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心理性本善死在監獄裡的人
鄭木楊怎麼也沒能想到,一通電話居然葬送了他年輕的生命......
l市北堡監獄坐落於本市西南沿海,有一座靠海而建的製鹽廠,這裡關押的大多數都是刑期十年以下的輕刑犯,因此管理相對較鬆,犯人得到的自由也更多些。他們每天按時到工廠工作,按時午休,按時吃晚飯,洗澡,看新聞。每半個月在週末還能跟探視他們的親戚朋友見個面聊聊天,帶回點新鮮吃食,當然,得先讓管教們檢查纔可以。所以一天天日子也不算難熬。
今天又是監獄的探監日,鄭木楊一大清早就起來洗漱換衣,在牀上正襟危坐,等待管教叫他出去見自己的父母。他一遍一遍地看錶,一遍一遍地整理自己的衣角,不知道父親的病好些了沒,母親有沒有聽他的話多買點補品兩人吃些養養身子。然而他左等右等,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其它監室不斷有人被叫出來,一直也沒有輪到他。
很快,12點到了,探視時間結束。怎麼回事?自己進監獄兩年多了,父母從未有一次錯過探視,而現在自己馬上就要刑滿出獄了,怎麼突然不來了?家裡出了什麼事?鄭木楊呆呆地坐着一動不動,連有人走近都沒有查覺,直到那人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擡起頭看清來人,鄭木楊迅速站起:“李管教。”
李運來再次拍拍鄭木楊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說。鄭木楊忐忑不安地半個屁股坐上牀,拼命回想最近自己有沒有做錯什麼事,惹得管教上監室來找他談話。李運來看着自己對面緊張的鄭木楊,不知道如何開口,作爲a監區五年以下輕刑犯的管教,他知道鄭木楊不像這裡的其他人,因爲犯了各種各樣的罪行關進來的,這個可憐的人只不過是開車撞死了人卻沒錢賠。
唉,沒錢賠也正常,李運來醞釀了下情緒,這才緩緩開使說明來意:“木楊啊,剛纔監獄管理處接到你媽媽打來的電話,你的爸爸因爲舊疾復發進了醫院,你媽媽這幾天一直在醫院陪牀,其實是抽不出時間來看你,又怕你看到他們沒來心裡難過,這纔打電話過來解釋,她說等過半個月你出獄的時候,她和你爸爸一定會來接你的,讓你最後這段時間好好改造,出來後重新做人。”
爸爸又病了?這十多年,爸爸的肺越發得不好了,夜裡喘不上氣來,整宿整宿睡不着,一直靠中藥溫養着。每到秋冬乾燥季節時更是難過,總在進醫院住上十天半個月。偏偏這只是肺功能性衰竭,沒有根治的法子,只能靠養。這麼多年來,可是受了不少罪。因爲爸爸的病離不開人,媽媽早早退休在家,兩人每月一共一千多的退休金,不夠爸爸買一次藥的。這也是鄭木楊辭去公交公司的工作跑起了大貨的原因。跑長途累,但是掙錢多啊。爲了爸爸能按時吃上藥,媽媽不用再計較家門口的菜市場比兩公里外超市貴一毛錢,鄭木楊一點也不怕辛苦。但誰知,屋漏偏逢連陰雨,他跑長途回家時出了事故,進了監獄。
媽媽來看他時一次比一次顯得消瘦,爸爸說不了一句完整的話,整日咳嗽個不停。想到這,鄭木揚捂着臉低低地嗚咽起來。
李運來不知道怎麼勸鄭木楊,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的,因爲他自己無法對鄭木楊的經歷感同身受,話當然說得輕巧。正當他想悄悄起身離開讓鄭木楊好好發泄下心中的鬱悶時,鄭木揚突然出聲攔住了他:“李管教,我求求你,求求你讓我給我媽打個電話吧!”李運來回過頭,看着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滿眼通紅,一片哀傷,拒絕的話卡在嗓子眼裡怎麼也說不出口。
李運來帶着鄭木揚來到他的辦公室,指着桌上的固定電話說:“快打吧,不過別太長,被人發現我會有麻煩的。”說完就走到窗戶邊上盯着走廊裡的動靜。
鄭木楊抄起電話,拔下那個熟悉的號碼,很快,媽媽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你好,哪位?”
“媽,是我,木揚,爸還好嗎?”
“唉呀,楊子,你,你從哪打的電話?傻孩子,你就要放出來了,別做傻事啊!”
“媽,我沒事,是好心的李管教讓我打的,你還在醫院嗎?”
“楊子,這回你爸他,怕是不好了。嗚嗚嗚,醫生說你爸需要開刀,從此以後還要一直上呼吸機,可是,可是咱家窮得叮噹響,治不起了。”
鄭木揚偷眼看了看李運來,看他還是隻盯着窗外,便壓低了聲音問道:“那我上回讓人捎回去的十萬塊錢呢?也花光了?”
“你知道你爸斷不了藥,那藥又死貴死貴的。這兩年來也花的七七八八了,連這次的住院費都不夠了。”
李運來看到轉角處有人過來了,忙催着鄭木楊掛電話。
“媽,我得掛了,記住,再找上回給你捎錢的,跟他說,他還欠我二十萬,最好馬上還給我,不然就等着魚死網破吧。”說完,鄭木楊掛斷了電話。
回到監室,他的幾個室友都已經吃完飯回來,躺在牀上午休了。聽到響動,蔡朋程睜眼看到是鄭木楊回來了,從枕頭底下摸出兩個用紙包着的饅頭扔給鄭木揚,隨後又翻個身接着睡。
鄭木揚回想着剛纔跟媽媽的對話,沒什麼能引起人懷疑的地方,監獄的電話肯定被監聽了,他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爸媽還在等他回去。
味同嚼臘般吃完饅頭,鄭木揚也躺在牀上合衣睡去,下午到點起牀跟大家一起去工廠工作。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兩個星期過去了,距離鄭木楊刑滿釋放只有三天時間了,他彷彿已經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第二天早上,監獄裡的犯人在聽到起牀鈴後都飛快地爬起來穿戴洗漱,唯有鄭木楊仍一動不動地躺在牀上,監室的室長康保平一腳將他踹下牀,才發現他面色發青,已是死去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