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羅貝爾伯爵

阿基坦的緊張局勢長期以來就像一個活生生的東西,掠食成性,潛伏者,等待着向它的獵物猛撲過去。

在城堡裡的那座奢華的宴會大廳中,巨大的壁爐兩側有着高大的大理石雕刻,表面被打磨的如同鏡面的紅木長桌,牆壁上覆蓋着色彩繽紛的掛毯,還有圖盧茲城堡王座後面從地板一直延伸到屋頂的彩色玻璃窗,讓正午的陽光像一道燦爛的彩虹般射入大廳。但這都無法掩蓋大廳中慢慢沸騰起來的強烈情感。

羅貝爾-德-圖盧茲坐在象牙鑲邊的橡木高背椅上,雙手緊握着有爪的王座扶手,默默地凝視着躺在他面前地板上的屍體。老貴族的雙頰顫抖着,他的眼睛溼潤了,右腿抽搐着,好像打了一場寒戰。沒有一個僕人,沒有一個騎士,也沒有一個伯爵的宮廷大臣敢去打擾他們的主人,像雕像一樣靜靜地站在圖盧茲城堡的高大宴會大廳裡。

在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裡,圖盧茲伯爵低頭看着他兒子丹尼爾爵士的屍體。他的眼睛從來沒有閉上過,甚至連眨一下眼睛都沒有,彷彿他要把他那被殺死的兒子的形象烙在他的腦子裡。

他對每個兒子的死都有類似的反應,但這次不同。這一次,他看到的是最後一個兒子。作爲一個父親,圖盧茲伯爵除了死亡外什麼也不想要。即使他已經失去了很多,但他仍然感到痛苦,看到他所有的孩子都死了,他感到無法忍受的恐懼。

作爲圖盧茲家族的首領,另一個想法抓住了這位貴族的心,這個想法終於使他把目光從兒子屍體上移開,注視着他的哥哥,前任圖盧茲伯爵的長子雷蒙德爵士。

“我的兒子被洛泰爾-杜-蘭開斯特爵士謀殺了。”羅貝爾伯爵對着雷蒙德說出話語的語氣似乎想殺死他。“你怎麼能回到我身邊,讓殺害我兒子的兇手逍遙法外?”

雷蒙德爵士無法忍受羅貝爾伯爵兇狠的目光,當他對他叔叔說話時,他低下了頭,盯着地板。

“這不是謀殺。”雷蒙德爵士說道,聲音低沉而堅定。伯爵的侍臣們驚訝地發出一陣難以置信的竊竊私語。“丹尼爾爵士和洛泰爾爵士進行了一場公平的決鬥。”

羅貝爾氣得嘴脣發抖。“騙子!膽小鬼!懦夫!”他咆哮道。

“丹尼爾爵士是在公開戰鬥中陣亡的。”雷蒙德仍然堅持自己的立場。“他在一場公正的決鬥中與對手搏鬥時被殺。他表現出的膽識和勇氣不亞於布爾坦尼亞的任何一位騎士,他從未在敵人面前表現出恐懼,也從未動搖過自己的決心,無論他受了多重的傷。”

“我的兒子被謀殺了!”羅貝爾伯爵咆哮道。

憤恨充滿了雷蒙德的心,這使他有了勇氣擡起頭來,面對他封君憤怒的凝視。

“丹尼爾爵士死的像個騎士,”他嚴厲地說道。“丹尼爾爵士摔下馬背,他的胳膊斷了,他的敵人選擇饒他一命,但他拒絕投降。他英勇地戰鬥到最後。如果單憑內心和信念就足以贏得一場戰鬥,他現在就會站在你面前。”雷蒙德的聲音變得莊嚴肅穆。“但他的敵人比他的騎槍和劍更強。倒在一個值得尊敬的敵人面前並不可恥。”

羅貝爾伯爵坐回寶座上,臉色鐵青。“一個值得尊敬的敵人?杜-蘭開斯特是這個世界上的渣滓!碩鼠!害蟲!我犬舍裡最低賤的母狗也比那羣跟惡魔交配生出來的蘭開斯特殺人犯更值得尊敬!”

雷蒙德聽到伯爵充滿了仇恨的話語,看到了他的封君身上爆發出的盲目的憤怒。宿怨產生的憤怒和狂躁在他身上更加強烈,使他殘廢手臂上的神經像蛇一樣扭動着。

“我們在這場毫無意義的戰爭中損失的還不夠多嗎?”雷蒙德爵士大膽質問自己的封君。“你的父親死在杜-蘭開斯特戰馬的蹄下,我的父親被杜-蘭開斯特的狼牙棒碾碎了。你的兒子和其他所有人都死在了杜-蘭開斯特劍下。你自己被杜-蘭開斯特的長矛弄殘廢了。黎明女士在上,它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羅貝爾的嘴上露出了令人厭惡的笑容。“它會在什麼時候結束?”他吐了一口唾沫。“當杜-蘭開斯特家族的血在王國中流乾淨,或者是圖盧茲家族最後一個成員也在這場宿怨中被摧毀。”

羅貝爾伯爵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用顫抖的手指着雷蒙德爵士。“你不應該回來的!你應該爲我的兒子報仇!你應該把洛泰爾的頭釘在長矛上帶回來!”伯爵瘋狂地在空中揮舞着他的手。“離開我的視線!在那個兇手被殺死之前,別讓我再看到你!”

“我看見了洛泰爾爵士的戰鬥。”雷蒙德說。“我的劍術還不足以戰勝他,您這是讓我去送死。我的大人。”

羅貝爾伯爵的眼中閃過一絲狂熱的微光,一種狡黠的想法扭曲了他的笑容。“如果你害怕,那就等黑夜降臨到他身上。在他睡着的時候把他砍倒,在黑暗的巷子裡襲擊他,當他在神龕前鞠躬的時候對他下手。我不在乎你是怎麼做的,把那頭豬的腦袋給我拿來!”

當雷蒙德聽到他叔叔瘋狂的咆哮時,他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就像捱了一拳一樣。他把目光投向大廳的另一頭,發現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整個宴會大廳的人都被他們領主的卑鄙話語嚇了一跳。

“我是一名騎士,而不是殺人犯。”雷蒙德爵士抗議道。

羅貝爾癱倒在椅子上,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情緒爆發的嚴重性。

“都離開吧。”他嘆了口氣,悲傷開始在他臉上肆虐。“讓我和兒子單獨呆一會兒。”

雷蒙德率領大批僕人和大臣們離開了宴會大廳,留下他們的封君獨自悲傷。雷蒙德穿着全身盔甲在外面的走廊外徘徊,金屬靴子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脆響,緊貼在腰間懸掛的劍鞘也不停地拍打在他的大腿上。

在僕人們關上沉重的橡木大門之前,他最後看了一眼莊嚴的伯爵。在羅貝爾伯爵低沉的嗚咽聲中,雷蒙德覺得自己聽到了在哭泣中交織着一個詞,這個詞被吐了出來,彷彿是最惡毒的詛咒。

不是一個詞,而是一個名字。

杜-蘭開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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