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節:選手

當仙妮他們入座後,沒過多久,奧布里侯爵大人一行人終於進場了。

這位杜阿拉的城主大人看模樣四十來歲,長相甚是帥氣,稱得上是一位英軍中年,也就難怪能生出仙妮這樣的女兒來了。

按照禮節,他過來的時候諾曼他們都站起了身來迎接,但當諾曼站在自己位置上看向這位侯爵大人的時候,心中不禁生起了絲絲好感——從感覺上來說,這種好感比仙妮給他的還要強烈。

看來確實是了,是蕾佳娜的血脈在影響着他。

雖然不知道血脈這種東西是怎麼通過精神力傳播的,但他現在確實是應該沾染到了蕾佳娜的血脈,所以纔會對杜阿拉城主一家子有這樣莫名其妙的好感。

他在看奧布里,奧布里也在看着他。

這位城主大人一路走來的時候目光原本是在希瓦爾上的,似乎有些詫異自己的這個兒子怎麼會在這裡,不過他很快就移轉開了目光,投到了仙妮身上,眼神帶着一些寵溺和無奈。

顯然,他已經猜出了這件事是仙妮乾的。

最後,他的目光從仙妮身上跳開,落在了仙妮身上的那人,愣住了。

實在是諾曼的裝扮氣質和這個環境太格格不入了,就像是在爭奇鬥豔的萬花叢中放入了一根粗糙的樹幹那麼醒目,想不讓人注意到都不行。

這樣的一個傢伙,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場合?這應該是哪位僕人的鄉下親戚吧,是誰這麼大膽,准許她進來的?還是說這個大膽的僕婦膽大包天,擅作主張偷溜了進來?

這是奧布里心中第一時間閃過的念頭。

他正準備喊人把這傢伙給趕出去,但是當他看到對方看向自己的目光的時候,心中不禁生起了一絲莫名的情愫。

那是一種古怪的溫暖和親近感,那讓他把自己本來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吞了回來,沉默不言地走近了。

待奧布里來到主位之後,父子三人分別問候,然後仙妮趕緊把旁邊的沙利婭介紹了一下:“父親大人,這是我剛認識的好朋友,沙利婭女士,這次的比賽我邀請了她一同前來觀賞,希望你不要介意。”

原來是仙妮的朋友……

奧布里對他的這位女兒確實非常溺愛,笑着開了個玩笑:“如果我介意了會怎麼樣?你是不是會再一次地消失一整晚?”

這讓仙妮臉上一紅,嗔道:“父親大人,我已經就這件事對你道過歉了!”

奧布里搖搖頭,依舊笑道:“是的,我也接受了你的道歉,但是我不希望這樣的事情再發生,所以她既然是你邀請來的朋友,那就請坐下一起欣賞接下來的表演吧。”自始至終沒和沙利婭說上一句話——這很正常,對於奧布里這樣的大人物來說,能允許這位婦人留在這個大廳裡坐在這個位置上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怎麼能奢望他主動去和這位一看就身份低微的婦人對話呢?

在奧布里的吩咐下,幾人這才坐下,奧布里也沒有再和仙妮說話,而是轉過了頭去,和他的兒子閒談起來:“希瓦爾……”

衆人又坐了一會兒,期間僕人們送上了一些飲料和點心,最後奧布里就把管家叫過來,吩咐可以開始了。

關於這個比賽諾曼在剛到杜阿拉的時候就聽說過了,他原本以爲這種挑選舞蹈老師的比賽會是讓選手們一個個上來表演一番、分別仔細評定呢,沒想到在管家的安排下,一位位的參賽者從側門逐一進來,散落在他們面前的這塊碩大的圓形空地上站定。

總共有十八個人,看這架勢,竟是要一起表演,一場決勝負?

諾曼一邊在體內瘋狂地催生魔力,一邊這樣想着,同時,他的視線在眼前這些舞者中的一位身上多停留了兩個呼吸的時間。

那是一位男子,一頭亂糟糟的頭髮披在頭上,看着很頹廢,身上的衣服也不怎麼好,有些地方甚至都已經破口了,看着不像是著名的舞者,反倒像是大街上隨處可見的流浪漢。

這個他見過。

諾曼記得,他們在剛到杜阿拉、在小酒館裡探聽消息的時候,他見過這個人。

當時就是這個人向小酒館中的人描述了他在傑貝爾丹納施展精神風暴的場景,描述的和當時的情景一模一樣,但是自己卻是想不起來自己當時有審判過這個人,所以諾曼對他的印象還是有些深刻的。

這麼巧,在這還碰到了?

諾曼眼神停留的時間有些長,似乎被那人注意到了,也回看了過來。

諾曼不慌不忙,並沒有馬上把自己的視線轉到一邊,而是繼續饒有興趣地看了他一眼,這才把目光轉到了一邊。

可能是因爲知道自己這身裝扮在周圍的人羣中有些扎眼的緣故,那人也沒有多在意,在諾曼轉過視線後,他也重新把目光收了回去。

而在這邊兩人一對視的功夫,諾曼身邊傳來了仙妮的聲音。

“沙利婭,你覺得誰會成爲我的舞蹈老師?”

諾曼一側頭,看到仙妮正盯着自己看,眼睛溫和,眉眼如月。

他能覺得個啥?

諾曼也懶得想這個無聊的問題,乾脆就指向了那個像流浪漢的傢伙。

“他吧。”

這一指,把周圍的人視線都牽引了過去,然後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個像是流浪漢的舞者。

“呵。”

諾曼旁邊一個男性的聲音傳來,“我剛好跟這位女士的看法相反,要我說,這位先生的希望是最小的。”

這是坐在諾曼左側的一個人,三十歲左右的年紀,穿着一身典雅的貴族服飾,衣服下面的肌肉卻是包裹不住,非常健碩,簡直要從衣服下面爆裂開來,一看就是位有實力的騎士。

這是跟着奧布里一起進來的一行人之一,也獲得了入座的權利,應該是奧布里的貼身侍衛之類的人物。

大貴族家庭中的親情關係確實不是普通人家可以想象的,奧布里沒有邀請他的兒子們出席,卻給他自己的手下準備了座位,就可見一斑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奧布里的這些夥計們可能比他的兒子們更讓他信任。

而此刻,這位大人看着諾曼的眼神中那一抹鄙夷怎麼都遮擋不住,彰顯出他的高貴身份來。

不過這位先生倒也不是無理由地胡說,接下來給出了他的見解,顯出了他的教養來:“雖說服裝不能代表一切,但是要知道,那些有實力的舞者都已經成名了,有一定的家底。在這種場合下,他們肯定會穿上一身合適的服裝來出席,這人穿成這樣,顯然是一位落魄的舞者,這本身已經說明了他的實力是不太夠的。”

這番話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在他說完之後,希瓦爾那邊還有一個人之前跟着奧布里一起進來的人也開口了:“克拉倫斯,仙妮小姐的朋友會這麼說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這麼多人裡面,也就那人穿着最爲特殊了,一眼看到並不出奇,你無法要求所有人都像你一樣能想到那麼多。”

這話看似解圍,實則卻是在諷刺諾曼沒有見識,在場的人大部分都能聽出來。

這兩人幹嘛針對他?

諾曼有些不解,但是一轉頭看到他們身後站着的那些僕人中夾雜着兩位穿着典雅、明顯不是僕人的男子後,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顯然,因爲他和希瓦爾的出現,他們的同伴要爲他們兩人讓座,這讓兩人心中有些不爽了。其中,希瓦爾是侯爵大人的兒子,他們爲他讓座是應該的,所以也沒什麼好說的,可是他這個沙利婭女士算個什麼貴?

要他們這些高貴的貴族爲他這位鄉野村婦讓座,這也就難怪會讓兩人讓他們的同伴抱不平了。

奧布里沒有去理睬他們之間的暗涌,而是眉頭一皺,把管家叫了過去,低聲詢問了起來,應該是在問這流浪漢一樣的舞者先生爲什麼能夠站在這裡的原因。聽到管家在他耳邊的一陣低語後,眉頭這才漸漸鬆弛下來。

“我也覺得這位先生很特別呢。”

仙妮這時開口了,“就算他是一位落魄的街頭舞者,但是能夠出現在這裡,這也證明了他是有一定實力的,說不定就能震驚我們所有人了呢?”

她雖說嘴上說着“說不定”,但是語氣卻很是篤定,似乎在她看來,諾曼說的絕對不會錯,諾曼說了這人一定會勝出,那這人就一定會勝出。

如果他真是那位傳說中的聖者大人,是那位才華橫溢的先生的話,他的眼光肯定比她家中的這些粗俗的騎士要高得多的。

仙妮這麼相信諾曼,諾曼自己此刻卻是“羞怯”地低下了頭去,似乎正在爲自己剛纔荒誕的言論感到羞恥,完全就是一副沒見識的鄉野村婦被人戳破了牛皮之後的慚愧模樣。

這讓仙妮看到後,心中隱隱有些好笑,覺得可愛:如果不是她見過他的真身的話,還真要被他的這一番表演給騙過去了呢。他的表演實在太生動了,裝一個鄉野村婦裝的毫無破綻,只不過他一直這樣裝不會累嗎?

這讓仙妮又有些心疼,也愈發堅定了自己堅決不對任何人戳破諾曼身份的決心。

他努力去做的事,自己肯定是要支持的。

仙妮這個昨天“剛認識”沙利婭的都出聲支持了,希瓦爾這個當初把諾曼他們一行人招攬進城主府的卻是半聲都沒吭:一邊是父親的私人勢力,一邊是沒什麼價值的鄉野村婦,像他這樣的聰明人當然知道該怎麼選擇。

這邊廂,隨着諾曼的認慫,挑釁事件並沒能掀起什麼風浪來,那邊廂比賽終於要開始了。

“感謝各位大師來到此處,共襄這場盛會。我相信對於各位大師來說,這本身也是一個切磋技藝的好機會……”

管家上場致辭,然後宣讀了比賽的規則:“……馬上將進行第一項比試:接下來,樂團會演奏一首曲子,請各位大師隨着曲子起舞,體裁不限,動作不限……”

聽完之後諾曼總算知道了這舞蹈比賽的規則。

原來還真是大家一起比試,不過卻和他想象的還稍有差別,並不是一次性選出決勝者來,而是選出三位得分最高的舞者,進入到最終輪的比試。

至於評分嘛,在場的人都有評分權,不過最專業的評分還要來自於兩側——在他們這一排座位的兩側,總共位列四位專業的評委。

這些評委也都是奧布里帶來的,都是專業的舞者,或許在專業技術上他們還不如舞池中的很多參賽者,但是在辨別出誰跳得更好這種事上還是有很專業的發言權的。

瞭解了比賽規則後,樂團一側有一人獨自緩步走了上來。

那人手上拿着根小木棒,來到樂團的最前方站定,向着這邊遙遙地行了一個禮後,轉身面向樂團站定,就那麼站着不動了。

這陣勢……

諾曼看着那麼多人的樂團,看着那些樂器的種類,再看看那個背向他們的古怪傢伙,隱隱猜到了什麼。

“那人是誰?”

“這是要幹什麼?”……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尤其是那些騎士們。

他們或許關注過傑貝爾丹納的禁咒事件,但也就僅限於此了,大多不會去關注那位聖者大人的另外一方面的事,尤其是其中的一些細節,他們更是不會知道,所以完全摸不着頭腦。

倒是在場的幾位專業的評委,看到這一幕都是忍不住眼睛一亮,聯想到了什麼。

而在舞池中的那些選手們,有些人轉過身看到了這一幕,不禁輕“咦”了一聲。在這樣的感染下,舞池中的選手們越來越多地注意到了身後的場景,面上表情紛紛變色,有興奮,有忐忑,有激動,有緊張,各不一樣。

能夠站在這裡的舞者,絕大部分都是從傑貝爾丹納來的,他們當然知道他們身後的這一幕代表着什麼,這也是讓他們紛紛變色的原因。

最終,那面向樂團的人手中的小木棒一挑,小提琴聲伴着鋼琴聲響起。

這旋律對於諾曼來說實在太熟悉了,正是被他用作背景音樂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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