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到四點,睡覺去了,白天車上睡吧。
廈門使者的要求當然不可能得到滿足,遭到鄧名拒絕後,鄭經的使者表現得很不滿。鄭成功縱橫海外十幾年,從來都是別人求延平郡王幫忙,從來不敢輕易回絕他的要求,現在鄭經認爲自己的地位和他父親差不多。所以廈門的使者見鄧名連這麼點小要求都不肯,自然生氣得很,認定是鄧名覺得臺海勝負未定,所以纔想騎牆觀望。
因爲心裡不快,使者的話裡也帶上了刺:“國公,我主手握戰艦千艘,雄兵十萬,臺灣那邊的逆賊根本不堪一擊,勝負一目瞭然啊。”
如果鄭經繼承了鄭家的實力,那很顯然鄧名也得求他幫忙,畢竟貿易線路大多還握在閩軍手中,而且若是和鄭家翻臉成仇的話,閩軍也完全有實力讓舟山做不成海貿。除了海貿的問題外,閩軍的海上實力還能讓清廷很大一部分實力無法投入西線,即使現在禁海令稍微減輕了一些閩軍的壓力,但清軍駐紮在兩廣、福建的兵力還是無法動彈,清廷不但不能從這幾個省徵收賦稅,反倒還要撥款。
孫可望在鼎盛時期,對鄭成功也是客客氣氣,因爲孫可望不但需要鄭成功把幾十萬清軍吸引在從山東到廣東的漫長海岸線上,還一直籌劃要集中西營的主力突破夷陵,把洪承疇的五千裡防線攔腰截斷。而孫可望要想成功實施這個計劃,就需要鄭成功出兵南京,阻斷長江航運和南北交通。現在鄧名基本已經達到了孫可望的戰略目標,但同樣需要鄭家繼續牽制兩廣和福建的耿、尚兩藩,以及李建泰、吳六奇的海防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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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說了不給就是不給,”周開荒本來就憋着一肚子的氣,聽到使者隱隱有諷刺鄧名之意,跳起來大叫道:“你這廝再廢話,就把你捆了交給臺灣那邊的人!”
趙天霸和李星漢雖然沒有這麼激動,但也都面露冷笑,他們和鄭家沒有什麼感情,跟隨鄧名這幾年來,只有他們威脅別人的時候,什麼時候有人敢威脅到鄧名頭上了。
“我無意觀望勝敗,”鄧名搖搖頭,他當然知道鄭經會是最後的勝利者:“而且我深信爾主會繼承國姓爺的位置。不過若是我萬一料錯了,你和你的隨從也會在我的保護之下,沒有人能把你們從我這裡綁走。”
說完鄧名就讓衛士把廈門使者帶去休息。
使者離開後,周開荒還在憤憤不平:“好大的口氣!甘、餘、萬三位將軍都是大將,鄭經一個毛頭小子,怎麼敢稱必勝?”
“我覺得鄭經必勝。”鄧名淡淡地說道,輕聲責備周開荒道:“以後不要和使者這樣喊叫,你是常備軍的中校,對方不過是一個使者,你在自己的地盤上嚇唬他只會有損你的臉面。強大的人不會大喊大叫,強大隻會讓別人心虛得大喊大叫。”
“提督說得是。”周開荒多次旁觀過鄧名對付清廷那邊的使者,鄧名總是和藹可親,色厲內荏的總是對方,周開荒深知鄧名說得對,就是剛纔實在有些忍不住氣憤。
任堂對鄭成功很尊敬,所以不願意在背後議論鄭經,但趙天霸就沒有這麼多顧忌了,在鄧名讓人去請臺灣的使者時,不太同意鄧名意見的趙天霸就問穆譚:“以你之見,鄭家誰會得勝?”
穆譚看了鄧名一眼,低聲說道:“世子必勝,而且速勝無疑。”
“爲什麼?”這顯然有些出乎趙天霸的意料。
穆譚神情嚴肅地答道:“甘將軍、餘將軍、萬將軍本來都是漁民,國姓爺簡拔於草莽,親傳兵法,委以重任,十年來隨行國姓爺左右,情深義重;縱然國姓爺父子不和,或是有遺囑,但事到臨頭,他們三人怎麼能下得了狠心和世子刀劍相向?”
趙天霸聽到這裡嘆了口氣,聽到這話後他不禁聯想起自己和晉王的感情,若是晉王父子不和,那他也只有苦苦勸說他們和解,絕不可能聽命晉王去攻打世子;周開荒和李星漢聞言也都若有所思。
這時臺灣的使者已經到來,鄧名就讓他們把事情的前因後果敘述一下。
“去年四月,先王經過一年苦戰平定臺灣後,開墾田地、訓練水師,打算儘快壯大部隊,聲援國公。卻不想少王爺六月突然遣使來臺,說他得了一子,所以特意派使者來賀先王得孫之喜。”
聽到臺灣的使者已經不稱呼鄭經爲世子,趙天霸飛快地和任堂交換了一下眼色。
據使者說,一開始鄭成功還大喜,急忙詢問孫子誕辰。不想這個孫子居然是鄭成功四兒子的乳母給鄭經生的,頓時鄭成功的臉色就變得難看至極。
“這不是亂倫嗎?而且是乳母,這是別人的妻室吧?”周開荒又一次大叫起來。
“正是,先王治軍極嚴,豪奪部下的家眷,絕無輕赦。不想少王爺趁着先王不在金廈,居然做出這種事來。做出來也就罷了,居然還堂而皇之納爲妾侍。據甘提督說,先王當即就茶飯不思,連着兩天沒睡,幾天後連頭髮都白了不少。”
“這逆子!”周開荒哼了一聲。
穆譚臉上無光,而臺灣的使者裝聽不見,繼續說道:“幾天後,一直沒睡覺的先王終於沐浴、用飯,然後睡了一整天。睡醒了後,先王就召集衆將議事,宣佈了他的決定,就是讓使者拿着他的寶劍去廈門,讓少王爺自裁。”
“啊!”屋內的衆人都驚叫起來,雖然知道鄭成功很生氣,但從來沒有想到處罰會這麼重,對他一向疼愛並竭力培養的繼承人如此絕情。
只有穆譚神色黯然,垂頭嘆了口氣。鄭成功嚴厲得近乎不近人情,比如餘新、萬禮都因爲觸犯軍法被勒令殺敵自贖,他們兩個人也都是靠拼命和清軍交戰才把自己的性命贏回來的,而黃梧也是在同樣的情況下,不敢拼命而投降了清廷。這還是比較輕的罪行,重罪連這種戴罪立功的機會都不會給。
“當時先王剛剛睡醒,向衆將宣佈的時候還在自斟自飲,衆將知道先王的脾氣,誰也不敢勸,就有人去偷偷通知了先王妃。”鄭成功的王妃董氏就是鄭經的生母,聽聞此事後就來找鄭成功大鬧,說這定是乳母勾引了她的兒子,正確的處置應該是殺母留子,或是母子一起處死,說到激動處,董夫人甚至喊到:也不知道這個孩子到底是不是鄭經的種。
董氏的建議倒是比較符合大戶人家的傳統習慣,一個豪奪來的妾,殺了也就殺了,而孫子如果看着像自己的就留下,不像就全都弄死,把兒子痛罵一頓,實在生氣抽幾鞭子便是。
“但先王不同意,先王說一個弱女子,會不知道這麼做很可能給自己招惹來殺身之禍嗎?明明就是少王爺見色起意,害得別人妻離子散,生死不知。如果處罰不公,如何能讓金廈、臺灣數十萬軍民心服?不過既然這孩子是少王爺認可的,那先王也會悉心撫養,把他培養成頂天立地的好漢。”
使者告訴鄧名等人,鄭成功當即就派人持他的寶劍、書信前去金廈,要鄭泰接管福建沿海的明軍。鄭經自裁後就地安葬,把他留下的孤兒寡母送到臺灣由鄭成功親自撫養、教育。但鄭經拒絕自裁,留在金、廈的部隊很多也是鄭經的心腹,更何況還有一年的經營,也紛紛鬧事表示這是亂命——要是鄭經被殺,那這些擁戴鄭經的部將前途自然黯淡。
鄭成功的命令是讓鄭經自裁,而少主不肯死,陳蟒等非鄭經心腹的將領自然也不能拿刀去砍鄭經,最後鄭泰出面,寫信給鄭成功要求他收回成命。
“見到金、廈來的覆信後,先王悲慟不已,稱沒有想到衆將如此糊塗,竟然把擁戴少王爺的功勳置於光復大業之上:現在韃虜勢大,如果還縱容以上欺下、巧取豪奪,以致將士離心的話,那軍紀一去如何驅逐韃虜?先王連聲痛罵少王爺手下的將士糊塗,今天他們爲了一點私人算盤不惜離散人心,遲早會被韃子一網打盡,最後都成了俘虜。可臺灣、金廈往來一趟月餘,這時想必少王爺已經控制住了金、廈的局面,除非先王出兵攻打,否則絕不會甘願伏法。而大敵當前,先王又如何能自相殘殺——金、廈的衆多將士還都是輾轉投奔先王的,先王又如何忍心攻打他們?少王爺以金、廈三軍爲人質,先王拿他無可奈何。”
就這樣,金、廈和臺灣發生了僵持,使者說鄭成功總是盼望福建來信,說鄭經慚愧自盡,結束叛亂分裂,但卻始終未能如願。
“在廣東起事的周玉,去年年底漸漸勢窮,本來先王要金、廈尋機增援,但駐軍卻唯恐先王會趁虛討伐叛亂,拒不從命,把先王氣得大病了一場。病中派甘提督帶兵去把周玉等人接去了臺灣。今年年初先王身體有了點起色,又突然得知呂宋紅夷傷我僑民,先王一邊收留難民,一邊召集衆將計劃討伐呂宋。先王又派人去招鄭泰,讓他帶五百戰艦、一萬士兵做好準備,等先王痊癒後就征討呂宋。這時先王已經有了父子和解之意,但還是遭到叛逆的拒絕,先王得知後痛罵他們不識大體,終於一病不起。”
“叛逆!”
“逆子!”
李星漢和周開荒一起叫嚷起來,鄧名瞪了他們一眼,問使者道:“國姓爺臨終有何交代,甘提督有何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