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蹲炮的射速不算快,射程有限,威力也很一般,稱不上什麼野戰利器。現在漢八旗沒有觀察到明軍有騎兵,欺負明軍沒有值得一提的遠程武器,就把虎蹲炮拉到近距離上射擊。漢八旗周圍有王明德的披甲掩護,又有雄厚的兵力不用擔心明軍反衝鋒,倒是把虎蹲炮的威力提高了一些。但儘管如此,這些小型火炮的威力也就相當於大號霰彈槍而已,如果漢八旗用有點的武器是排槍時代的野戰炮,那麼這種近距離的炮擊就可以肆意地蹂躪明軍的戰陣,在一眨眼的功夫內把幾百明軍的陣地轟散。
可明軍依然遭到了嚴重的打擊,明軍士兵大都是袁宗弟在夔東招募的,之前在軍中別說火炮,就是火銃都沒有見過幾杆。看到清軍一炮打來,被擊中的同伴立刻重傷倒地,身上的盔甲完全起不到作用,這些留守的士兵都驚駭不已。對明軍影響更大的是炮聲,近距離射擊的虎蹲炮隆隆作響,它們發出的爆炸聲是這些明軍有生以來聽過的最可怕的聲音。
只有幾個別的軍官因爲參與過湖廣掃蕩戰,對火藥發出的巨大聲音有些心理準備,不過他們當時的心情也和現在不同,現在他們站在火藥武器的對面而不是背後;而其他的軍官都驚慌失措,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種前所未見的武器。
軍官如此,士兵的表現就更不堪了,看到不斷有同伴被打倒後,士兵們都本能地伏低身體,頓時整個明軍的陣地就矮了一截。戰兵背後的輔兵本來就是壯壯聲勢,必要時幫忙背背傷兵,抓抓俘虜的,虎蹲炮的轟鳴讓他們感覺好像遇到了妖怪一樣。沒有人知道如何對付這種攻擊,恐懼因而迅速在明軍中蔓延開來。
“讓火炮停一下吧?”
看到明軍幾炮過後就隊形散亂,無論前排後排都驚慌地蹲下甚至趴下,被炮聲震駭得已經失去抵抗意志了,綠營頓時躍躍欲試,打算衝上去把明軍擊潰。清軍中沒有進行步炮協同的訓練,基本戰術就是炮兵先轟,騎兵、步兵看着;然後披甲衝鋒,炮兵看着。見漢八旗還在吆喝着給虎蹲炮裝彈,綠營的軍官就建議漢八旗中止射擊。
“等會兒,我們還沒殺夠呢!”指揮炮組的八旗兵獰笑着說道,滿清的中央部隊已經很多年沒有上一線了,就是偶爾出發也就是作爲監視部隊隨行。今天對面的明軍毫無還手之力,這些炮兵可以肆無忌憚地轟擊對手,這讓每個八旗兵的臉上都滿是興奮之色。
打得興起的滿八旗完全無視綠營的要求,繼續炮擊着明軍陣地,綠營軍官指揮不了八旗部隊,也只能在邊上看着,畢竟他們不想帶隊衝鋒的時候,背上中了友軍的炮彈。看着幾輪炮擊就讓明軍擡不起頭來,一線的綠營軍官心中都十分羨慕,不少人都暗暗想着:“要是我們也能有各種大炮就好了。”
一直打到炮管開始發燙,八旗兵才意猶未盡地住手,八旗兵指着對面已經亂成一團的明軍,得意地叫道:“打掃工作就交給你們了。”
確認八旗兵都差不多過癮了,不會再開炮後,綠營也點燃了號炮,隨着一聲跑響,大批綠營披甲吶喊着衝了上去,對面的明軍已經瀕臨潰散,任誰都看得出來這是佔便宜、拿功勞的時候了。
其實虎蹲炮給明軍造成的損失非常有限,這麼長時間的亂轟一氣後,被打死的明軍只有十幾個而已,但對士氣的打擊是無可挽回的。當綠營蜂擁衝上來的時候,後排的明軍戰兵二話不說,站起來拔腿就跑——那無法防禦和反擊的炮擊總算中止了,他們可不想再捱上一輪。
前面的明軍表現得也差不多,剛纔的炮擊讓大部分明軍士兵都心臟狂跳,頗有種在鬼門關前走了幾個來回的感覺,這些被嚇破膽的明軍哪裡還有鬥志?綠營衝到明軍的陣地上時,只有極少數特別勇敢的明軍還試圖抵抗,不過這零星的英勇行爲毫無意義,轉眼間他們就統統被淹沒在綠營士兵的潮水中。
剛纔聽到炮聲後,袁宗弟立刻派二百士兵回頭去增援西線,希望能夠讓另一條戰線堅持得久一點。可這些甲兵根本沒能趕到前線,他們前方是大量逃過來的輔兵,其中絕大多數都不知道倒地發生了什麼事,他們看到西面的同伴大呼小叫着逃過來,就也跟着一起跑。這些輔兵擋住了援兵的去路,而且他們還逢人就喊,稱西面殺過來的清軍鋪天蓋地,火炮打得和下雨一樣,沾到就死、擦到就亡。在這些越傳越廣的謠言中,整個西線的明軍都被清軍的火炮炸上了天,連他們用來堅守的丘陵都被削平了。
這些呼喊不但導致所有的輔兵都開始逃竄,袁宗弟派去增援的戰兵的士氣也受到了沉重打擊,官兵都沒有信心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阻擋那無堅不摧的火炮。尤其是有些人還聽說過,鄧名用火藥轟平了湖廣城牆,自己的身體就算再結實,難道還能和城牆相比不成?和那些在一線的不同,援軍中越是對火藥威力有了解的人,越是高估他們沒能親眼看到的漢八旗火炮威力。
援兵本來就走得不快,隨着士氣一墮,他們就迅速地被涌過來的敗兵衝散了,二百兵眨眼就被亂兵捲走了一半,剩下的也停止前進,不久後又開始緩緩後退。
“不就是虎蹲炮嗎?至於被嚇成這個樣子嗎?”袁宗弟看見原本被保護在兩道防線之間的輔兵已經潰敗,心中又急又氣,他對這種武器的威力有直觀的認識,驚惶的傳令兵一本正經地把謠言報告給袁宗弟聽的時候,他怒喝道:“聽上去最多也就是十門炮,幾千人就是讓他們轟上一個月都轟不死!”
不過發脾氣也沒用,袁宗弟的見識對眼前的混亂毫無幫助,他不得不再次分兵,阻攔潰兵衝擊自己的戰線,命令戰士們向潰兵呼喊,讓他們自行逃向北方,等待收攏或是返回萬縣。忙着調整戰線的袁宗弟自然再也無力向張勇進攻了,現在他只能祈禱張勇不要趁機殺出來夾擊自己。
在袁宗弟的東面,張勇一直認真地觀察着明軍的動作,王明德的攻勢比他想象的要快,本來張勇還以爲需要聯絡一會兒才能見到援軍主力出動。
“這小子,他是不是早就到了?”張勇嘀咕了一聲,幾乎狼煙一起,炮聲就跟着傳來,而這股狼煙也差不多是在袁宗弟發起攻擊的時候點燃的,這行動未免也太緊湊了。不過只要此戰取勝,張勇就沒有什麼好指責的,王明德完全聲稱他是爲了讓袁宗弟發生誤判,把主力從最重要的地段調離。
“王八羔子。”張勇哼了一聲,雖然感覺王明德有點拿自己做誘餌的意思,但他也不是很生氣,袁宗弟的攻勢相當無力,根本沒有給自己造成大威脅:“我先按兵不動,等王明德和袁宗弟的主力打起來,我再出擊,這樣損失小,還能多抓些俘虜。”
除了心裡的整個如意算盤,張勇也明白這天氣主動進攻會讓士兵體力損耗很大,雖然身處樹林中基本不動,但張勇也已經是滿身大汗了。七月的川東又溼又熱,披上全套盔甲後更像是擁上了一套棉被,袁宗弟的士兵已經打過一仗,現在又來回調動,張勇估計明軍再這麼奔波一會兒,他爲取勝需要付出的代價就會更小。
這時來自北面的喧譁聲打斷了張勇的沉思,他側耳聽了片刻,心中大罵一聲:“不好!”
罵完之後張勇急忙回身登上背後的丘陵,映入他眼中的就是鋪天蓋地而來的己方潰兵。張勇和袁宗弟一樣把無甲兵保護在兩道防線之間,現在張勇的無甲兵也已經全面崩潰,倉皇向着張勇的將旗方向涌來,以尋求統帥的保護。
沿江防守的另一半親兵營且戰且退,似乎遭到了很大的壓力,比他們更糟糕的是張勇部署在北面掩護自己的部隊。統兵的一個清軍將領光着腦殼,連滾帶爬地跑到張勇面前,哀嚎道:“提督!大帥!崩了,崩了啊!”
“混賬!”張勇知道這個將領手下也有幾百親兵,沒想到他居然一時三頂都頂不住,袁宗弟還沒崩潰,他就孤身一人地逃到了自己面前:“你連羣新兵都打不過嗎?”
“末將的兵也多是新兵啊,”那個將領刀鞘也是空的,剛纔爲了逃命連武器都扔了,他極力爲自己辯解:“賊人好多!好厲害!真的好厲害啊!”
“胡扯!”張勇根本不想聽對方的胡言亂語,明顯是他麻痹大意,自己頂住了袁宗弟的近衛,可這些無能之輩竟然被一羣烏合之衆打垮了。
不等張勇戳穿對方的誇大之語,側翼紅旗閃動,大批明軍從丘陵周圍冒出來,他們身上的盔甲如同繁星一般的閃亮,張勇目瞪口呆地看了片刻,更多的明軍士兵追着中路潰敗敵軍的腳步出現在了張勇的將旗前,讓空地和林間到處都閃爍着金屬的光澤。
“成百上千的甲兵。”張勇喃喃地說道,他看到的正是中央突破、然後向南旋轉的萬縣主力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