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佳娜走進克里夫蘭的房間的時候,這位先生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背對着她。
距離笛福回來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她之前還在爲這件事而憂愁煩心呢,但是現在一看到克里夫蘭的背影,她的心就不自覺地安定了下來,所有的煩心事在一瞬間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她也沒有進來,就那麼站在那,盯着這個背影看了許久之後,才終於邁步進來。
“你需要的那些東西,我已經讓他們去準備了。”
蕾佳娜這樣說着,走到克里夫蘭身後幾步處站定。
他似乎不太喜歡別人太過靠近他,這點蕾佳娜可是注意的很清楚的。
“你身體剛好,還是回牀上躺着吧?別站太久了。”
蕾佳娜又如此說道,語氣溫婉柔和,滿是關懷,十足一副賢妻良母的模樣。
在她的關懷中,克里夫蘭終於動了。
他慢慢轉過身來,面上表情淡然,一如他這段日子以來所呈現出的那樣。
按照蕾佳娜這段日子下來對這位先生的瞭解,他接下來會坐下、或是躺回牀上去,然後和自己聊一些他所關注的東西,比如說他需要的東西什麼的。
但是克里夫蘭卻沒有這麼做。
蕾佳娜見到,她面前的這位先生目光本來要從她身上掃過了,卻在接觸到她的眼睛後突然停下了,然後就這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直盯着看。
蕾佳娜也看着他,但是沒能對視上一會兒,她就有些受不住了,視線害羞地想要挪開卻又捨不得,心也跟着噗通噗通地跳了起來,心中掀起了波瀾:他這是怎麼了?難道說,這段日子以來的相處終於讓他認識到了自己對他的心意?……
沉浸在愛情中的女人會忽視掉很多東西,就比如說蕾佳娜現在就沒有注意到,克里夫蘭看着她的眼神很奇怪。
那並不是愛慕抑或之類的情感,而是驚疑困惑。
沒錯,驚疑困惑,克里夫蘭像是見到了什麼不敢置信的事情在他眼前發生了一樣,甚至於他的眼神焦點也不對——他彷彿並不是在看着蕾佳娜,而是透過了蕾佳娜的身體在看另外的東西。
兩人就這麼長久地對視着,看得蕾佳娜的臉頰都漸漸地泛起了潮紅,眼神溫婉如水,風情無限。
在這道“火熱”的眼神注視下,蕾佳娜感覺自己身體越來越軟,都快要站不住了,而正當這個時候,克里夫蘭終於開口,打破了室內的寂靜。
“你是誰?”
這個問題非常古怪,讓蕾佳娜一愣,暫時從那快要軟化的狀態中恢復了過來。
“我是蕾佳娜呀,”
蕾佳娜覺得很奇怪,還有些傷心,不過最多的情緒還是關切:“你不記得我了?是不是你的傷勢又加重了?我再去找醫生來給你看看吧!……不行,還是找位牧師來吧,他們應該跟擅長這方面的傷勢……”
克里夫蘭還是盯着蕾佳娜不放,搖了搖頭,很確定地說道:“不,你不是蕾佳娜。”
“你身上有神血,你究竟是誰?”
克里夫蘭這麼說着,同時下意識地退後了兩步,右手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一根棍子來握在手上,眼神似鬆實緊地盯着蕾佳娜一眨不眨,嘴皮子在微微蠕動着,但是卻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神血?”
這個陌生的詞彙讓蕾佳娜再度愣住了,“那是什麼?”
她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詞……
不對!
蕾佳娜眼中閃過一抹痛苦的神情。
她好像聽過這個詞!
但是她再仔細想下去卻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在哪裡聽過這個詞彙,也想不起來這個詞彙究竟代表着的是什麼。
這幅模樣被克里夫蘭看在了眼裡,讓他若有所思,但是手上的棍子卻沒有放開,還是握在手上。
“你不是蕾佳娜。”
克里夫蘭這樣說着,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你究竟是從哪裡得到的神血?”
他一邊問着,眼神漸漸地變得溫和起來,但是旋即他的眼神一驚,猛甩了一下頭,立刻從這種詭異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眼神也重新變得清明。
再看向蕾佳娜的時候,克里夫蘭的眼神已經多了幾分興趣,嘴角也彎了起來:“竟然也是迪厄特納斯的神血?有意思。”
迪厄特納斯?
這個陌生的名字依舊是蕾佳娜沒有聽過的,卻讓她的心又猛地跳了一下,記憶的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要衝破出來一樣,在她的腦海中左衝右突,但就是衝不破那最後的一層看不見的隔膜。
這種感覺讓蕾佳娜愈加痛苦,她的雙手都不知道什麼伸了起來,抱緊了自己的腦袋,整個人痛得彎下了身子,嘴角不住地發出嗚嗚的痛苦聲,像是野獸的悲鳴。
眼前的一幕似乎讓克里夫蘭也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他的眼中除了興趣之外還夾雜着幾分疑惑。
他似乎在思索,眼神飄忽,而一會兒之後,他似乎是想明白了,眼神不再飄忽,口中唸唸有詞起來,最後手中握着的棍子向他眼前的蕾佳娜一指。
隨着克里夫蘭的這一指,正在痛苦抱頭的蕾佳娜動作猛地一滯,像是被定身了一樣,但馬上她就更加劇烈地顫抖起來,仿若羊癲瘋病人病情發作了。
這樣的動作持續了沒多久,她渾身猛地一震,終於不再顫抖了,整個人平靜了下來。
她的雙手也從腦袋上放了下來,緩緩地直起了身子,向眼前的克里夫蘭看了過來。
可以見到,她的眼神清明,很是平靜。
“你好。”
克里夫蘭對於眼前的一幕似乎並不感意外,同樣很平靜地對面前的女人打了個招呼,但是他手中的棍子卻並沒有鬆開。
不但如此,他的左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還突然多了個紅色珠子,有半個拳頭大小。
蕾佳娜看着克里夫蘭,嘴裡吐出了同樣的問候,“你好,亞德里安先生。”
這突如其來的稱呼讓克里夫蘭神情一緊,但是旋即又放鬆下來,並沒有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爲,而是問道:“你是誰?”
“我是諾曼,”
蕾佳娜、哦不,應該說是諾曼這樣說道。
他一邊說着,還一邊環顧了周圍的環境一圈,“我這是在杜阿拉的城主府中?”
亞德里安點頭,“是的。”
答案一出,諾曼臉上露出瞭如釋重負的表情。
他成功了!
之前的他一旦進入到蕾佳娜的角色上,他就會立刻變成蕾佳娜,但他現在成功地在蕾佳娜的角色上找到了自己!
這是他實施自己計劃的最重要的一步,他之前也是最擔心自己進來後覺醒不了,徹底被吞噬進來這融合的狂流之中,不過還好,他終究還是覺醒過來了。
而眼前的亞德里安,似乎在這個過程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謝謝你,亞德里安先生。”
諾曼鄭重地對眼前的亞德里安道謝,同時也對眼前這人的神奇有了更進一步的瞭解:這可是在蕾佳娜的記憶之中,所有的一切應該都是固定的,按照蕾佳娜的記憶運行的,但是眼前的這人看起來卻逃脫出了這種規律,這實在是太神奇了!
諾曼也搞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諾曼表達出的善意並沒有讓眼前的亞德里安放鬆警惕,但他也依舊沒有過激的舉動,只是饒有興趣地問道:“能說說你是怎麼認識我的嗎?還有,你身上的神血是怎麼來的?我對此很感興趣。”
“神血?”
亞德里安的話讓諾曼一驚,“我身上有神血?!”
他怎麼不知道?!
亞德里安點頭,“是的,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迪厄特納斯的神血。”
迪厄特納斯……那不就是亞德里安身上的神血嗎?!
諾曼漸漸地猜到了這可能是怎麼回事。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神血應該是你給我的。”
諾曼面色古怪地說道。
亞德里安是迪厄特納斯神血的擁有者,他不應該會認錯,既然他認爲自己有神血,那自己就真的有可能有神血,而這個結果讓諾曼自己都感到詫異: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從輪迴時光中離開了之後不但精神世界中多了幾道靈魂,還繼承了亞德里安的神血。
這下他真徹底成爲亞德里安的繼承者了。
“我給你的?”
亞德里安看樣子也很詫異,“說來聽聽。”
於是諾曼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這事可以從現在開始說起,在不久之後,你會在這裡殺死很多人……”
亞德里安聽的很認真。
隨着諾曼的講述,他的眼神閃爍不定,而在諾曼講完之後,他沉默了良久,低聲自語起來:“時間,空間……”
看着亞德里安的模樣,諾曼也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亞德里安爲什麼會在殺了那麼多人之後,突然想要煉製輪迴時光這種東西?
他之前在輪迴時光中看到那一幕時並沒有想太多,可是現在看來,會不會是因爲自己的關係?
是不是因爲自己此刻的出現讓亞德里安開始思索起了時間和空間的關係,所以他纔會想到要試驗煉製那樣一件東西?
從現在的情形來看大有可能!
也就是說,是自己的存在導致了亞德里安煉製了輪迴時光,然後在二十年後自己纔會被捲入輪迴時光之中;因爲被捲入了輪迴時光之中,自己的精神世界裡纔會多出了幾道靈魂、身體裡也有了神血;因爲自己想要吸納身體裡的靈魂,纔會導致自己闖入蕾佳娜的記憶世界當中,又因爲自己身體裡被亞德里安賦予的神血,自己纔會被現在的亞德里安所喚醒;最後也是因爲自己被亞德里安所喚醒了,向亞德里安講述了一切,纔會導致亞德里安之後煉製了輪迴時光……
這完全就是一個圓啊!
雖然諾曼現在還有太多的問題想不通,比如說蕾佳娜記憶世界中的亞德里安是怎麼影響到真實的亞德里安的?比如說神血究竟是什麼樣一種狀態的存在,爲什麼即使在別人的意識軀體上也能顯現出來等等,但是從整體上來說,這確實就是一個圓了。
“你似乎也想到了一些問題,”
亞德里安的聲音將諾曼從這思緒的漩渦中拉了回來。
他眼神一下子從混沌變得清明,向眼前的亞德里安看去,然後見到這位先生已經不再低聲自語了,而是正看着自己。
“不過這個問題太大了,我並不認爲對你來說這是一個適合思考的時機。”
諾曼這纔想起來自己此行的目的。
是啊,他這次可是來抹去蕾佳娜的意識的!
外面戰況正激烈,他現在可沒有時間去思索旁的那些東西,趕緊辦正事纔是。
要是按照諾曼之前的計劃,他現在該自殺了,但是他之前想的那些也全部都是他想的而已,究竟能不能成功卻是不知道。而現在有亞德里安這樣一個無比神奇的大能在面前,這要是不請教一下那就太浪費了。
“亞德里安先生,正如我剛纔所說,我現在想要抹去她的意識,我的計劃是這樣的……”
諾曼把自己的想法跟亞德里安說了一遍,最後問道:“你認爲這樣做可行嗎?”
諾曼的想法是他控制現在這具蕾佳娜的身體自殺,讓蕾佳娜認爲自己死了,從而導致蕾佳娜的整個意識崩盤。
亞德里安長得像是一位學者,很有學者的那種氣質,而他現在表現得也確實是這樣,聽到諾曼的問題後他似乎已經不把諾曼當敵人了,認真地思索了起來,好一會兒才道:“我對於靈魂的研究並不是很深刻,你所說的情況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不過根據我的猜想,你們兩人現在共用同一道意識軀殼,你如果這麼做的話,很可能的一個結果是你自己也會死亡。”
諾曼一驚。
他自認爲自己是不如亞德里安的,尤其是在法術的理論認識上。
他眼前的這個亞德里安已經是一個白袍法師了,在不久之後更是獨立煉製出輪迴時光那種東西,法術上的造詣比他高深到不知道哪裡去。結果現在的這個亞德里安說他很可能會死,那麼他這麼做搞不好還真會死。
“那我該怎麼辦?”
亞德里安似乎對這個法術課題很感興趣,繼續認真思索起來,過了一會兒才道:“你或許可以在徹底死亡前把自己的意識剝離出去。”
把意識在死亡前剝離出去?
諾曼很尷尬:他進得來,但是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出去啊!
他現在就是蕾佳娜了,這記憶世界對他來說就是真實世界,在真實世界中,他還真不知道怎麼把自己的意識給弄出體外去。
還好亞德里安不僅給出了建議,還給出了實際的方法。
“我正好知道這樣的一種方法,那還是在我研究永生的課題時想出來的。”
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