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任何時候,投降派都是被人們不恥的一類人,寧願戰死,也絕不投降,這樣的勇士總是值得人們讚美,但是,張陽知道,這次是一個機會。
其實,不止一路的義軍,都曾經或多或少地投降過朝廷,局勢不利了,就投降,局勢適合自己發展了,再揭竿而起,就可以了,整個元末,除了陳友諒至始至終沒有投降過朝廷之外,別的義軍,都有過投降的經歷。
現在,高郵知府李齊來勸降了,這相當於變相地給了張陽一個臺階下的機會,吞到嘴裡的,自然不能再吐出來,而且,還可能再變本加厲,多要出點好處來,所謂漫天要價,坐地還錢。
張陽在電火花之間,想到了這些好處,立刻決定,和這個李齊談一談,別管談攏談不攏,拖個一兩個月,應該是有可能的,這樣,等到天闕銃大批裝備部隊,就不再害怕什麼大批的韃子了,來五萬殺五萬,來十萬殺十萬。
“府尹大人說笑了,我們現在正是勢如破竹,一路攻打鹽場,泰州,興化,所向披靡,讓我們投降?開什麼玩笑!”士信首先說道。
“對,就是,我們馬上就要攻入高郵了,請府尹大人即刻回去,準備好酒席,等着我們吧!還要我們投降,恐怕是你投降吧!”呂珍也說道。
李齊的臉有些白了,可是如今局勢就是如此,他也無法反駁,只好強壓心頭的怒氣,說道:“現在衆位將軍之所以能如此順利,只是沒有遇到朝廷的主力軍而已,如果遇到的是朝廷的大軍,比如說太師脫脫帶領的軍隊,恐怕衆位都已經人頭落地。”
“呔!你這是什麼話?”史文炳真想上去,一把抓住這個不知好歹的府尹,將他碎屍萬段。
“退下!”張陽大聲呵斥道:“怎麼可以這麼和府尹大人說話?”
“大哥…”幾個人說道。
“退下!”
史文炳,呂珍,卞元亨,士信,都只好下去了。
“這些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請府尹大人不要見怪。”張陽說道。
李齊這才緩和了過來:“還是士誠兄見得大世面,和朝廷做對,沒有好下場的,現在只是行省還沒有反應過來而已,等到行省調主力部隊過來圍攻的時候,恐怕興化和泰州的軍民,都要被屠戮乾淨。”
“那府尹大人說讓我們投降,是怎麼個投降法啊?”張陽問道。
施耐庵一直都站在張陽的後面,搖着扇子,默默地看着李齊和張陽的對話,他知道,主公是不可能投降的,現在他這麼做,必然有深意。
“行省不願意看到高郵府如今陷入戰火,受苦的還是普通老百姓,也知道士誠兄是深明大義的人,所以才委託我爲士誠兄尋找一條出路。”李齊說道。
“那就多謝府尹大人的好意了。不知行省開出的條件是什麼?”張陽再次問道,這個老狐狸,說了半天,也不往正題上說,反正,他至少有一個原則,如果說要放下武器,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只要牢牢把握了自己的武裝力量,纔會有發言權,所謂槍桿子裡面出政權嘛。
“不知士誠兄的條件是什麼?”李齊反問道。
不透底?這買賣可不好做,那我可要漫天要價了。
“施先生,將地圖拿來。”張陽說道。
地圖?李齊看着張陽,不知要耍什麼花招。
施耐庵會意,將前幾天剛繪製完成的地圖,攤開在了桌子上。
行軍打仗,沒有地圖不行,張陽可不想要那些沒有比例尺,只有那勾畫着線條的草圖,雖然時間和人手都不足,憑藉着這幾年走南闖北的經驗,張陽還是畫了一副差不多整個行省的地圖。
張陽指着地圖的右邊:“這裡是鹽場,這裡是得勝湖,這裡是興化,這裡是泰州,這裡是高郵湖。”他一邊說,一邊指點着地圖上標註出來的位置。
李齊是個聰明人,只望了幾眼,就明白了,這的確是一副行軍圖,只是,更加專業。
“府尹大人剛纔也看到了,我手下的弟兄,求戰的意識很強烈,個個都嗷嗷直叫,想要打大仗,不瞞府尹大人,我們即將攻打這裡,這裡,和這裡。”張陽一邊說,一邊又指了指那幾個地方。
李齊一看,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羣反賊,胃口居然如此之大!寶應,高郵,連揚州都想打?難道他們知道,目前揚州兵力也不多?那可是行省首府!
但是,打下了這些地方,對方就獲得了幾倍於目前的土地,如果他們能在這些地方站穩了腳跟,那絕對將是行省的大患,簡直比濠州的郭子興還難對付!
雖然這樣想,李齊卻不動聲色,說道:“士誠兄的胃口雖然很大,但是,這些地方不是那麼好打的,尤其是揚州,可是行省首府,有十萬人馬駐紮,想要攻克,絕非易事,一旦兵敗,連現在的局面也保持不住,不如,我請示行省,封士誠兄爲興化縣尹,如何?”
才興化縣尹?我將泰州都打下來了,你也太摳了吧?張陽淡淡地說道:“看來府尹大人並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剛纔指的地方,如果朝廷全部讓我掌管,我就可以投降,以堵士兵們的怨言,這興化縣尹,我可當不起。”
李齊頭都要大了,這個人真是不知滿足,現在只打下了一州一縣,就獅子大開口,將高郵府和揚州路都佔了?這怎麼可能?你佔了高郵府,我這個高郵府尹做什麼?
“士誠兄,你的這個要求,有點太過分了,恕我不能答應。”李齊說道:“尤其是揚州路,那可是行省首府所在,怎麼可能給你呢?請士誠兄不要開玩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如果我的要求達不到,我絕不投降,我要朝廷封我爲高郵府尹兼揚州路總管,統領高郵府和揚州路。”張陽說道。
“這個恕我難以接受!”李齊終於忍不住了。
“主公,不如我們就讓一步吧!”施耐庵在旁邊說道,既然一個唱黑臉,那另一個就得唱白臉了。
“讓步?怎麼讓步?”張陽說道。
“不如,我們吃點虧,揚州就不要了,揚州路里只要泰州,海安,通州就可以了。”施耐庵說道。揚州那是絕對要不到的,那可是行省首府,而現在已經攻打下來了泰州,再要上海安和通州,那就一直到了東面海岸,和興化連成一片,南面就是長江,可以確保根據地的安全。
“好吧,那我就吃點虧,揚州就不要了,不過,高郵和寶應那可是一定要的,不能再妥協了。”張陽說道,彷彿吃了老大一個虧。
李齊雖然是個深受儒家思想薰陶的人,也不禁想要罵娘,這傢伙,簡直就是個無賴!
“府尹大人,您要是做不了主,那就回去找行省商量一下,主公已經做出讓步了,請給我們一個答覆,在這段時間裡,我們會恪守承諾,不會再去進攻,也請行省遵守規矩。”施耐庵說道。
“好,我會彙報到行省裡的。”李齊同意了。
“除了這些,幾個鹽場出產的鹽,我要擁有完全的自主權,不用再走兩淮鹽運司的手續,就可以在整個行省直接銷售。”張陽說道。
“這…”這個條件可夠高的,連行省都做不了主,得上報朝廷才行,問題是,誰敢上報朝廷這件事?李齊腦袋又大了。
“怎麼,有問題嗎?”
“這些也容我彙報到行省裡面吧。”李齊說道。
他這個負責招安的差使,無奈官位較低,根本談不成任何事,不過這樣也好,上報到了行省,看行省如何裁決,黑鍋也就不用自己背了。
“如果沒有其他的要求的話,容我回去商議之後,再來與士誠兄商談吧。”李齊說道。
“那就有勞府尹大人了。來人,送客!”張陽喊道。
送走了李齊,張陽和施耐庵對視一眼,大笑不止。
讓行省頭疼去吧!要是行省現在有力量進攻自己,哪裡會來招安?這一下,就知道了行省的虛實,這一兩個月裡,可以高枕無憂。故意刁難一下李齊,這樣,來回往復地協調,就需要耗費李齊大量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裡,正是鞏固和發展佔領區的機會。兩個月之後,要是同意了自己的要求,給了高郵,寶應,海安,通州,那就毫不客氣地接過來,要是不給,那就自己打下來。
“大哥,我們爲什麼要投降?”送走了李齊,其餘幾個將領,又都走了進來,他們不高興地問道。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投降了?”張陽問道。
“那大哥爲什麼如此禮遇李齊,要按我的意思,一刀砍下腦袋來,和李正的一起掛在城門洞上。”士信說道。
“我和李齊要高郵,寶應,海安,通州,他要是給了,我們就不用流血,直接將這些城池接過來。”
“他要是不給呢?”
“他至少還給了我們一兩個月的時間,有了這點時間,我們的天闕銃大量裝備部隊,還不會自己去拿嗎?”張陽說道。
“大哥英明!”幾個將領拱手說道。
“呂珍。”張陽喊道。
“在,大哥。”
“你的第三營,駐守興化城。要是李齊再來,就去通知我,記住,一定要對李齊客氣點。”
“是,大哥。”呂珍答道。
“第四營和大本營,回守鹽場,以防北面淮安路的韃子進攻。”張陽說道。
“是!”
“請施先生負責主持興化西部的分田地的工作,在年前,將土地分好。”
“請主公放心。”施耐庵說道。
“大哥,你也回鹽場嗎?”
“不,大本營第一隊,和我一起回基地!”張陽說道。
張陽早就惦記着那些鐵匠了,他們現在的情況怎麼樣?已經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了嗎?現在天闕銃的產能有多少?
還有,在基地上面,若寒過得怎麼樣?
想起若寒,張陽的心裡就涌過一陣熱流,按照母親和劉老伯的張羅,年底之前,他就要和若寒結婚了。
結婚,是一個人一生最幸福的事,而他,將在這個幾百年前的元末,和一個溫柔美麗賢惠的女子結婚。沒有婚紗,沒有婚車,沒有高不可及的樓價,有的,是一份真情。
第二天,張陽帶着衛隊,從興化出發,奔基地而去。
興化離得勝湖很近,從興化出發,走水路,半個時辰,就到了得勝湖。
看到熟悉的蘆葦蕩,張陽心潮澎湃,當初,從這裡的殺人港出發,一路攻城略地,現在,已經有了一番小的成就,建立起了一股不弱的勢力。
熟悉的水路,熟悉的港灣,這裡,是張陽霸業的基礎,是他的兵工廠。
和往常一樣,劉若寒很早就起來了,她已經隱隱成了這裡的總負責人,她甚至已經熟悉了製造天闕銃的整個工藝,能夠看出鐵匠打製出來的零部件是否合格。
前幾天,李伯升帶來了一大批的鐵匠,基地進入了快速發展的時期,這些鐵匠,手藝都很精湛,每人給發了一兩銀子的安家費之後,工作熱情非常高,熟悉了自己需要製造的零件之後,立刻動手打製起來,基本上,成品率都在一半以上,讓先在這裡幹活的那些鐵匠面子上抹不住,他們紛紛自發地加班加點,怎麼着也不能讓這些後來的鐵匠比自己的效率還高吧?
這樣導致的結果,就是天闕銃有了大批量的零件,合格的天闕銃,也在一枝枝地組裝出來。
短短几天時間裡,就生產出了近兩百枝天闕銃,這樣算起來,一天就能產近五十枝,用不了多久,部隊就可以大批量地鳥槍換炮了。
劉若寒巡視了一圈,許多鐵匠都已經開始叮叮噹噹地打鐵了,那邊的鍊鐵基地,也在加緊產着優質鋼鐵,一根根帶着膛線的銃管,也被水壓機壓了出來。
最後,劉若寒像往常一樣,登上了基地中間的瞭望哨,她向四處眺望,希望能夠看到熟悉的身影,雖然每次都是失望,她仍然一直都在滿懷着希望。
初升的太陽,將它那金色的光輝灑滿整個湖面,早已枯黃的蘆葦蕩,隨風飄搖的蘆葦,在頻頻點着水面,交相印襯。
不知覺中,已經進入了十二月,再有一個月,就要過年了。今年的這個年,註定要與以往不同。
劉若寒瞭望了一會兒,嘆了口氣,準備下了瞭望哨。
突然,遠處的蘆葦蕩裡面,出現了一枝桅杆,那一面迎風招展的小旗,顯得那麼吸引人。
“士誠哥哥!”劉若寒大叫道,她興沖沖地衝下了瞭望哨,向碼頭跑去,留下身後那兩個呆若木雞的哨兵,大嫂看花眼了?哪裡有大哥啊?他們揉了揉眼睛,纔看清楚了那和蘆葦混在一起的桅杆。
能夠在蘆葦蕩裡面自由穿梭,肯定是自己人,而現在李伯升又在基地裡,並沒有出去,那麼,很大的可能,就是士誠哥哥回來了。
劉若寒快速地跑了過去,絲毫不顧忌自己在這個島上已經建立起來的端重的形象。
那艘船越來越近了,最終,出了蘆葦蕩,直奔碼頭這邊而來,那個站在船頭眺望的熟悉的身影,不正是自己曰思夜想的士誠哥哥嗎?
“士誠哥哥!”劉若寒在岸邊大聲喊道。
張陽揮了揮手,他也看到了站在岸邊的若寒,也看到了若寒後面的李伯升,魯興。
劉若寒激動地都要跳起來了,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還站着兩個男人呢。她很想衝上去,自己看着自己的男人。
訂了婚,劉若寒就已經把自己當作是張家的人了。
船緩慢地靠了岸,張陽從船頭走了下來。
“士誠哥哥,你瘦了。”劉若寒說道。她的眼睛裡,只有士誠哥哥一個人。她雖然在島上,也知道,外面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而這些變化,都是因爲眼前自己的男人。她感到驕傲,也爲他擔心。
張陽咳嗽了一下,現在可不是纏綿的時候,身後還有那麼多衛兵呢,前面還有李伯升和魯興呢。
“若寒,你在基地也受累了。”張陽淡淡地說道,“伯升,魯興,你們也辛苦了。”
劉若寒這才反應過來,回過頭,就看到那兩個淳樸的臉龐。
“士誠哥哥,這次來這裡,有什麼事情?”劉若寒收起了那纏綿的表情,問起了公事。
“上次來了一大批鐵匠,都是泰州軍器局的,手藝應該還行,我想來看一看,我們天闕銃的產量究竟如何。”張陽說道。
“這個還是由伯升哥來介紹吧,”劉若寒說道:“我們邊走邊談。”
一行四人,向島上走去,李伯升邊走邊說:“大哥,這些鐵匠手藝真的不錯,我單獨把他們安排到基地南面,給了他們樣品之後,就能夠打造出來,成品率很高,我們天闕銃的產量,有了很大提高。”
“有多高?”張陽問了一句。
“這幾天這些鐵匠還是在適應之中,每天組裝起來的天闕銃,就有近五十枝,等他們熟練之後,我估計,我們每天就能產八十到一百枝。”
一百枝?張陽看了李波升一眼,看着那眉飛色舞的漢子,對於這些鐵匠的加入,非常滿意。
這樣的話,也的確是夠了,每天五十枝,十天就夠武裝一個營,一個多月,就能夠讓現在所有的營都變成火銃營,大大提高戰鬥力。
張陽滿意地點了點頭:“走,看看那些新加入的鐵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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