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大早,白恩,佛萊恩和安塔拉特姆三人便換上了盛裝,準備出席今天舉行的獵獲節。節日慶典的節目被安排在了黑塔北方的那條河邊,三人出來的比較早,便沒騎馬也沒乘坐馬車,而是選擇步行前往。
今天,冬日的太陽又像火焰中的鑽石那般放射出灼人光芒,在空蕩蕩的藍天中燒出一道弧線,熱量傾泄下來,隔着衣物都能感到。
明亮的陽光透過路邊那無時不在的塵埃射下來,一羣孩子在路邊用碎石鋪成的廣場上玩耍,他們光着腳,一副破破爛爛,一個個瘦的皮包骨頭,不過跑動的速度卻很快。
其中的幾個孩子拿着粗製的木劍,拼命奔跑,偶爾停下來打鬧,直到招惹到了一名警衛。這名年紀雖長但卻異常敏捷的警衛追趕着那幫孩子,他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揮舞着一根長棍。
那羣孩子們跑入一條小巷,警備窮追不捨。那是一片臨時搭建的貧民窟,棚屋中間的小巷子有三尺寬,一條排水溝從中間穿過。許多棚屋的上層正好修建在小路的上方。把這些小路變成暗道。暗道裡面射進一道道狹長的光線。加入你不住在這裡,很快便會迷失方向,感到害怕。
然而這些在貧民窟土生土長的孩子對這裡的環境全都熟門熟路,其中兩個孩子在小巷裡穿來穿去。他們繞過門道中做飯,睡覺,洗衣服的人。他們並沒有被打亂步伐,兩人一起熟練地跳過排水溝。那個警衛卻沒有這麼靈巧,褲子上濺滿污水,但他依然窮追不捨。
兩個小孩跑過一個佈滿雞籠的棚屋,裡面的雞咯咯亂叫。他們終於來到貧民窟擁擠明亮的‘主路’上,道路兩側都是商店。
人們在這裡喝茶,互相高聲叫賣,賣吃的東西,打牌,或者像現在一樣呼朋喚友地朝着節日舉辦地走去。兩個孩子靠近了三個盛裝打扮的人,這三個人周圍的人都刻意地與他們保持了距離。
三人就是白恩和他的兩位同伴,三人並行,身上奢華的盛裝顯得他們具有一種威嚴的氣質。兩個孩子急停下來,很恭敬地跟他們打招呼,然後非常小心地側身繞過三人。
在後面追他們的警衛也停在三人不遠處,恭敬地施禮,然後再次怒氣衝衝地朝着兩個孩子追了上去。
白恩轉頭看向那兩個孩子和警衛的方向,他看見一名婦女大聲地喊着兩個孩子的名字,那倆孩子打了個趔趄,驟然停下來,就像被釋放了魔法。
警衛追上去,也看見了孩子的媽媽時也是一個趔趄,驟然停下來。白恩看見那名婦女對警衛說了幾句話,警衛老大不情願地看着那個女人抓住兩個孩子的襯衫,把這兩個骨瘦如柴的小孩提溜走了。
這個小插曲對三人並沒有什麼影響,不過周圍的人羣越聚越多。等他們來到已經建造了堅固河堤的河邊,人羣已經看不到盡頭了。
好在有士兵發現了他們,幫他們擠開了一條通往河上豪華遊船的路。等他們登船後,白恩注意到他右側的平底船被改成了一個水上舞臺,上面是施法者學院的魔化繩舞者劇團,一個學員自發組成的興趣團體。
八名舞者保持十尺間隔的梯形站位,大段大段的鮮豔絲繩在舞者間舒展,環繞在他們的手臂,胸膛和脖頸周圍,似乎每名舞者都同時操控者五六根繩索。
這些線在他們之間交織出不斷變化的翻繩造型,大網中又有精巧繩結構成各種小物件:劍、刀、大衣、靴子、玻璃小雕像和熠熠生輝的小擺設。舞者們旋轉雙臂,扭動臀部,控制這些造型朝不同方向緩慢移動;時而又以不可思議的流暢動作抖脫繩結,製造新的圖案。
安塔拉特姆用手肘輕輕頂了頂白恩,示意他看向左側的一艘遊船,那艘遊船就像個永遠飄在水上的微縮園林。它大約五十步長,二十步寬,矩形雙層木殼中填滿泥土,栽種着十幾棵橡樹和橄欖樹。
這些樹木的枝幹全如夜色黝黑,撲簌葉簾呈現出超乎自然的美感:綠如翡翠,亮若漆器。樹下則種滿了各種各樣的鮮花,色彩繽紛的花朵讓人不敢相信這是在冬季能看到的景象。顯然出自植物學和鍊金術結合的精妙傑作。
“溫室嗎?”白恩第一個想法就是通過溫室種植,在這幾天移植到那艘船上,但是在冬季的河面上,溫室種植的植物很難存活太久。
“不,魔法。”安塔拉特姆笑着說道。“雖然有些浪費錢,不過阿門加農很喜歡。他準備建造一座大型室內植物園,作爲法塔林城的景點。”
白恩對於這些不感興趣,他邁步來到豪華遊船的酒臺前,這酒臺精美別緻,密密麻麻地擺放着各種酒瓶,要說是藥劑師的試驗檯也不足爲奇。酒臺旁邊站立着一個精心打扮過的調酒師,看到白恩往這裡走,微微俯身行了一禮。
“大人,請問您向喝點什麼?”調酒師輕聲問道。
“來杯你拿手的吧。”白恩不太介意喝什麼,不過調酒師這職業在法塔林島算是比較新鮮的職業了。
調酒師熟練地調配酒品,首先取來一個細長的水晶酒杯,倒進兩指深的生薑油,顏色就像燒焦的肉桂。接着他又加入相當份量的奶白色香梨白蘭地,然後是一種被稱作比爾巴利火焰的半透明烈酒,隨後又加入了透明的法塔林土豆酒,這其實是和小蘿蔔一起入味的烹飪酒。
這杯雞尾酒混好後,調酒師用一條溼毛巾將左手裹住,伸向酒臺旁一具加蓋的悶燒爐。他取出一根尖端橙紅髮熱的細長金屬條,插進雞尾酒中。噝噝聲立即響起,一小股辛辣蒸汽也隨之出現。金屬條冷卻後,調酒師迅速準確地攪動三次,隨即把酒放在一個小銀盤中呈給白恩。
佛萊恩和安塔拉特姆均被這位調酒師的技藝所吸引,也走到酒臺邊,各自點了一杯酒。
這些年來,白恩已經多次品嚐過各地的酒水,但當這杯雞尾酒的冰炎感襲上雙脣時,用蟄人的熱度描畫出每條細縫,用凜冽的疼痛勾勒出牙齒和齒齦間的所有罅隙,這才向舌頭和喉嚨發動攻勢,他永遠無法完全遏制黑塔中的回憶。
無法忘記對自己最重要的那個人的警告,無法忘記那液態火焰似乎順着鼻腔蔓延,一直燒到雙目後方的感覺,讓人只想把眼球扣出來。白恩在抿第一口酒時把不適感表現得淋漓盡致,這比假裝對這個節日慶典動心要容易得多。
“神器的魔法!”白恩驚歎道。“還有精湛的技藝!這酒叫什麼?”
“大人,它名叫辛芳的回憶。”正在給其他兩人調酒的調酒師輕聲答道。
白恩滿意地點點頭,又抿了一小口,這一次沒有第一口那麼刺激,但是味道確實回味無窮。
“在調酒的過程中加入魔法。”安塔拉特姆盯着調酒師的動作說道。“確實是奇妙的想法。請問您是?”
“我叫克里斯丁,大人。”調酒師把安塔拉特姆的酒遞給他,接着看了佛萊恩一會,便開始給他調配起來。
“無與倫比,”安塔拉特姆喝了一口咳嗽起來,隨即猛地拉了幾下黑色頸巾,把它扯鬆了一點點。“你應該提醒我的。”
調酒師克里斯丁只是微微一笑,並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