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總督連大營都沒有回,直接去了青州府。
很快宋唯慎就派人來報告鄧名,他已經把山東總督大營的清軍監視起來,雖然看上去有數百人之多,不過多半都是無甲兵。
“把祖澤溥的旗幟給他們送去……不,我還是親自去一趟吧。”鄧名剛下完命令,遲疑了一下就收回了,這裡戰場已經打掃得差不多了,鄧名就讓山東友軍和他一起去接管祖澤溥的大營。
把祖澤溥的帥旗、儀仗往營地前一擺,大營裡的守兵就徹底絕望了,剛纔已經有人逃回來說大軍覆滅,不過這些守兵還心存僥倖,盼望總督大人還能派援兵來或是明軍自行退走。這些守兵沒有馬匹也沒有多少武器,營地草草建成也沒有什麼可觀的防禦力,不過鄧名實在不想再付出損傷,所以就開出了很優厚的條約:只要獻營投降,軍官可以自行離開,鄧名還可以送他一匹馬;若軍官在這個營地裡有披甲部下,鄧名也不會阻攔他們離開,而且他們還可以帶走自己的武器。
鄧名的條件讓山東友軍都面面相覷,保國公很有耐心地解釋道:“我知道軍官都是清廷的爪牙,披甲兵說不定也有山東義軍的血債,而無甲兵反倒沒有罪孽;不過這個營地裡是這幫人說了算的,你們肯不肯爲了正義的伸張而強攻營地,如果你們肯,我沒有意見。”
不過山東人也沒想進攻,因爲鄧名說營地裡可能還有一些物資,要是強攻可能會被絕望的守兵燒燬。再說他們覺得留在大營裡的綠營多半不是什麼精銳部隊,可能也不是山東義軍的仇人,既然如此他們就不打算攻營了。
出乎大家的意料,最後出來投降的披甲兵只有三十餘個,而書吏,負責倉庫、後勤的軍官倒有好幾十人。剩下的都是無甲兵。剛纔虛張聲勢站在營牆上的人,見明軍保證不殺人還放他們走,他們就急不可待的答應了鄧名的條件,出賣了剩下的無甲兵和民夫。
見營地裡的抵抗能力如此薄弱,不少山東好漢臉上就露出後悔的意思來,不過鄧名沒有聽取他們的建議,每個書吏和軍官都發給了一匹繳獲來的馬。鄧名甚至打算留他們吃一頓飯再走,不過山東人還不熟悉鄧名的脾氣,要是營地還有抵抗的可能也不會甘心投降。這些留守人員見鄧名居然不毀約自然喜出望外,不少人本來連馬都不敢要,既然鄧名堅持要履約那他們也就收下了,但這頓飯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吃的,拜謝了鄧名後他們就急匆匆地逃走。
祖澤溥的大營裡雖然沒有多少糧食,但卻有一羣綿羊,是爲總督大人和總督衙門的幕僚準備的。
“我們真是來對了。”鄧名就猜到祖澤溥的營地裡會有一些好吃的,下令把綿羊都殺了給衆人分享:“雖然還沒有到吃午飯的時間,就當是多吃一頓早飯吧。”
今天清軍雖然戰敗得很快,但緊張的精神放鬆後,川軍一個個都感到飢腸轆轆,而山東好漢當然也不會反對多吃一頓飯。
直到這個時候,鄧名纔有時間整理他的盔甲,他把甲冑上的小鐵砂一個個地摘下來,他把這些鐵砂都扔在一個盆裡,很快就佈滿了一盆底。仔細檢查了幾遍,確定再也沒有殘餘後,鄧名把盆端起來掂了掂,對高雲軒等人笑道:“也有好幾兩了。”
甲冑上的這些彈丸有一部分是首次衝鋒嵌入的,不但鄧名的盔甲上有,他的坐騎身上也有不少擦傷。還有一些是衝陣過程中打中鄧名的流彈,當時有很多三眼銃騎兵下意識地射擊,大部分都沒打到鄧名而是被其他的清軍士兵擋住,不過也有一些掛在了鄧名的甲冑上。
“這東西對義軍的威脅很大,因爲義軍沒有盔甲。”鄧名把那盆鐵砂搖了搖,輕蔑地倒在了一邊,這東西的威力比鄧名見過的手銃還差,怪不得擁有火器的明軍會被清軍打得一敗塗地,要是山東督標使用的是漢八旗的鳥銃,那效果一定會大不相同。
今天明軍就沒有因爲三眼銃而負致命傷的,三眼銃就是當榔頭砸,都比當火銃使用強。其實鄧名覺得,別說是對身披鐵甲的川軍,如果山東義軍事先經過訓練,不被這東西的響聲嚇住的話,就是沒有盔甲,恐怕也很難讓人立刻失去戰鬥力。
對於繳獲的三眼銃,鄧名的意見是統統回爐打造刀劍,不過山東義軍倒是有不同的意見,他們說這東西很好用。山東好漢的看法是,這東西又能當榔頭使,還能噴鐵砂,實在是一流的兵器。山東好漢告訴鄧名,曾經有人端着一杆繳獲的三眼,就讓一排綠營士兵畏縮不前;而這個好漢往前走一步,綠營就後退一步,生怕被三眼噴個滿臉花。
“這肯定不是戰陣之上,也不是山東督標、提標的精兵。”鄧名想也不想地評價道。
確實不是,這是一個好漢與幾個縣裡的駐防綠營在山裡峽谷相逢時發生的事,他靠着一杆三眼就震懾住了好幾個敵兵,得以逃出昇天。
聽說自己猜得不錯,鄧名連連搖頭,不過也不再勸說山東好漢用這種火器武裝自己。既然在山東這種武器有用,那就沒有必要當做廢品處理。反正山東督標、提標經此一戰已經損失大半,剩下的部隊更是不堪大用。
“怪不得傑書、遏必隆不用山東兵,”趁着山東大俠不在,鄧名的幾個突擊隊長在背地裡議論起來。山東、直隸、河南自打滿清入關以來就沒有經歷過大戰,除了督標、提標和少數鎮標,幾乎沒有可戰的部隊:“就是放在東南,這種武器也不會有人要吧?”
“當然沒人用。張尚書在東南打了二十年了,兩江和浙江的綠營可不是沒有見過血的。”
就比如現在歸樑化鳳指揮的江南提標,在和鄭成功打仗時,江南提標是敢冒着鄭軍的弓箭和鳥銃發起進攻的,其中的軍官大都是在和張煌言多年的拉鋸中立下過戰功。
不過南京城下一役,大批老兵被李來亨一把火燒了個精光;後來蔣國柱、樑化鳳火併管效忠,又狠狠地殺了一批人。再加上馬逢知帶走了一些,江南綠營從此一蹶不振。而最近幾年,鄧名每次下東南都是和平解決,張煌言也不需要武裝走私,因此蔣國柱始終無法通過戰爭來選拔得力軍官。
正因爲山東承平日久,所以鄧名才加倍覺得訓練山東義軍的重要性,這個時代除了四川,沒有其他的地方使用預備兵役或是類似的制度,因此先發優勢非常重要。一旦一支軍隊擁有了戰鬥經驗,他們就能通過欺負沒經驗的魚腩對手而變得更強。現在山東起義軍比較沒戰鬥力,那得到鍛鍊的就是山東綠營。只要扭轉這個局面,讓山東起義軍擁有擊敗山東綠營的能力,那麼義軍就會越打越強,而山東的清軍就會因爲精銳被消滅而不得不去拉壯丁作戰,這實際上是繼續培訓起義軍。
想扭轉這樣的局面,一般有兩種方法:
一種就是堅守某個城池,在守城時戰鬥力再差的守軍也可能創造奇蹟——因爲攻擊者其實也是極端缺乏訓練的部隊。在這個時代,守城時什麼都可能發生,進攻者可能會因爲魯莽地攻擊而把手中的精銳部隊拼光,這樣原來的劣勢一方就扳平了,大家要重新來過。
還有一種就是抽調實力強勁的部隊入援,比如清廷發現山東綠營打不過義軍後,把甘陝綠營調過來。不過只要鄧名在其他方向上保持足夠的壓力,兵力已經捉襟見肘的清廷不太可能有很多這樣的機會,就算強行抽調,那也就意味着山東戰場在支援明軍的其他戰線。
中午過後,鄧名就把山東好漢的頭領們找來,要他們抓緊時間訓練隊伍。通過今天的戰鬥,首先川軍的聲望達到了新高,現在川軍無論說什麼山東義軍都會相信;其次,鄧名估計山東的清軍已經元氣大傷,如果不考慮外省援軍的話,濟南在半年內都不能干涉膠東的戰局。
而外省清軍援軍也不可能很快到達,這樣鄧名不再需要再把大量的衛士留在身邊,可以把半數以上的衛士派去訓練山東義軍,讓他們熟悉基本的旗號、隊列,還有行軍宿營的注意事項。
“如果沒有訓練,所有的軍事知識都要靠實戰來摸索,其中很多還可能是錯誤的,比如讓和尚誦經,或是殺黑狗可以強化火炮等。”
“殺黑狗不能強化火炮麼?”有人發出了驚呼聲。
“不能!這就是爲什麼你們需要接受訓練。”鄧名飛快地答道:“爲了加深印象,我們需要實戰的鍛鍊。我們就先從萊州府的縣城打起,這就算是題集吧,而你們的科舉考試就是攻打萊州府。我們不用着急,慢慢來,至少一個月內濟南是什麼也做不了的。”
今天從祖澤溥的軍營裡還繳獲了一批火藥,山東好漢既然喜歡三眼銃,那就拿去用好了,不過這些火藥鄧名有更重要的用處:“從今天開始,我的手下還會教給你們一種新式的破城戰術——爆破。”
鄧名在湖廣使用這種戰術已經四年了,張煌言在浙江也用過,但居然還沒有在山東傳播開,這讓鄧名很驚訝。不過沒關係,山東好漢學到的將是夔東軍的最新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