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sodu
沿着長江的滿清三大總督加起來,水師還比不過萬縣袁宗第,這種結論若不說出自李國英之口,誰會相信?不過即使聽到了這麼可笑的事情,遏必隆依舊沒有太激烈的反應,他覺得李國英現在說水師還是不合時宜,清廷打天下靠的並不是水師,因此這個頂多是錦上添花的東西。
傑書也就算了,但李國英對遏必隆還是有很大指望的,盼望對方有所觸動,狠下心來努力恢復長江水師;還有哪個愚蠢的禁海令最好也趕快取消,當初李國英覺得自己作爲川陝總督,禁不禁海和自己沒關係,既然朝廷有這個意思,李國英也就跟着不負責任地喊好,現在李國英想讓兩江幫忙造點船都開不了口。更糟糕的是,兩江、浙江的造船工都被川軍搬去成都、敘州了。雖然無法瞭解川西的具體生產能力,但打一年前開始,李國英坐在重慶城頭數明軍船隻的時候,就能看到大批新船順流而下,而且這些新船越來越多,越來越大——現在川西造船業最大的瓶頸是木材問題,造船的木料從砍下來到可以使用需要經過三年的風乾期,爲了彌補木材的不足,四川甚至需要從下游購買木材,千辛萬苦地拖回四川然後製造成船再賣給周培公,因爲鄧名嚴禁造船工出夔門一步。
可聽完李國英的訴苦後,遏必隆卻沒有絲毫的表示,在他看來這些督撫都是一個毛病,不停地嚷嚷水師、水師,可現在的問題是怎麼打敗眼前的十萬明軍,重塑朝廷的威信,而不是收集木料造船的問題。
沒能從遏必隆那裡得到任何承諾,這次軍事會議結束後,李國英心中滿是失望,回到自己的營帳後忍不住對衛士抱怨道:“南人仗舟,沒有水師根本沒法在江南作戰,現在這仗根本就不該打,就算打贏了也抓不到鄧名的主力。”
無論是蘇鬆水師,還是洪承疇籌建的洞庭湖水師,都被鄧名殲滅了四年多了卻毫無重建的意思,當初洪承疇籌建這支水師的時候都沒有用四年工夫。一旦建成就成爲孫可望的眼中釘、肉中刺,有力地阻礙了孫可望和鄭成功會師南京的長江戰略,等三王內訌後還能運糧到重慶。
“張總督到底在想什麼?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把洞庭湖水師重建起來啊,光在武昌周圍修地堡有什麼用?就是把地面上修成烏龜殼,總不能在江面上也修城堡吧?”現在李國英覺得長江沿途最有本事的就是青年才俊周培公,這位年紀輕輕的布政使公開主張要籌建一支能夠攆上鄧名主力的長江總隊,而且強調要注重水師。
因爲這個緣故,周培公還要求朝廷把北方的船工劃撥給他一些,以方便他在安慶、嶽州等地興建新的造船廠。當然無論是清廷還是李國英都不知道,周培公的真實目的是把這些船工勞務輸出去四川,四川的船廠許諾若是周培公幫他們介紹更多的熟練造船工,他們就會在賣給周培公江船的時候給他打折扣——現在四川各個船廠都知道周培公是個重要客戶,經常會派來滿臉堆笑的推銷員,向周培公吹噓他們的新船。如果周培公訂貨的話,他們就會在新船上打上安慶或者嶽州造船廠的標記,以示這是大清自產的優質漕船。
但如果周培公真的在安慶等地搭起擁有自產能力的船廠的話,他知道這些造船廠的廠主就該變臉了,估計馬上就會遊說鄧名來掃蕩他的船廠。作爲鄧名問題專家,周培公每天就認真鑽研川西的政策法規,他的四川朋友也特別的多,知道四川的鹽商和銀行家都這麼幹過。因此一旦四川的船廠主發現他們有競爭對手的話,肯定也會效仿,而且周培公斷定該要求會的得到鄧名按個分贓會中大部分人的支持響應。
……
兩天後,山東又傳來了新的報告,祖澤溥宣稱鄧名本人出現在山東,而且還攜帶去了十萬大軍。
看到這個報告後,遏必隆再次翻臉了,他親眼看到對面的明軍裡有數萬川軍,怎麼祖澤溥大嘴一張就又是十萬川軍。
“肯定是在胡說八道,”遏必隆叫道:“要是鄧名真帶着十萬大軍去山東了,祖澤溥他瘋了敢去和鄧名打?他真有這膽子二十年前就不會藏在錦州城裡吃自己人了,他是寧可吃人都不敢出城挑戰強敵的性子。”
見遏必隆開始翻老賬,李國英很清楚輔政大臣真是要出離憤怒了,不過他們都明白這也有另一種可能性,那就是祖澤溥發現登陸的明軍不多,打算去打一下沾點便宜,不過爲了吹噓自己的功績所以要說成鄧名到了山東。只是祖澤溥的這種吹噓會給遏必隆他們造成不良後果,如果朝廷接受了他的說法,那傑書一夥兒不就成了光吃飯不幹活了嗎?
經過李國英的解釋,本來還懵着的傑書也恍然大悟,發覺祖澤溥這是像踩着自己往上爬,恨恨地一拍桌面:“這狗奴才,本王還沒和他計較給綠營裝備火器吶。”
而朝廷看起來也立刻發覺了祖澤溥誇功的不妥,索尼和鰲拜在接到祖澤溥誇大其詞的報告後,第一時間下旨斥責,責備祖澤溥不認真偵查敵情,誤信人言,還把荒謬的哨探報告當做真情報告給朝廷。
索尼和鰲拜的處置也稱得上是用心良苦,他們看出來祖澤溥的爭功是在貶低康親王的作用,因此肯定不能接受;不過濟南負責着南征大軍的後勤,要是把祖澤溥收拾得太狠,那又擔心把他嚇壞了影響正常的工作,所以索尼定的調子是“誤信人言”,只要祖澤溥交出來一兩個斥候的人頭,那這事也就抹平了。
而且給祖澤溥下的聖旨,清廷卻八百里加急第一時刻送到淮陽來,顯然也是怕康親王心裡有疙瘩。
如果沒有遏必隆和李國英在邊上,初出茅廬的康親王多半還是看不懂索尼這老油條想說什麼。不過聽完助手的解釋後,傑書對朝廷的反應很滿意,他統帥大軍與十萬明軍對峙,這麼大的壓力、責任都由他扛着,豈能任由一個擡旗的漢人在背後詆譭?
遏必隆和李國英都認爲祖澤溥只是誇功心切並沒有失心瘋,一旦看到朝廷的斥責立刻就會明白過來,意識到犯下了錯誤,然後就會乖乖的交出替罪羊,主動澄清鄧名在山東登陸的謠傳。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完全出乎遏必隆的預料,下次從山東送來的急報再次聲稱鄧名就在山東,而且已經有好幾萬人完成了登陸,已經深入到了青州府一帶。祖澤溥稱他奮力殺敵,在膠水河一帶連戰連捷,迫使鄧名意識到濟南並不是輕易可以奪取的,不得已放棄速攻濟南的戰略,轉而試圖攪亂整個膠東。不過祖澤溥的部隊也在連續的苦戰中付出了不小的傷亡,而且極爲疲憊,因此無法突破優勢敵軍在膠水河上的防線,現在膠東的局勢已經變得異常嚴峻。
在這封報告裡,祖澤溥聲嘶力竭地要求朝廷速發大軍支援山東,先不要管什麼漕運了,要是濟南丟失了,那拿回了瓜州也得不償失。
……
北京,現在濟南是每天上午一封、下午一封地給朝廷送告急信,而告急信裡祖澤溥已經把鄧名帶來的大軍數量提高到了三十萬之多。
讓天津水師出海的命令早就送出去了,不過天津水師什麼時候能夠送回消息就不知道了,而且若是鄧名真的來了,那萊州周圍的海域裡肯定是敵艦雲集,天津水師能不能靠上前去偵查很難說。
現在一看到祖澤溥的告急信,索尼就愁容滿面,自從祖澤溥不顧朝廷的斥責,歇斯底里地般的高呼鄧名真的來山東後,索尼就從最開始的懷疑變成相信他的話了——如果鄧名沒去山東,祖澤溥犯得上爲了爭功而給自己攬罪過麼?尤其是朝廷的第一次斥責已經很明確地告訴他,這份功勞他是別想攬走的。
今天祖澤溥的告急信更有意思,除了繼續高呼山東需要援兵外,祖澤溥還突然大談起議和來,說經過他認真地考慮,中國自古以來就是“有北就有南”,除了蒙古以外南北分治纔是普遍規律,而蒙古違背這個可觀規律的結果就是隻有短命的八十年。
而祖澤溥作爲大清的忠臣,當然希望我主江山萬萬年,因此他決定收回以前那種不切合實際的剛硬態度,轉而建議朝廷認真考慮招撫問題——如果原先的條件滿足不了鄧名,那祖澤溥認爲把廣東劃給鄧名也沒什麼關係,聽說那裡瘴氣很重,不是什麼好地方,而尚王爺是朝廷忠臣,再說反正鎮南王也沒有治權,讓他回遼東養老去好了。
“看來鄧名是真來了,”索尼揉着自己的鼻樑,對鰲拜和蘇克薩哈說道:“遏必隆和李國英到底在幹什麼呢?鄧名都帶着主力去山東了,他們卻和鄧名的一些黨羽在江南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