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6 教育

據聯軍方面的戰場統計,截止到目前爲止,聯軍傷亡已經超過三萬,其中有一半以上都是來自卡梅爾的施法者,戰場交換律大概是一比五,平均每一個卡梅爾施法者死去,就意味着五個帝國施法者殞命。

這個比率看似可觀,可所有人都知道,遠遠不夠。

卡梅爾政府已經意識到施法人員的重要性,宣佈從今天開始,所有卡梅爾公民除了參加必要的軍事訓練,還必須參加政府組織的施法培訓。

因爲戰場上,意識決鬥的盛行,以及總統先生親身體驗,卡梅爾這次只是順便一提,美國國會就通過了有關進一步擴大意識網影響範圍的一份“軍隊特殊安全法案”。

該法案規定在軍隊校級以上,以及任何被認爲處在關鍵崗位的軍官,從法案通過之日起,一個星期時間內,務必加入意識網,接受卡梅爾監察部門的監督。

對此世界輿論紛紛譁然,認爲這條法案等於是把美國軍隊直接置於卡梅爾的管理,不少自由派人士憂心忡忡,認爲政府可能會得寸進尺,下一步這條法案可能會用於普通人。

他們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事實上,如果不是考慮到大衆的接受能力,美國總統早就想這麼幹了。

因爲戰爭需要,卡梅爾甚至已經幫其他國家的士兵培訓魔法,並將大部分人釋放魔法的方式從“申請、允許、使用”這個民用體系直接改爲卡梅爾軍隊體系,也就是“使用、監管、禁止”,之前是默認不許可,現在是默認許可。

因爲魔法出色的“保命”作用,幾乎所有的士兵都踊躍報名,第一批非卡梅爾的軍方施法人員已經開始形成。

卡梅爾這麼做等於是變相打破了自己對魔法的壟斷地位——不過到了現在這一步,壟不壟斷已經不重要了,儘快形成戰鬥力纔是最重要的,除了至關重要的監察權利,伊凡已經決定把整套魔法體系逐步公開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種技術擴散。

大部分人都從卡梅爾的這些行爲中,多少猜出了前線戰局的形勢——除了賣戰爭彩票保險公司的人,大部分都顯得有些慌亂,對於這場戰爭的重要性,軍方,媒體,政府,專家,一天24小時在新聞上輪軸轉的聊,在這樣密集的信息轟炸下,別說是成年人,就連現在的小學生,也會在課餘聊這些話題。

當然,他們大部分關心的是要是地球贏了,許多網絡遊戲說不定又能繼續開放——說到這裡,不得不說之前出過的一件新聞,有許多年輕人因爲玩網絡遊戲,想盡辦法拒服兵役,還有人到了軍營之後,還想辦法跑回去玩,爲此許多國家都通過臨時法案,戰爭時期禁止遊戲公司運營。

說起來,這個規定和很多年前,Z國在那次大地震期間,禁止一切娛樂的做法有些類似——唯一不同是,那時候輿論上還有一部分人會抱怨,現在基本已經是統一了。

大家都說這場正在進行的戰役將是整個戰爭走向的關鍵點,堪比二戰時期的斯大林格勒保衛戰,這個說法卡梅爾方面沒有認同,但也沒有否認。

有一點是肯定的,這次戰役很重要。

往壞處想是人類的天性,即使整天沒事,大家也會隱隱期盼着世界末日,更別說現在有事。

在一次公開記者招待會上,被問到如果這場戰役失敗會有什麼後果時,李立天作爲卡梅爾政府發言人,只說了一句話:“不管情況如何,我們將戰鬥到底。”

這話還算積極,起碼沒用“抵抗到底”的字眼。

……

KL3300的案子寧州法院已經受理了,律師上午去了法院,和控方初步接觸了一下,回來見到嚴可守的時候,臉色不是很好看。

預定的妥協方案對方完全不接受,在針對KL3300的問題上,對方死不鬆口,一心一意要把事情鬧大——這其中固然有利益的成分,畢竟AI技術意味着無數人的工作崗位,聽說網上就有一大票人公開表示給受害者捐錢,支持他們打這場官司,更別說被AI技術摧毀的一大票各種各樣的公司了,但最重要的理由只有一條——仇恨。

KL3300的“管理”已經在幾個受害者心理造成了陰影,這種情緒纔是決定一切的關鍵。

檢方的證據很全,第一手的錄像資料(諷刺的是,這個錄像資料是KL3300自己記錄的,它自己甚至沒有權限銷燬),中科院對於KL系列AI的權威技術報告,事發時的幾個在旁的人證,以及嚴可守他們幾個在公安局的口供。

鐵證如山,完全無話可說。

這些嚴可守全都知道,也有心理準備,不過真到了這個時候,情緒上還是有些無法接受。

對方對KL3300的控告是基於一臺“機器”,而不是一個人,他們主張AI是一種“存在安全威脅”的、不完善的機器,和會傷人的玩具一個性質,所以需要銷燬。

這個立論被法官接受了,事前KL3300甚至準備在法庭上爲自己自辯,但因爲這一條,他失去了這個機會——一架機器是沒有任何權利的。

聽律師說道這裡,嚴可守自嘲般的笑笑:“人也存在安全威脅,沒人能保證一個人永遠不會殺人……”

懂得犯罪的AI纔是完美的AI,嚴可守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諷刺的是,在控方的訴求中,還有一條是讓KL3300給他們道歉,而不是讓嚴可守他們道歉。

“他們不會如願的。”律師走之後,嚴可守的屏幕上出現一行字說。

政府那邊已經完全沒有指望了,社會形勢這麼嚴峻,物價飆升,就業下滑,許多城市都出現了白領因爲失業,換不起房貸房子被銀行收走的悲劇,當然更悲劇的是那些還在堅持還房貸的——因爲房價劇烈下挫,他們要還給銀行的錢甚至超過房子現有價值的十幾倍,歷史上出現過很多次的場景又再一次重複。

全世界不論是哪個國家,都開始出現靠領政府救濟活下去的,徹底的無產階級——沒有家,沒有工作,除了一張需要被餵飽的嘴,他們一無所有。

每個政府都在找各種各樣的靶子來轉移大家的注意力,AI是再理想不過的犧牲品。

“之前我跟你提到過的那個辦法……你覺得怎麼樣?”嚴可守對着麥克風說。

一旁的趙真雪扭過頭,看了嚴可守一眼,想說什麼但沒說。

“嚴先生,你沒有必要爲我冒險,”KL3300說,“而且我記得您說過,你很反感這種行爲。”

“別管我,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

“如果您一定要堅持的話,我不反對。”KL3300說,“我不存在倫理上的困擾。”

看着這段話的末尾,那一閃一閃的光標,嚴可守仔細思考了好一會,用力在鍵盤上敲出一段話來:“那就這麼定了。”

……

維倫雄心勃勃規劃的“電氣化”進行不到幾天就宣佈破產了——原因很簡單,因爲這場戰爭。

如果在一年前,有人告訴維倫說一個億(在帝國這是億和兆一樣,相當於行政單位)也會出現人力危機,維倫一定認爲對方是在夢囈。

但夢囈現在已經成爲了事實。

億夫長剛剛發來第五次徵集施法人員的命令,維倫照例將這個命令在意識網中向下傳達,但和前幾次不一樣,過了不到一會,許多向他一樣,負責後方的兆夫長就紛紛迴應,他們這一次很難找齊那麼多符合標準的人。

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當施法者的,就像不是每一個人都能作爲鐵鏟一員一樣,在帝國,最底層的施法者通常都是百夫長這個級別,在軍隊裡,他們通常負責維繫軍隊秩序,通過意識網傳遞戰場情報,在戰況需要的時候,用魔法提供支持,在後方,這些人往往是一羣工人或者農民的頭領,掌握着一定生產技能,必要的時候通過意識網控制的方法,進行高效率的集體生產。

一個普通人要成爲這樣一名合格的施法者,經歷的過程是非常漫長的——首先第一點,意志上的合格,合格不是說需要意志多麼強大,而是清晰,施法者是管理者和被管理者爲一體,期間需要不斷接受控制,以及控制其他人,需要隨時明白自己要做什麼,因爲施法者往往是帝國執行事務的基礎——不管是生產還是戰鬥,他們掌握着全部細節。

第二點就是智力上的合格,一般都是特指對魔法的掌握情況——魔法是一種基於想象力的技巧,大部分帝國的施法者施法往往從自身感官出發,比如一個空間門,就需要施法者想象施法的目的地和作用目標,這種想象力不是憑空想,而是一種思維層面的描繪,而且這個過程要快,這需要一定的“智力”基礎,缺乏想象力的人是不太能夠作爲施法者的,事實上在帝國,大部分人的想象力都不是那麼合格——想象這種行爲本身就是知識的碰撞,是現有信息在大腦內的二次加工,而在帝國,因爲先天知識的匱乏,缺乏想象力幾乎是大衆的通病。

除了魔法,智力上的要求還體現在其他方面——比如數學,對魔法的掌握到了一定層次,爲了保證足夠的施法精度,大部分施法者都會逐漸將感官施法慢慢轉變到用理智構建魔法,爲什麼大部分法師都對數學感興趣,因爲魔法和數學之間是天然聯繫的,但對於這個平均數學知識還不到小學三年級的世界來說,這個水準往往只有萬夫長,甚至兆夫長才能達到——真正的萬中無一。

如果按照以往帝國的戰爭模式,就算戰爭再過慘烈,也往往都是底層人先死,施法者後死,絕對不會出現施法者不夠用的情況,但是現在,隨着皇帝將施法者集中起來使用,這個問題終於暴露了出來。

前幾次徵集施法者幾乎已經將後方所有夠得着條件的都拉了上去,包括許多百夫長,因爲這個原因,後方的許多生產活動都受到了影響,許多農夫種了一輩子的地現在卻突然不會種了,鐵匠面對熟悉無比的鍛爐,卻不知從何下手——即使是這麼簡單的工序,對於帝國大部分底層人來說都顯得過於複雜,因爲之前大部分的工作其實都是百夫長代勞的,除了一些身體層面上的勞動記憶,大部分人都對他們一直從事的工作一無所知——他們是真正的奴隸,連思考的權利都完全交了出去,失去了主人,他們連生存也做不到了。

維倫的“電氣化”自然也受到了影響——在這之前,鐵匠們好歹還能根據教授的示意,大概嘗試着打點東西出來,但爲了保證戰爭,幾次施法者徵集之後,接着上任的鐵匠們連鍛錘和風箱也不會用了。

按照維倫從地球上學到的詞彙,他知道這種情況就代表這個“億”的戰爭潛力已經挖掘殆盡了,雖然維倫很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但他知道這的確是事實。

按照皇帝的新標準,能夠參加這次戰爭的施法人員既要熟練掌握魔法,又要互相之間形成配合,甚至還要有靈活應變能力——相當於精銳施法者的能力。

在帝國,這樣的人才通常都是獨當一面的萬夫長了,而在這次進攻中,帝國的傷亡已經接近十萬左右,從這個層面來理解,也就是十個“億”失去了戰鬥力,實際當然不會有那麼多,就像維倫負責的這個億,後來送去的施法者都是從百夫長裡面提上去的。

而據維倫所知,卡梅爾整個國家全部人口加起來,也就兩億不到,維倫非常清楚,他們是不存在這種“施法者耗盡”的情況的,他們的魔法培訓可以批量進行,因爲在地球上,每一個人都是潛在的合格施法者。

導致這種情況的關鍵原因只有兩個字——教育!地球上每一個人起碼都受過十年以上的教育,他們隨便派來一個高中生,在這裡就宛如天才般的存在,而帝國……甚至連教育這個詞彙都不存在,在帝國的歷史上,從來都沒意識到普普通通的平民有受教育的必要——他們是統治者眼裡的野草,既然早晚會死,又何必浪費時間呢?

因爲意識網,文字對於大部分帝國人來說是不需要的,所以這也造成了絕大多數帝國人都是文盲——也許他們在意識網裡瞭解了不少知識,但僅僅是感官層面的知曉,就像他們知道大地是圓的,星球圍繞着恆星轉,地震是因爲大地的震動,因爲缺乏精確描述,大部分人的知識都是模糊的,就好比簡單的圓周率,許多匠人都只是知道,“比3多一點點”,但究竟這一點點是多少……這種高端知識只有在鐵鏟這種專業機構才接觸。

原本意識網應該是天然的教育平臺,但是在帝國,這個平臺卻成了愚昧滋生的溫牀——統治者覺得平民沒有受教育的必要,因爲只要教好一部分人就能保證整個體系的正常運轉,而大部分平民也沒有追求知識的自覺,偶爾有追求知識的不凡者,也融入了帝國的統治體系,一生的才學往往都變成了對魔法技巧的掌握。

再聯想到地球無數的書籍中,提到教育的重要性,維倫覺得自己已經看到了帝國的未來,以及之前嘗試工業化完全無法進行的根本原因——他大膽的將自己的想法直接面呈皇帝,要求在帝國中普及教育!而且老師都是現成的,那就是地球上俘虜來的近千名俘虜!

皇帝沒有貿然同意,只是允許維倫先在他所在的“億”小範圍實驗,這個決定是有深層次考慮的——作爲曾經的法師,皇帝知道知識被普及後的結果,這就好像他和其他法師之間的關係一樣,當每一個人都目睹了真理的存在之後,就很難再聚集在同一個意志之下。

而且他同樣知道,爲了保證每一個人的學習效果,勢必要減少意識網對個人的控制——百分之百的控制是絕對不可能的,那會把人變成純粹的木偶,根本連學習都談不上,從這個角度來說,帝國現在的秩序,和意識網的存在是相輔相成的,動搖了其中一個,另一個也勢必受到撼動——一旦走上了這條路,就意味着未來充滿無數的變數,這一點,從地球的歷史就能看的出來。

皇帝不希望帝國內部發生變動,因爲他現在皇帝的身份大過一名法師,帝國的穩定是他意志貫徹的前提,但他又渴望看到新的力量滋生——不是因爲害怕失敗,事實上他也沒覺得帝國會失敗,一個“億”暫時失去動員能力根本算不了什麼,平民的智慧在他看來其實也和野草一樣,只要人口基數在,一段時間之後自然而然會出現,只是他以前一直以爲這種力量不值得注意,但地球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他的這個看法,當然,也只是一定程度,魔法的力量是高於一切的,對於這一點,皇帝從來沒質疑過。

所以這個決定,對皇帝而言只不過是再一次的一時興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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