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已經升到了中天,月色下的景緻卻並不美好。我受了重傷,珍妮昏迷不醒。一個暗精靈生死不明,兩個狂化武士變成了血霧。然而地面那個人卻只消再舉一次劍就能將我殺死……
這時候迪妮莎忽然輕聲笑了起來。
“你還是你啊,撒爾坦。說這些話,想要讓我對你心存愧疚。你總是這樣,覺得自己的委屈與憤怒是世界上最了不得的事情……想要全世界爲你讓路。”她擡起了頭,我的心卻冰冷了起來——她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
但她接下來的話又令我心中一喜:“但是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你應該慶幸我的老師對我教誨使得你逃過了一劫。現在的我是一個新我……過去的恩怨再與我無關。實現了我對蘇珊的承諾以後,我將不再理會你的事情——只要你做得不要太過分……我將會去追隨我的老師。”
你們大概想象不到這些話從一頭龍的口中說出來會帶給我怎樣的震驚……她竟然有了一個老師?!除諸神之外,什麼樣的存在能夠成爲一頭龍的老師?而且……那老師對她的影響是如此之深,以至於她的臉上竟然露出了那種試圖超脫世俗的情感……真的是某位神祗降臨在這個位面了嗎?
“你的老師……”我處於震驚之下,艱難地開了口,“是神?”
“呵呵,你沒必要這麼恐懼,撒爾坦。雖然你的從前的所作所爲在這個位面上稱得上是滅絕人性,但你我都知道,相對於諸神在深淵地獄裡玩的那些把戲,你已經純潔得像個嬰兒了。他們不會爲了你而降臨主物質界——又不是沒有過神祗降臨,然後被殺死在這個位面的先例。”她的眼睛裡閃爍着光芒,彷彿因爲想起了那個神秘的老師而激動起來,“我的老師,是一個人類。一個來自東大陸徹爾尼茲的人類。”
“人類?!”我驚訝地站了起來,引發了肋下的劇烈疼痛,“你瘋了,迪妮莎。”
她平靜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聳了聳肩——多麼人類化的舉動。“在遇到他之前我也這樣認爲,然而……他……”她思索着,似乎不知道應該怎樣去形容那個人,“他……和所有的人類都不一樣。”
“他教會了我這個。”她頓了頓插在地上的巨劍,“劍氣……他是這麼說的。但是我爲這種力量想了一個自己更喜歡的名字——鬥氣。”
“一個人類?一個人,領悟出了這種力量?”我感到不可思議,“這怎麼可能?魔法是建立在人類歷史千萬年的經驗積累當中才產生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超越整個人類的羣體的智慧?”
“所以他成爲了我的老師。”迪妮莎平靜地說,眼睛裡又泛起那種奇特的光亮,“他的名字叫西蒙·崔舍。”
“也就是說,他在一百多年前遇到了你……然後他直到現在還活着?”我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他不但活着,而且身體健康到了可以使用這種強大力量的地步?”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撒爾坦。”迪妮莎輕蔑地看了我一眼,“你想找到一種健康而舒適的永生方法,一種不用將自己轉化成巫妖、或者給自己的身體裡灌注你們法師弄出來的那些奇怪的藥水的方法。還是放棄你的念頭吧,我的老師不是你可以招惹的。他在遇見我之後回到了東大陸,而不久之後他即將歸來,繼續尋找一些東西。”
“好了,現在我要走了。”她拔起了地上的長劍,嘆了一口氣,“甦醒的第一天就這麼無趣,更無趣的是遇見了你。”
她竟然真的放過了我。她現在真的是一頭龍嗎?原本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我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一下子老去了幾十年。我看着她的背影即將消失在大路盡頭茂盛的叢林裡,忽然大喊了一句:“剛纔的承諾,你會兌現嗎,龍?有關下一次見到你時候的承諾!”
她沒有回頭,只是遠遠地揚了揚右手,向我露出四根手指……而我完全弄不清楚她要表示的是什麼意思。
我撐着魔杖在石頭上坐了一會兒,讓自己的呼吸平緩下來,然後又去看珍妮。真是讓人頭疼……我前幾天才讓她脫離了生命危險,到今天又變成了這種狀況。我並不是那種想要幫助美少女成就大事業的好人,也不是那種見到尼安德特美女的樣貌就被迷昏了頭腦的白癡。之所以要把珍妮帶在身邊,是因爲我需要那個“安塔瑞斯之盾”。
三百年前我在世界之樹下被圍困住,就是因爲我需要借用它的力量。然而自我死後世界之樹就被可惡的巴卡拉斯施加了封印,憑藉那股天地之間最強烈的“生者魔力”抗拒一切黑暗屬性的生物接近——這是一頭多麼可惡的龍!他這樣做僅僅是因爲我!
所以我需要同樣擁有龍族氣息的盔甲來帶我衝破那層屏障——在我重新獲得了所有的力量之後。然而從前的我愚蠢地愛上了一個女人,將那片龍鱗融和了她的血液製成了一件鎧甲,於是今天我不得不帶着具有她血統的後代——天知道是她和哪個雜種生出來的後代——在西大陸上走來走去!還要負責保護她的生命安全!
北方的那個精靈大法師,化爲人形的安塔瑞斯,火龍巴卡拉斯,神秘的東大陸人……這些從前都不會被我放在眼裡的傢伙如今都變成了我需要仰視的存在……天哪,我,死靈君王,毀滅與黑暗的代言人,行走在人世間的半神,我怎麼能夠忍受這樣的恥辱!
迪妮莎對我威脅隨着她的離開而遠去,我的情緒卻壓制不住地狂躁起來。就在黃昏的時候,我竟然還對珍妮升起過柔情……那種可怕又噁心的感情,那種註定要被背叛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