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出營的禁衛軍已經和明軍開始交戰,沒出營的御前侍衛立刻陷入一片大亂,有些人急急忙忙地跑出去參戰,而更多的人則猶豫不決。//現在戰鬥的目的顯然不是要和明軍對打,而是爲了掩護皇帝突圍。原本的計劃是把皇帝保護在中央然後開始突圍,現在前軍已經開始衝鋒了,詐降的意圖被明軍識破了,顯然不可能再按照最初的計劃保護皇帝突圍。
禁衛軍迅速地交換了意見,決定讓四個冒牌貨向不同的方向各自突圍,其中一個還會帶着人衝向明軍的將旗,以吸引明軍的救援和注意,其餘的人則保着皇帝殺出重圍。根據清軍的觀察,明軍已經佔領了外圍的營牆,壕溝之間還部署了拒馬,所以看起來只能向壕溝方向突圍。爲了保證皇帝能衝出去,敢死隊必須縱馬躍下壕溝,充做後面同伴和皇帝的墊腳石。
四個冒牌貨都大喊大叫地先後奔了出去,儘量分散明軍的注意力,然後就輪到了皇帝。現在明軍已經開始向營門進行炮擊,臉色蒼白的順治跟着衛隊出營的時候,石彈在他附近不停地落下,一塊石頭砸死了一個距離皇帝很近的御前侍衛,甚至還驚到了皇帝的坐騎。
“皇上。”另一側的御前侍衛眼疾手快地替皇帝扯住了繮繩,小聲說道:“請緊跟着奴才。”
眼前一片混亂,跟在皇帝周圍的御前侍衛也不知道哪個方向最容易逃脫。一直守在營門上的索額圖遲遲沒有發出信號——因爲在營門上看來,四面八方都圍着重兵。索額圖只能盼望着那幾個冒牌貨能夠吸引足夠多的明軍,盼望着明軍爭先恐後地去搶功,讓重重圍困着皇營的包圍圈儘快地露出縫隙。至於那個直接向鄧名將旗發起突擊的冒牌皇帝更是被索額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吸引大量的明軍回援。
在看到明軍的包圍圈出現明顯的破綻前,索額圖遲疑不定,始終沒有給順治的衛隊送去任何指示。
就在索額圖苦苦尋找着並不存在的破綻時,皇帝周圍的衛士已經等不及了。敢死隊能夠給明軍制造混亂,也能遮蔽明軍的視線掩護皇帝衛隊的行動,但他們堅持不了很久,如果不趁早衝出重圍,他們的犧牲就會毫無意義。
“上。”帶隊的佐領大喝一聲,隨便挑選了一個方向就展開了行動,他們圍着皇營繞了一段,最後把目標確定在一處。
“殺過去。”帶隊的軍官對皇帝部下的人高呼着。如果衝過前面的明軍戰線,他們就會進入蒙八旗曾經的宿營地。出發以前,他們站在營牆上觀察到蒙八旗的營地裡有一些明軍在活動,佐領認爲那裡的明軍數量少於一線部隊,估計裝備應該也比較差,很可能是以明軍的輔兵爲主。
若是能夠突破這第一道防線,併成功地穿越明軍在蒙八旗營地裡的防禦的話,禁衛軍就能抵達壕溝。那時衝在最前面的禁衛軍不管是誰都需要毫不猶豫地捂住馬的眼睛,跳下壕溝——這樣皇帝就有機會脫險了。只要再擺脫明軍騎兵的追擊,就可以逃出這個死亡陷阱——幸好明軍的騎兵看上去並不多,禁衛軍會不惜一死留下來拖延敵軍追擊的步伐。
現在還跟着皇帝的禁衛軍仍有四百餘人,其中一百名禁衛軍跳下馬嚮明軍發起了進攻,他們都披着雙層的甲冑,目的就是擾亂明軍的陣容,以便給後續騎兵大隊通過的機會。
“好!”保衛皇帝的禁衛軍佐領讚了一聲。下馬的禁衛軍奮不顧身地衝嚮明軍的長槍,這裡的明軍顯然沒有正對着營門的那些明軍戰鬥力強,當禁衛軍凶神惡煞一般撲上去的時候,明軍發生了一些混亂。明軍步兵在禁衛軍的攻勢下不能保持嚴密的對抗陣容,而是開始和衝進陣地的禁衛軍步兵廝殺。
禁衛軍佐領高舉起寶劍,就要帶隊衝過去。現在明軍的陣線依然厚實,能不能衝過去還在兩可之間,但這也是下馬步戰的同袍拼死爭取來的一線機會。如果讓兩翼的明軍增援過來,那禁衛軍就沒有絲毫突入蒙八旗營地的機會了。
在發起衝鋒前,禁衛軍軍官最後一次向營門望去,希望能從索額圖那裡看到什麼指引,比如衝過這第一道防線後應該朝向哪裡,纔有最大的機會。
但佐領並沒有看到營門上給予任何指引,恰恰相反,營門上的旗幟突然發了瘋一般地揮舞起來,好像是要禁衛軍撤回去。
“胡鬧什麼呢?”禁衛軍佐領差點大罵出聲。現在突圍行動已經展開,先鋒也拋棄了戰馬正在步戰,而兩翼的明軍步兵看得出正在包抄過來,漸漸形成了對這一羣禁衛軍的半包圍;現在如果退兵就要先衝擊兩翼包抄的明軍部隊,而且還要丟棄那些先鋒,讓他們的犧牲變得毫無意義。禁衛軍本來就所剩無幾,開弓豈有回頭箭?軍官知道無論如何都要衝出去,否則拖延下去只會把禁衛軍消耗殆盡,那時就算能夠衝抵壕溝,也沒有足夠的墊腳石讓皇帝能夠離開,更不用說阻擋隨後的明軍追擊。
“衝!”禁衛軍軍官大喝一聲,就要發起攻勢。
“殺!”
側後突然傳來急驟的馬蹄聲和齊聲的吶喊,驚愕的禁衛軍回頭望去,看到有一排明軍騎兵整齊地從弧形的明軍戰線盡頭顯現出來。在發出這聲大喝後,明軍維持着齊整的一長排隊列,向着禁衛軍緩緩加速而來。
“殺!”
明軍整齊地發出了第二次吶喊,鄧名亦在隊列之中。見到出營的禁衛軍發起攻擊後,鄧名立刻把指揮權交給了周開荒,帶着三堵牆趕往戰場——那時禁衛軍的突圍意圖已經暴露,而明軍還未從興奮中恢復過來,鄧名生怕功虧一簣,就親自帶隊出來攔截。
三堵牆戰士在戰線的後方遊動了一陣後,將旗指示有一大隊禁衛軍繞過了營門的正面,向東北方向趕去。見到這個旗號後,鄧名斷定皇帝在其中的可能性很大,就立刻帶隊向這個缺口趕來。
當禁衛軍先鋒開始下馬步戰時,此處的明軍軍官們都斷定這足有好幾百人的禁衛軍是危險和重要的目標,馬上下令兩翼包抄;鄧名帶着三堵牆從戰線的缺口中奔出來,從步兵的背後一直繞到了禁衛軍的側後,然後就發起了列隊衝鋒。遠處營門上索額圖的目光一直跟隨着皇帝的隊伍,他看到明軍騎兵出現後,急切地想警告皇帝身邊的衛隊,但卻已經來不及了。
與李國英那一戰不同,經過長期訓練的明軍騎兵加速更慢,但沒有過早提速讓他們的雙排隊列更加的整齊,一直到很接近禁衛軍側翼的時候,明軍的馬速才提得較高,但仍不像傳統騎兵衝擊時那樣肆意地提到極致,而是在高速衝擊的同時始終注意保持着隊列。
三堵牆橫着撞在禁衛軍的右翼上,清軍和李國英標營曾遇到的形勢相同,完全沒有速度而是原地捱打,而且還是側身迎敵;不同的是,明軍的陣容比李國英部下遇到的要更加緊湊,每一個禁衛軍碰到的不是兩把幾乎同時砍來的馬刀,而是三把同時抵身的利刃。
右翼轉眼就被打得人仰馬翻,明軍的衝擊速度稍微慢了一些,三堵牆在這種情況下,仍然不是像傳統騎兵那樣提速,而是反常地減速以繼續保持陣型,乍一看就好像是如牆而進的步兵戰線。雖然明軍的騎兵沒有傳統衝擊時的速度,但成排壓過來的氣勢卻讓身經百戰的禁衛軍統領都在瞬間產生手足無力之感,面對同時從正前和兩側揮過來的寒光,他的戰鬥經驗起不到絲毫作用,不知應該如何抵抗。
兩把刀一先一後自上而下地劈中了禁衛軍統領的臉部,左面的刀砍中了他的脖頸,右面的砍在了他握劍的右手上,統領悶哼了一聲就栽落下馬。
“這……”三道寒光掃了過來,順治雙手握着繮繩,身體和手臂都僵硬了,嘴張開發不出聲音,直到被敵人的武器擊中時,他才突然吐出一聲:“朕……”
“……是皇帝。”這三個字永遠地留在了順治的胸口裡,因爲他的喉嚨已經斷了。
鄧名、任堂和張易乾並駕齊驅,剛纔他們三個人的武器同時擊中了一個明顯嚇呆了的敵人,別的禁衛軍至少還拿着武器,這個敵人卻呆呆地騎在馬上,空着雙手,直立着身體,甚至連一個躲避的動作都沒有做出來。
“雛兒。”這個念頭在任堂腦海裡一閃而過。他本來是作爲一個預備指揮官跟着鄧名一起離開將旗,但禁衛軍人數不多,對戰線形成壓力的地段也沒有幾處,最後他就乾脆加入了騎兵衝擊陣。在四川的時候,他和其他幾個少校都親自參加過三堵牆的訓練,這也是一種在高級軍官中進行經驗推廣的方式。
剛纔面對那個連反抗動作都做不出、甚至不懂得應該屈身躲避的敵人時,任堂距離他最近,處於居中的位置,他一刀就割斷了對方的咽喉;張易乾也擊中了對方的前胸——如果中央的攻擊被敵人擋住,張易乾的一擊就屬於補刀;而鄧名在隊形中所處的位置,任務是掩護中央攻擊手——也就是掩護任堂。因爲這個敵人的右手上沒有任何武器,鄧名就輕鬆地揮了一下,砍中了敵人握着繮繩的右臂。
這樣的菜鳥敵人,不會給己方構成絲毫的威脅,就算不殺他也是俘虜的命,任堂在一眨眼的工夫裡就在心裡得出了結論:“沒有絲毫價值的目標。”
不過任堂也沒有時間繼續考慮,只是眨一下眼的瞬間,新的目標已經近在眼前,這次輪到任堂掩護張易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