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上了岸,就可以逃脫那些水軍的包圍了,沒有想到,連岸上都已經提前埋伏好了人手。
一通火銃,將官軍徹底打傻了。火銃如此之多,到處都是倒下的士兵,只看到對面的草叢裡面,不停地冒起黑煙,那是火銃發射之後的痕跡。
“轟,轟花炮也開始了進攻,相對於戰神炮來說,散花炮一個很大的優勢,就是便於移動,四個人組成的一個小組,就可以將散花炮從戰船移到陸地上來。
彈雨不僅覆蓋了已經上岸的官軍,連還在船上沒有下來的官軍,也是他們打擊的對象。
由於岸邊不是很寬闊,剛纔在上岸的過程中,得不斷將已經空了的戰船開走,才能讓後面戰船上的士兵下船,這樣一來,碼頭上就已經非常混亂了,突如其來的打擊,已經讓所有人陷入了慌亂之中,後面的船隻想靠上來,已經靠到岸邊的船想盡快地開走,躲避打擊,不時有船撞到了一起,引起了更大的恐慌。
而對於已經上岸的士兵來說,更加感到絕望。向前走,是永遠也無法衝過去的一道火力網,向後退,是已經離開了岸邊的戰船,就近躲避?更加不可能,在這岸邊,到處都是空曠的原野,根本無處躲藏。
火器聲此起彼伏,奏響了官軍死亡的號角,他們在岸邊,大片大片的被屠殺,場面極其慘烈,無數名官軍倒在地上,鮮血染紅了岸邊,匯成小溪,流入了湖水之中。
“停止射擊。”楊東命令道。他已經看到,站着的官軍,已經不多了,他們已經舉起了白旗。
這是一場大勝以兩千多士兵,正面狙擊登上岸的二倍於己的官軍,消滅了大半部分,俘虜了一部分,這場勝利的意義,更加深遠,在官軍大舉進攻之時,給予其迎頭痛擊,消耗了對方的有生力量,爲以後更大的勝利,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韓勇非常幸運,他還沒有蹬上岸,沒有落入對方的陷阱之中,他帶領着僅剩的兩千人,離開了岸邊。可是,他也非常不幸,因爲,他沒有了去路。
駕船出不去,想上岸也被*掉了,剩下的這兩千人,士氣低迷,不知出路在何方,他們中的許多人,已經在打主意,不行的話,乾脆也投降算了,對方有如此先進的武器,如此勇猛的武將,這次圍剿高郵府,肯定佔不到什麼便宜,與其活活困死在這裡,還不如投降了呢。
繳械投降的官軍,站在了範水寨的一處空曠之地,他們有點哆嗦地看着站在高臺上的一個長官,周圍都是荷槍實彈的士兵,如果那個長官一開口,恐怕自己這些人,全部都要葬身在此。
楊東看着下面的俘虜,反而有了一種很淒涼的感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都是漢人,爲什麼要爲蒙古人賣命?
“兄弟們。”楊東說道。
他叫我們兄弟們?下面的官軍頓時議論紛紛,說的不是反話吧?少字
楊東的手按了按,頓時現場安靜下來:“各位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替韃子賣命。你們也都是漢人,被蒙古人騎在頭上作威作福,反而還替他們賣命,這是極其錯誤的選擇”
看着下面已經低下頭的官軍,楊東知道,許多時候,參軍並不是他們的本意,他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參加了軍隊,可以有人管飯,餓不死,有的時候,理由就是這麼簡單。真正窮兇極惡,靠着韃子撐腰,作威作福,欺負自己人的漢奸,只是少數。
“現在,糾正這個錯誤,還爲時不晚,願意回家的,每人可以領到五百貫的路費,以及兩天的乾糧,願意留在這裡的,我們也歡迎,我們的政策不變,只要落戶到村子裡,每人都可以領取到五畝的土地,如果帶着家人搬遷過來的,也按照這個標準。”楊東說道。
關於如何處理漢人戰俘的問題,張陽已經做出了規定,只要不是爲非作歹的惡人,都可以放過,可以發遣散費,讓他們返回家鄉,也可以用五畝地的誘惑,將他們吸引到自己統治的地區上來,畢竟,這些都是壯勞力,將他們分散到各個村子裡,不會成氣候。可是,如果他們想參加自己軍隊的話,就要小心對待了,有一技之長的人,而且,經過調查之後,纔可以加入,以免上次高郵府俘虜動亂的事情重演。
對待蒙古戰俘,就不是這麼簡單了,蒙古戰俘,必須看管起來,讓他們從事採礦之類的勞動。高高在上的蒙古人,要是給他們和漢人戰俘相同的待遇,說不定會將義軍低看了,各種動亂,就會層出不窮,經過若干年後,將他們那種高高在上的統治者的心理去掉,纔可以考慮放鬆對他們的看管。
聽說可以有五畝地耕種,幾乎所有的俘虜都沸騰了,他們當兵本來就是因爲可以有飯吃,有軍餉拿,當兵,是要流血的,他們也只有這條命,可以換來飯吃,如今,可以種地,他們更喜歡那種生活。
少數選擇了回家,大部分,都決定留下來,等待分到土地,就可以安心耕種了。
楊東派一個百人隊護送這部分俘虜去附近的地方安頓,派人將這裡的戰鬥報告汴將軍,他的主要心思,又放在了仍然留在湖裡的殘餘官軍。
據他估計,殘餘的官軍,不會超過兩千人,如何防止這兩千人逃脫,仍然是個嚴肅的問題。
有了這場仗,將他們打怕了,要是不投降,他們只能選擇改在別的地方逃跑,雖然只有這個地方是最適合大船登陸的,但是,官軍不是蠢人,他們剩下的人也不多了,可以分批次乘小船出逃,把這麼大的湖面全部封鎖住,自己的兵力根本不多,相反,分散之後,無法將兵力集中起來,到時候,碰到所有的官軍都從一個地方衝出來的話,就會被他們輕易脫離開包圍圈。
要是有騎兵就好了水軍裝備的都是戰船,沒有裝備騎兵,想要圍困這麼大的湖面,最好的辦法就是派哨兵防守,發現哪裡有官軍乘小船靠岸,就鳴槍示警,到時候,騎兵快速衝擊,就能夠將疲憊不堪,剛剛上岸的官軍殺個落花流水。
楊東想了半天,目光中露出了笑容,雖然人手不足以阻止官軍從其他地方突圍,但是,隔一段距離,派一個人在那裡,偶爾放一槍,人手還是綽綽有餘的,對於那些驚魂未定的官軍來說,這樣的效果應該更好。
“命令,五個百人隊,分散開將湖面包圍了,每隔半個時辰,就放一槍。”楊東和傳令兵說道。
“楊將軍,五個百人隊,官軍要是衝過來,阻擋不住啊,爲何不多派點人手?”
楊東看了看傳令兵,和自己一樣,是從開始就一直跟隨在汴將軍身邊的人,只是他不動腦子,因此,到現在,也只是個傳令兵裡面的頭兒。
“去吧,我自有妙計。”楊東說道。
“先到中間的島上,休息一下,再從長計議。”韓勇和身邊的人說道。在船上晃了幾天,又遭受如此打擊,每個人都無精打采的,在船上晃來晃去,也都很不舒服,湖中心的島,應該還是安全的。
“將軍,我們船大,靠不上去。”一個士兵說道。
“船大?”韓勇望着大船四周那些孤零零的小船,說道:“我們不會下大船,坐小船上去嗎?”。
突然,韓勇腦子中閃過一道光芒,有了,有辦法了
不想被關到了這個湖面上,處處捱打,想要逃出去,卻兩次失敗,這些,都是因爲自己船大引起的。雖然出口已經被堵,最前面的幾條大船沉沒,李忠也不知死活,大船不敢再衝出去,因爲,大船怕觸底沉沒,但是,小船就沒問題了,而且,船小了,更加靈活,有很大的機會,鑽空子出去。
不過,走水路,並不是好主意,達識貼睦邇大人需要水軍,需要強大的水軍來封鎖高郵府西面,但是,現在看來,這個任務,是根本不可能的,即使是突出了包圍圈,都是小船,無法和圍攻自己的水軍相抗衡,也根本無法承擔起封鎖的任務來。
不走水路,就還是從岸上突圍,將這點殘存的士兵,帶出去,與達識貼睦邇大人匯合。剛纔之所以選擇那個地方,誤入包圍圈,是因爲被敵人抓住了死穴:自己的船大部分是大船,只有在那個地方靠岸,別的地方會擱淺。導致中伏,死傷慘重。
思想進入了誤區,現在,是該改正的時候了,等到晚上,換乘小船,從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上岸,悄悄地溜走,總是可以的吧?少字
人在遇到壓力的時候,會迸發出強大的的體能,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不善於思考的韓勇,居然也能想出一個看似高明的主意來。
他下定了決心:換乘小船,到另一側上岸,趁着夜色,偷偷溜掉
“砰”突然,從他想象中的另一側,傳來了一聲火銃,韓勇臉色大變,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這個湖,南北大概有十五里,東西也有十里,這個湖雖然不算大,但也不小了,對方有多少兵力?可以將湖面全包圍起來,這至少得需要十萬人,張士誠所有的軍隊加起來,也沒有五萬人。
一定是自己壓力太大,所以產生幻覺了,韓勇搖了搖頭。
“砰”又是一聲,這次的火銃聲,是從北面傳來的。
“砰,砰砰。”四面八方,各個位置,都響起了零零落落的火銃聲。
怎麼回事?難道,他們真的把這個湖全部包圍了?韓勇的信心開始動搖,從火銃的響聲來聽,的確是,各個方向都有。
這裡不但是一個死水湖,還是一個被反賊全部圍起來的死水湖韓勇望着已經晌午的太陽,絕望得要死。
“將軍,中心的小島已經到了,我們要上去嗎?”。一個衛兵問道。
衛兵的眼神中有一絲慌亂,臉色蒼白無力,聽到了四面的火銃聲,顯然,所有剩下的士兵,都陷入了無盡的恐慌之中,剛纔那血肉橫飛的場面,再次涌入腦海。
這場仗,根本是打不贏了,連逃跑,都無路可逃,還能怎麼辦?
韓勇低下了頭,用手按了按佩劍,終於使出了全身的力氣,猛地拔出。
“將軍,不要”衛兵看出了韓勇的目的,趕忙上前。
旁邊幾個衛兵,也撲了過來,幾個人合力,奪下了韓勇的佩劍。
“將軍,我們還有戰鬥力,拼死殺出去,還是有可能的,將軍爲何要自尋短見呢?”一個衛兵問道,眼眶中已經滿是淚水。
“對,將軍,一定要振作啊”另一個衛兵說道。
韓勇低下了頭,不願意讓士兵看到他的眼淚,他不想死,可是,現在四面都是敵人,即使突出重圍,這些弟兄,也剩不下幾個人了,來的時候,是一萬精神抖擻的水軍,而今,只剩下這兩千人,還能再經歷一場突圍的戰鬥嗎?到了達識貼睦邇那裡,自己怎麼交代?
劍鋒在脖子上,還是留下了一條痕跡,鮮血在慢慢滲出,韓勇的心,也在漸漸起着涼意。
四面楚歌,窮途末路,怎麼辦?
“砰,砰砰。”四面的火銃聲,時有時無,迴盪在湖面上。
“投降”兩個字,閃現在韓勇的腦子裡。
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一萬人的隊伍,只剩下兩千人,士氣低沉,尤其是在那灘頭陣地,徹底將軍隊已經打怕了,反正都是漢人,投降了,還應該有條活路。
“叫剩下的兩個千戶,以及所有的百戶,都來到我的船上商議。“韓勇說道。
打到現在,戰死了八個千戶,百戶也僅剩十幾個,這場仗,算是慘敗,現在突圍無望,而且,現在河道堵塞,一旦對方清理了河道,那些冒着煙的怪船進來,自己這些人,恐怕得全部餵了王八。
倖存下來的中高級軍官們,彙集在了韓勇的船上,他們的衣服不再鮮亮,眼光也不再明亮,彷彿一天之間,就已經老了十幾歲。
“這次叫大家來,是想商議一下,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韓勇說道。
沒有人說話,打仗打到現在,窩囊得要死,他們早就沒有了當初的銳氣。
“能怎麼辦?反正都是死。”一個百戶大大咧咧地說道:“還不如早點投降了算了,還能有條活路。”
“放肆,我們是官軍,怎麼能投降給反賊?”一個千戶怒道。
“官軍怎麼了,不照樣被人家打得屁滾尿流,不投降,你倒是想出個主意來啊”百戶說道。
“你再敢擾亂軍心,我殺了你”
“就知道對自己人發狠,有能耐,你把那些岸上的反賊都殺了啊,我劉四便服了你。”
這個時候,上下級之間,也已經沒有那麼森嚴的界限,千戶手裡的兵,都是由百戶來帶的,他自己的親軍並不多。
“算了,不要吵了。”韓勇說道,他見意見不統一,要是自己提出投降,恐怕鎮壓不住那些仍舊想打的軍官,不過,這樣的人恐怕太少了,只要不是瘋子,都應該能看出,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我們想要突圍,大家可有良策?”韓勇問道。
“上岸也上不去,上去了就是白送死,水路又被堵了,還有那麼多船在等着我們,不是我劉四說喪氣話,如今之計,我們根本沒有能力和他們對抗,還不如投降了算了,反正我們的軍餉,都拖了半年沒有發了,何必給韃子賣命。”
“韃子”兩個字一出,衆人臉色大變,現在自己都是官軍,韃子兩個字,可不是隨便說的。
劉四無所謂,他早就抱定心思投降了,他已經悄悄派人乘小船埋伏在大船左右,大夥兒都投降也罷,要是有人敢反抗,就把那人捆了,這樣自己還算是立了功,投降過去,說不定還能做個官。
“劉百戶,雖然我們的軍餉是沒發,可是,我們畢竟受朝廷恩澤啊。”韓勇說道,“你剛纔說的,就當我們大家沒聽到。”
“朝廷的恩澤,朝廷恩澤就能讓我們脫離現在的困境嗎?在這裡,除非投降,根本就沒有活路,今天只是被他們圍着而已,等到明天,堵塞的水路被他們清理出來,那些冒煙的大船開進湖裡,你們誰有能力和那些大船抗衡?到時候再投降,恐怕可就來不及了吧?少字”
衆人心中一凜,的確如此,上午的時候,衝出去的船被擊沉,堵塞了水路,自己的船固然出不去,對方的船也進不來,只要不去上岸招惹那些要命的火銃,現在還是安全的,可是,等到水路被清理出來,對方的船進來了,憑着這些疲憊不堪的人,拿什麼和人家抗衡?
“妖言惑衆”千戶氣急敗壞,忍不住抽出了劍來:“劉四,現在就受死”
劉四向後躲閃,一邊打了個響亮的口哨。
隨着他的口哨聲,四周的幾條小船的士兵,紛紛爬了上來,衝進了船艙,明亮的刀子,指着衆人。
“劉百戶,你想幹什麼?”韓勇問道。
“先把他給我捆起來。”劉四指着千戶說道。
“劉四,你這是以下犯上,按照軍法,其罪可誅”千戶說道。
“軍法,軍都沒有了,還什麼法。”劉四說道:“凡是和我一起去投誠的,我劉四歡迎,不投誠的,統統捆起來”
幾個士兵上前,將千戶捆了起來。
大勢已去,韓勇率先說道:“我也正有此意,我們一起降了吧。”
其他的人見勢,也只好同意,其實,他們的心裡,大致想法也都差不多,爲了活路,只能投降。
一杆白旗,升在了寶應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