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依,你來了大都,怎麼也不說一聲啊,這次來了大都,就多呆一段時間吧!”敏敏坐在車上,和何照依說道:“家裡人都好吧?”
聽到這裡,何照依那長長的睫毛下面,已經是暗泉涌動,晶瑩的淚珠,在紅腫的眼睛裡,很快就要奪眶而出。
家裡人?如今家裡還有什麼人?父親和大哥都已經去世,二哥和自己關係本來就很冷淡,爹爹在世的時候,他就想把自己嫁給那個兩淮鹽運使,這下爹爹和大哥都沒了,如果自己回去,長兄爲父,更會擅自做主將自己嫁出去的。
“照依,照依,到底怎麼了?”敏敏看出何照依心情不好,搖着她的手問道。
“唉,敏敏,一言難盡啊,”何照依強忍着內心的悲痛,說道:“高郵府如今鬧得很兇,揚州離高郵府很近,在二哥的慫恿下,爹爹想將家遷到大都來,只留二哥在揚州做生意,沒有想到,運河已經結冰,只好走陸路,就在快要到達大都的時候,碰到了紅巾軍,爹爹和大哥都不幸遇難,要不是擴廓大將軍及時出現,恐怕我也已經慘遭不測!”何照依說着,淚珠就簌簌地掉了下來。
“照依!”敏敏將何照依的頭摟了過來,何照依終於按捺不住,哭了起來。
“沒事,沒事,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吧!以後,你就住在太師府上吧,也算是有個好姐妹陪我一起玩。”敏敏說道。
“這可不行,太師大人曰理萬機,我一個平民女子,怎能總在太師府上叨擾?我還是暫時住在客棧吧!”
“客氣什麼啊!”敏敏說道:“如果你不住,那我可要生氣了啊!”
何照依只好輕輕地點了點頭,但是內心卻下了決定,等再住幾個月,運河開了之後,就可以藉着回家安葬父親和大哥的名義離開了,這太師府,可不是自己這樣的平民百姓可以住的。雖然自己家在揚州,算得上是大家族,但是,到了大都,什麼都不是,這裡的皇親國戚,貴族富豪,那可是一抓一大把。
但是,這裡面的商機,也是很多的,比如說,從張士誠那裡販來的精鹽,要是能夠賣到大都,那絕對是暴利,這裡百分之八十的鹽,都是精鹽,而從遙遠的西北運來,成本很高,要是從南方走水路,就很方便了。
何家主要做南方的生意,而北方從未有涉及,這次何老爺子舉家遷到大都來,除了有逃避戰亂的意思,又何嘗不想把自己家的生意做大?
“太師,由於我們採取兩線作戰,着重進攻徐州起義軍和南陽襄湘起義軍,孤立中心的劉福通所部,尤其是前段時間,太師剿滅了潁州的紅巾軍,極大地鼓舞了我軍的士氣,又有李思齊所帥的軍隊浴血奮戰,如今,反賊劉福通所部已經如秋後的螞蚱,蹦躂不起來了
!”見到了脫脫,擴廓說道。
“嗯,這樣的話,整個中書省就高枕無憂了。”脫脫鬆了口氣,這些年來,局勢越來越糜爛不堪,尤其是劉福通的起義,離大都太近了,這個威脅,必須消除,現在局勢向有利的方向發展,脫脫也放下心來。
“不過,淮南江北行省倒有些問題。”擴廓說道:“郭子興所部不足爲懼,足足半年,也沒有出了濠州城,他們都是無能鼠輩,但是,郭子興手下的一員叫做朱元璋的猛將,卻是東征西戰,現在已經打下了定遠。”
“朱元璋?”脫脫在心裡默唸着這個名字,“朱元璋,誅元章,果然,還真是個人物啊。”
“相比朱元璋,現在更擔心的,是在高郵府鬧動亂的張士誠。”擴廓接着說道:“高郵府的張士誠,絕非一般的人物,他能在短短數月之間,突然崛起,一舉奪下了興化和泰州,尤其是泰州,作爲軍事重鎮,而且有兩萬兵馬守城,居然能夠被對方給奪下來,說明這個張士誠,很有實力。”擴廓接着說道。
脫脫點了點頭,作爲流串的起義軍,能夠攻打下來防守嚴密的大城市,絕非易事,這個張士誠,很有幾番本領。
“他也是紅巾軍嗎?”脫脫問道。
“屬下認真查過,張士誠本是興化鹽民,和那些紅巾軍沒有聯繫。”擴廓說道:“但是,讓人奇怪的是,張士誠手下的軍隊並不多,也就幾千人馬,戰鬥力卻很強,聽說怯不花將軍率精銳一萬,在野戰中居然會敗給了張士誠的軍隊。張士誠的軍隊中,裝備了一種威力巨大的火銃,百發百中,根本就是銳不可當。”
“哦?”脫脫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這個張士誠,更是不同尋常,不過,已經讓行省去處理了,張士誠已經做了興化縣尹兼泰州州尹,服從了朝廷。雖然這是兩個不同的州府,從未有過兼職這樣的事情,朝廷也同意了行省的安排,只要能夠將反賊安撫了,不來搗亂,纔有精力對付鬧騰得最歡的,等騰出手來,就可以逐一擊破。
“本來張士誠做了興化縣尹兼泰州州尹,也算是朝廷莫大的恩賜了,可是,高郵府的達魯花赤,卻在臘月二十八搞出了一個拙劣的刺殺計劃,沒有將張士誠殺了,反而被憤怒之下的張士誠,反攻進了高郵府,估計行省的公文馬上就要到了,我這次回來,主要就是想請示太師,如果需要的話,擴廓願意順着南下,將張士誠捉拿回朝廷。”擴廓說道。
“算了,你剛回來,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脫脫突然說道。
擴廓不明所以,但是也沒有任何疑問的話語:“那擴廓就先告辭了。”
等擴廓走出去,脫脫睜開了自己的眼睛。如果有可能,他何嘗不想將所有的反賊全部統統砍光。可是,目前最要緊的,乃是解決了近在咫尺的劉福通的威脅,這段時間來,他算是着實體會到了朝廷軍隊的戰鬥力,低,非常低,他們根本已經沒有了血液中天生流淌的彪悍,安逸的生活,已經磨滅了他們的鬥志,既然已經安撫了張士誠,而這次事件又是那個高郵府搞出來的,那就還是先讓行省處理吧!擴廓是一員良將,好鋼得用在刀刃上,先消滅了劉福通再說。
擴廓滿心疑惑,走出了太師的後院,向前院走去
。
“擴廓大哥,你回來了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啊!”前面突然傳來了一聲怨言。
擴廓擡頭,卻看到了兩個女人正在走來,前面的那個,就是太師的千金小姐敏敏了,後面的那個,不就是自己救來的那個何小姐嗎?
這是怎麼回事?擴廓更是一頭霧水。
“擴廓將軍。”何照依做了個萬福。
“不用叫我將軍了,和敏敏那樣叫我擴廓大哥就行,或者,叫我保保大哥也行。”擴廓說道。
寶寶大哥?何照依臉紅了,這個大將軍怎麼這麼會說笑啊!
“他叫擴廓帖木兒,還有個漢人的名字叫王保保,保衛的保,不是寶貝的寶。”敏敏在一旁說道。
何照依這才反應過來,剛纔是自己想差了,不由得羞得臉更紅了。
進入中原之後,蒙古人,尤其是蒙古貴族,都喜歡爲自己起個漢人的名字,比如說身邊的敏敏,就有個漢人的名字叫做趙敏,在揚州的時候,一直都使用這個名字。
“你也真是的,照依來了大都,你也把她藏起來,怎麼不帶到太師府來啊?”敏敏接着責怪擴廓道。
“這個不能怪我,是何小姐不肯來。”擴廓說道:“既然都認識,安頓好了何小姐之後,到外面的‘一笑樓’,我們一起吃點東西。”
何照依還沒有拒絕,敏敏就說道:“那就一言爲定了。照依,走,先去給你住的屋子佈置一下,一會兒我們出去到外面玩,大都這兩天來了一羣變戲法的,可有意思了。”
就這樣,何照依在大都暫時住了下來,而且碰巧之中,遇到了熟悉的敏敏帖木兒,遇到了王保保,彼此之間,成了好朋友。
………………從基地出來,張陽的第二個目的地,就是泰州。
從現在的情況看,張陽佔領了泰州,佔領了高郵,南面是長江,就彷彿是一個鉗子,對揚州形成了包圍的態勢,但是張陽並不想現在就進攻揚州,揚州可是整個行省的首府,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打高郵,打泰州,打興化,都不會傷及行省的筋骨,如果打揚州的話,恐怕所有圍攻外面的軍隊,都會掉過頭來對付張陽,那樣很出名,但是很不明智。
得到了泰州與高郵,張陽卻想放着揚州不打,而是找個機會,渡江南下,那裡更是魚米之鄉,是整個元朝最富裕的地方,江浙行省,纔是一個更大的聚寶盆。
但是,在此之前,還得擴大軍隊的規模,還得建立一支水軍,還得有一個合適的理由,畢竟現在的張陽頂着朝廷的帽子,可以大義凌然地做事,上次打高郵的理由,太充分了,讓行省簡直是無話可說。
讓湯和在這裡訓練新的軍隊,就是爲了以後做準備,從地盤上來說,現在張陽佔領的地方,養幾萬的軍隊都可以,但是,張陽並不想把所有的銀子都花在軍備上面,恢復佔領區的經濟發展,有着更加重要的作用。
現在纔剛開始,等周圍其他地區的百姓看到這裡的人們安居樂業之後,就肯定會舉起雙掌歡迎自己,自己是去“解放”他們的
。而且,軍隊的規模不是說越大越好,人海戰術,張陽從來都不喜歡。打仗絕對不是簡單的人數的對比,否則,也不會有連漢族人口百分之一都不到的蒙古人來統治這個國家了。
張陽的武器,是超越這個時代的天闕銃,戰鬥的理念,也是超前的,儘量在遠距離上消滅對手,少進入白刃戰,多殺敵人,更要保護好自己,只有保護好了自己,才能更好地打擊敵人,所以,張陽需要的是精兵。
除了基地的武器製造讓張陽牽掛之外,下來的,就是湯和所召集的新的四個營。還有,在李華甫的治理下,泰州能否變成了普通百姓的泰州?
帶着衛隊,騎着駿馬,張陽奔赴了泰州。
上次炸掉的城頭,已經重新砌好,護城河的水,在緩緩地流淌着。城門口,已經換成了拿着天闕銃的衛兵們,在盤查着進出的人們。
遠遠看到馳來的馬匹,守城士兵就知道是自己人來了,再看看中間的那人,正是自己的大哥,雖然只見過幾面,但是大哥的樣子是忘不掉的。
“大哥,大哥來了!快下去迎接!”城頭上的幾個十夫長匆忙說道。
等到張陽靠近了城門,城頭的士兵已經全部下來,排成兩隊,迎接這張陽入城。
“鼎臣何在?”張陽問道。
“就在城裡的軍營裡,正在訓練士兵,大哥您先進城,到了官署裡歇息歇息,小的給您叫去。”一個十夫長說道。
今天才大年初四,湯和就開始練兵了?張陽心頭一喜:“不用通報了,帶我去軍營看看。其餘的,接着守衛城門。”
“是,大哥。”被叫到的十夫長過來,牽着張陽的馬,向城裡走去。
軍營在泰州城的北面,當初攻入泰州城之後,這個軍營在張陽部隊的摧殘下,血流成河,等到戰鬥結束,湯和將這裡重新整理乾淨,作爲新的軍營,張陽讓湯和招兵後,就駐紮在這裡訓練了,這裡本來能夠供兩萬人馬使用,現在只有幾千人馬,當然綽綽有餘。
還沒進了軍營,就隨風飄來了湯和那大嗓門:“長矛要舉平,刺出的時候要用力,刺不死對方,死的就是你們自己,知道嗎?聽從長官的命令,誰要是再不用心,小心我的皮鞭抽你們!”接着,傳來“啪啪”兩聲皮鞭響,是湯和在做示範了。
這個湯和,就知道用暴力,對待自己的兄弟要溫柔點嘛!張陽笑了笑,用力夾了夾馬腹,接着向前走去。
軍營前面的空地上,已經是望不到邊的人,他們凍得通紅的手,在舉着鋼製的長矛,一下又一下地反覆鍛鍊着同一個動作。
馬蹄聲傳來,場上訓練的士兵,沒有一個擡起頭來張望,這讓張陽感到欣慰,紀律鮮明,從這些小的細節就可以提現出來,這正是張陽所需要的,有了嚴明的紀律,纔會有百戰百勝的成績。
天闕銃還沒有發到這些士兵的手中,他們目前的武器,還是長矛。先用長矛,後用天闕銃,這已經是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如果一加入隊伍就使用天闕銃,那麼,就會讓這個士兵有一種優越感,以爲遠程消滅敵人,就完事了,要是敵人近身之後,就會在慌亂中不知如何抵抗,先培養他們與敵人肉搏的頑強意志,纔是正途,以後就算是天闕銃出了故障,他們也會拿着上了刺刀的天闕銃或者拾起地上的長矛,狠狠地衝上去。
“大哥,你過來了?”湯和發現了進入軍營的騎兵,細看之下,是自己的大哥,立刻跑過來迎接
。
“嗯,我過來看看,這些士兵訓練得怎麼樣了。”
“大哥,有作戰任務?”湯和兩眼冒光,張陽無意識的一句話,讓湯和看到了希望。
就知道打仗,打高郵沒有讓湯和參加,他在這裡可已經憋壞了,“大哥,這四個營,都已經訓練得差不多了。”
才半個月工夫,就想讓他們上戰場?我可不想,張陽知道,在戰場上,死得最快的,是新兵。
“這兩天過年,隊伍的伙食可夠好?”張陽岔開了話題。
“當然好了,整天都有肉吃。你看他們訓練得多起勁。”湯和說道,接着看了一眼四周,喊殺聲正熱鬧,都在拼命地練習刺殺,是不是做給張陽看的,不得而知。
“這新建立的四個營,還沒有千夫長吧?”張陽突然問道。有了長官,有了由上而下的指揮機構,纔是完整的一支隊伍。
“是啊,不過,爲了更好地訓練這四個營,我已經在他們之中,暫時任命了十夫長和百夫長,而四個千夫長,暫時由我手下的四個百夫長擔任。”湯和說道。
不用說,張陽也看到了,潘元明,潘元紹,徐義,張天琪四個人,分別站在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上,嚴肅地監視着訓練的士兵,看到哪個有偷懶的,就會過去單獨訓練。
這個湯和,還真是先下手爲強,張陽知道,湯和說得大義凜然,爲了更好地訓練這四個營,而實際上,肯定也有他自己的小九九,這四個人在湯和手下爲百夫長,現在,湯和將他們提到了千夫長的位置上來,肯定非常感謝湯和的,這樣一來,這四個營,就都成了他湯和的了。雖然現在湯和對自己忠心不二,雖然潘元明,潘元紹,徐義,張天琪這四個人都是跟隨了張陽很多年的鹽場兄弟,但是,這千夫長的人員必須由自己來選定,這個規矩是不能被破壞的,即使是湯和這樣打擦邊球也不行。
張陽這樣想着,嘴上說道:“嗯,不錯,鼎臣,由你和這四個兄弟訓練,我非常放心,他們四個人暫時擔任訓練的千夫長,等到這四個營訓練好了之後,我會將他們分配給士義,你,呂珍,和卞元亨,讓你們每個營的兵力爲一千人,這樣你們這千夫長也當得名副其實。”
每個營五百人,這是張陽當初的標準,對當初的情況來說,比較適合。可是,到了現在,稍稍有些不方便,雖然說人數不是主要的,自己的這五百人,可以抵擋得住兩三千人的韃子進攻。但是,有的時候,並不方便,因爲對於動輒上萬人的敵人來說,自己隊伍的規模還是比較小,比如說守衛這座泰州城,五百人就捉襟見肘,高郵府也是。而調兩個營過來,這又產生了誰聽從誰的問題,都是平級的指揮,相互之間不一定能配合好,不如將現在的這個編制擴大,一個營一千人,比如對於湯和來說,守衛泰州,就差不多了。
而且,這樣的話,少了這幾個千夫長的職位,這四個弟兄也無話可說,還是回去乖乖做百夫長吧,以後隊伍擴大了規模,再由自己將他們升起來,纔會將潛在的危險消滅於無形之中。
聽說自己的手下由五百人變成了一千人,湯和非常高興:“謝謝大哥!”湯和簡直就想喊出:大哥萬歲來了。
“大哥,外面太冷,我們還是回衙門說話吧。”湯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