛛絲馬跡,尋秋池問:“這兩個姑娘是怎麼
死的?”
潛淵搖頭說:“不知道,要等警方的屍檢結果。你記住,我們反選擇委員會人手非常有限,要善於利用公安、政府、軍方、甚至保密機構等各大平臺。”
“他們知道我們的存在嗎?”尋秋池問。
“軍方的最上層知道,警方不知道。”潛淵舉着手電,沿着邊邊角角再次細找了一遍,對陳屍之地看了又看,還是無所發現,弄得黑色風衣上全是灰。
“這次運氣不好。”尋秋池說。
潛淵點頭,隨即說:“被警方都拿走了也好,還替九皋節省了一點化驗時間。我擔心的是選擇者原本就沒有留下什麼痕跡,畢竟他們都是高級罪犯。”
他撣了撣灰說:“走吧。”
“去哪兒?”
“宿舍。”他說,“先去徐同學她們四個的房間。”
在徐同學的舍友出事的那天,他曾經到過那間宿舍,但由於跟蹤徐同學丟垃圾出門,後來也沒有再回去,因此並沒有好好查看。他指着遠處操場的垃圾桶問尋秋池:“你眼神怎樣?夜裡看得見嗎?徐同學就是把啤酒瓶丟那兒的。”
“這麼遠?”尋秋池眯縫着眼睛,“說明這姑娘當時還挺清醒啊,不像是被嚇傻了狀態。”
“不,大家都認爲她傻了。”潛淵說,“當時有好幾個教師同學陪她,結果她突出重圍,嘶吼着要丟垃圾,一副不讓她丟她就要死的神情。”
“除了你,沒人懷疑那垃圾嗎?”
潛淵說:“有,可惜警方好幾天後才從同學口中得知此事,那包垃圾早就被環衛系統處理了。不過那裡面也沒什麼,幾個有麻醉藥殘餘的空酒瓶而已,警方在屍體裡已經檢測到藥物了。”
“這麼說警方到現在都不知道藥下在酒裡?”尋秋池問,“我們不告訴他們嗎?”
潛淵眨眨眼:“我們是高級部門,所以警方的信息必須和我們共享——雖然他們不知道我部門的存在——反過來我們所掌握的信息,他們就沒必要知道了。”
“得,這麼說我高升了。”尋秋池聳肩。
宿舍門上被警方貼了封條,潛淵不怎麼在意的撕了,然後撬開宿舍門,和尋秋池入內後輕輕關上。宿舍有一門一窗,潛淵順手把窗簾拉上。房間面積緊湊,頂上有一臺吊扇,窗子兩邊是高低牀,窗下橫放四張舊書桌,桌子下有板凳,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設施了。
雖說沒設施,東西卻多的要命,女孩子原本就身外之物多,何況是四個女孩子在一起。這間屋子給人的感覺是雜貨鋪,到處都是箱子衣服鞋子書籍毛絨玩具大頭明星海報,乍一看簡直亂得人頭疼。
“好小的房間。”尋秋池說,“幾個同患囤積癖的孩子住在裡面一定挺擠吧。”
“那三張牀以及那張,”潛淵指指兩張上鋪以及左邊下鋪說,“是先死去的三個女孩的牀鋪,剩下的那張是徐同學的。”
尋秋池彎下腰查看徐同學的牀鋪:“說真的,還只有她的牀稍微整潔些。”
潛淵說:“這是她媽媽的功勞。那天她媽媽來學校時,順手將她的牀鋪整理了一下。後來這間宿舍被警方嚴令要求保持原狀,學生家長好幾次申請收拾遺物,都被駁回了。嗯?你在摸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