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說看,然後再討論我會不會殺死你這個問題。”我從她的口氣裡聽出了些不同尋常的味道……也許事情和我想象得有點出入。
“你確定要他們也在這裡旁聽?有關你和我的事情?”夜晚的唯安塔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微笑。而我看了看半人馬和暗精靈,向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庫爾蘇勒是我的朋友,我沒有什麼必要隱瞞他。那位女精靈女士……我想關於我,她知道的事情比你更多。”
庫爾蘇勒滿意地低哼了一聲,用寬大的手掌輕輕拍了拍我的肩頭:“我會幫你看好她,我的朋友。在她所說的事情沒有令你滿意之前,她哪裡都去不了。”
而瑟琳娜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用眼神對我說:啊哈?撒爾坦什麼時候可以如此信任一個人了?
而我無聲地看了回去,告訴她:當然是在彼此有利用價值的時候
。
“那麼,如果你所願,就從我還沒遇到你們開始。”唯安塔坐直了身子,靠在被電弧烤得焦黑的木牆上。而半人馬默不作聲地上前一步——我們三個人將她包圍了起來。
“那時候我隱藏在月光山谷的地下——你們是這麼叫那個地方的。在慢慢成形,對任何事情都渾渾噩噩,缺乏興趣。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吞噬那些往來者的精神力量和靈魂,然後把他們記憶中有趣的東西複製到我的腦子裡——一點一點了解這個世界。我沒法兒走出那裡,因爲離開了那裡的魔力供應,我的身體就可能崩潰。而不是像現在——”她略顯得意地打量自己被黑髮包裹的身體,“走到哪兒都不怕。”
“後來有一天一個人走進來了——在白天的時候。我不大喜歡陽光,白天很少出來走動……可是那個人似乎發現了我,停留在山谷裡,一直等到了晚上……”
“穿白衣服的人?”我打斷她的話,皺起眉頭問道。
唯安塔看了我一眼,像是打定了主意我們不會傷害她一樣無視我的問題,繼續說道:“我對他也挺好奇,不知道他是真的發現了我,還是僅僅爲了那裡的礦石——在那之前我就已經佈置了一個幻境……雖然是依靠本能,又很簡陋,可是對付普通人倒是足夠了。我趁他沒留神的時候把他帶進我的幻境裡,並且打算像往常一樣,吃掉他的精神力再吃掉他的靈魂……可是那傢伙竟然識破我的幻象,又差點殺死我——順便說一句,他可比你厲害得多。”
我沒搭理她。
“噢,那個人的確是穿着白色的衣服——我記得在月光山谷見面的時候就告訴過你。那時候你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我只是想要確認一下而已。那時候沒有殺死你,是因爲你僅僅是依靠本能行事……我只當自己放過了一隻貪吃的狐狸。”我冷冷地說道,“然後呢?”
“然後我發現他果然是對我感興趣——他先是看了我很久,然後搖搖頭自言自語地說:‘還不夠強大。’接着就爲我佈置了一個挺不錯的鍊金法陣,魔力彙集的速度頓時增強了上百倍。然後他給了我一個名字:唯安塔,並且告訴我,在以後的某個時候會來看我,要我等他。”
“他的目的是什麼?”我思索着,卻始終抓不住重點
。白衣人就是西蒙,然而這個東大陸的傢伙跑來這裡,又在暗地裡將西大陸攪得快要翻了天,又是爲了什麼?如果說他知道了魅的靈魂原本是屬於黑暗女士塔克西斯的一部分的話……他又想要做什麼?
我嘗試着將自己帶入他的角色,卻無論如何也理不清頭緒。
“他的目的?呵呵……慢慢聽,你就會了解了。如果沒法兒殺死你的話,我倒更喜歡看見你困惑痛苦的樣子。”
“你真是個稱職的女妖。”我不冷不熱地誇獎了她一句。
瑟琳娜拉了一張還算完好的椅子過來倒坐在了上面,將手臂撐在椅背上,擺出了傾聽一個長篇故事的姿態。
“後來遇見了你,把我弄成了兩半——幸好那時候我已經能夠凝聚形體了。在你走後我就嘗試着第一次把自己變成某種真實存在的東西……恰好一個女妖闖了進來。我喜歡她的樣子,就幹掉了她,把自己凝聚成她——於是也就出現了這個該死的唯安塔,生活在白天的唯安塔。那愚蠢的小東西以爲這世界上只有她一個人,幻想着自己是一個普通的、流落在山谷裡的女孩,並且經常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每到晚上我都得花大力氣修復自己,然後在白天之前把自己弄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所以,你看着吧——我不得不爲了那個小蠢貨建了一座高塔,然後在白天的時候把她鎖進來,並且在晨昏交接、意識模糊的時候努力地暗示她——‘你現在被一個邪惡的巫婆捉住了!你要在這裡等待王子來救你!’”
“西蒙不是要你等他麼?”我問道。
“這當然是以後的事情!”魅氣憤地說道,“我是在夜裡凝聚好了自己的身體的,然後西蒙就出現了。他說要我爲他做一件事情——”
她又變得得意起來,看了看我,用手指向我這邊戳了戳:“就是有關你的事情。”
一種極度不安的感覺頓時在我的心頭升騰起來:那個人知道我?
他爲什麼會對我感興趣?女妖對我所做的一切,可都稱不上善意……甚至就在剛纔,她還試圖殺死我……西蒙要她做的就是這件事?
我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挺難看——被一個強大到可以輕易打敗巨龍的人盯上可不是好事兒——那感覺就好像被星界的某個神祗盯上……縱然隔着兩個位面之間的晶壁的阻礙,然而還是渾身不自在
。
魅仔細地觀察我,然後陰森森地笑了起來:“他要我殺死你——”
“你是什麼時候凝聚成人形的?”我沉默了一會,問她。
“嗯?大約五十多天前?”魅頗具人性地聳了聳肩,“誰會記得那麼清楚。”
我的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並且很想用一個魔法令她體會一下“生不如死”的滋味。西蒙在與巨龍戰鬥的時候,從時間上來說,已經是在她凝聚之後了。如果那個傢伙想要殺死我,大可一劍了結我——我可不相信隔着那麼近的距離,像他那樣強大的存在會感覺不到我的氣息。
“那麼,你在撒謊。”我沉聲說道,“令人在精神上,或者在靈魂的層次上感受到痛苦而不傷及肉體,我可是大師。如果你再試圖欺騙我,我一準兒會讓你後悔從嘴裡吐出來的每一個字。”
她撇撇嘴看了看我,然後似乎又想起了剛纔的兩個法術——“震顫電擊”、“連環閃電”,神色立即收斂了許多。
“好吧,你真是毫無幽默感。”她笑了起來——與白天的唯安塔完全是兩幅模樣,“他告訴我,他需要一個我的孩子。”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試着弄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你是說……他需要你爲他生出來一個他的孩子,還是他需要一個你的孩子——無論是誰的?”
“都不是。”魅似乎越來越放鬆,甚至像模像樣地搖了搖她的手指,“他說,他需要我和一個‘類神’生一個孩子。”
庫爾蘇勒似乎並不瞭解“類神”所代表的含義,但我與瑟琳娜卻驚訝地對視了一眼。
“類神”……我和現在的瑟琳娜都當得起這個稱呼。實際上所有的魔法師——不包括魔法學徒——都認爲掌握了魔法力量的自己是已經超脫了凡人的存在,是更接近於神祗的生物,於是我們稱呼自己爲“類神”。
關鍵在於,西蒙要求這個魅……這個擁有了塔克西斯的靈魂的魅……甚至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認爲是一個極度虛弱、還未覺醒的神祗分身的魅,和一個“類神”生一個孩子
!
雖然不知道這樣的後代究竟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然而……神祗的靈魂和精神力強大的魔法師共同作用所產生的後代……
我只知道他會很強大。
甚至強大到超越“半神”。
他要這個孩子做什麼?
“那麼……”我艱澀地開了口,“他要你來找我?他知道我在這裡?”
夜晚的唯安塔似乎想要再說出些令我“難過”的話來,然而她似乎又注意到我此刻的表情異常嚴肅,並且帶着某種可怕的氣息,還是明智地說出了另外一句讓我稍感安心的話:“不,他不知道。我只是碰巧發現了一個魔法師……結果就碰上了你。真是倒黴。”
“那麼你現在……”瑟琳娜顯然也對這個故事產生了興趣,“已經?”
“沒錯兒。”魅挺了挺自己的胸口,“我能控制自己的身體凝聚,當然也能控制其他事情。”她又斜着妖豔的大眼睛瞟了瞟我,“只是這個傢伙真是差勁——我第一次使用自己的真實形體而不是精神力造成的幻境,他竟然——只有三分鐘!從前那些死在幻境裡的半人馬,可是他的十倍!”
庫爾蘇勒發出一陣奇怪的聲音來,而瑟琳娜乾脆放聲大笑。我的臉上變幻不定,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來……
這兩個傢伙笑了足有一刻鐘——還包括那個得意洋洋的魅——然後瑟琳娜才忍住笑意,用纖細的手指指着我:“好吧,撒爾坦,我不得不承認,如果這是你重生之後的第一次,算得上是相當不錯了……”
而庫爾蘇勒努力緊繃着自己的臉,眼睛卻在像我的某個部位瞟來瞟去——我不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人類身體的那部分做比較,還是用馬身的那部分做比較。
我深吸了一口氣,令自己的神色恢復如常——至少我覺得是這樣,然後問她:“你是說,你已經懷上了我的孩子。”
這一次瑟琳娜收斂了神色,但庫爾蘇勒還是不明所以。
夜晚的唯安塔點了點頭:“所以我說過,聽了我的故事之後,你就更不敢殺死我了
。我看得出來你挺怕西蒙……呵呵,如果你殺死我,被他找到——我打賭你的下場比我還要悲慘。”
“西蒙到底是誰?能讓你……害怕?”瑟琳娜終於忍不住問我。
“一個東陸人。”我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很強大的東陸人。”
“有多強大?”她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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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三百年前的我。”我說出這句話,她立即沉默了下來。
無論是白天的唯安塔,或是夜晚的唯安塔,似乎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自然也沒有人會爲她講述歷史,講述有關法師們的秘密傳說。她和庫爾蘇勒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同時感受到了房間裡的異樣氣氛。
然後她開了口:“那麼,現在,你是打算放我離開,還是自己離開?”
“那麼,他需要這個孩子來做什麼?”我沉聲問道。
“我哪裡知道——他讓我可以凝聚成現在的樣子,我當然會報答他。”魅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這個小傢伙,就是我給他的禮物。”
我擡起頭來,凝視她的雙眼,而她用挑釁的眼神滿不在乎地看着我。我站起身來,在月色下緩緩說道:“如果你不知道西蒙爲什麼需要你的孩子,那麼我可以等到他來找我的那一天。現在這個孩子——一半的所有權在我。不……不是一半,而是全部。所以從今往後,你必須要跟我走,或者說,你將是我的囚徒。”
“你竟然這樣對待我?!”魅難以置信地看着我,“是西蒙想要這個孩子,是西蒙!你僅僅是一件道具而已,你憑藉什麼擁有‘全部的所有權’?!”
我在她的面前蹲了下來,用手指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湊近她的臉,直到她開始閃避我那發出綠色熒光的眼睛:“給我聽清楚——西蒙的確很強大,但還沒有強大到要我在這種事情上也做出退讓的地步。也許你還沒弄明白,那麼我現在就告訴你——在西大陸、在這個位面,直至世界毀滅的那一天,沒有任何人,能夠這樣威脅我。從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如果某一天,西蒙.崔舍站在我的面前,要我交出這個孩子,那麼——深淵地獄歡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