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的官員們也都坐好,阿門加農開始講話:“今天,是選徒日,從今往後,聚集在這裡的孩子們將成爲法塔林的公民,不再是孩童,而是學徒或是自由人。這個特殊的日子賦予我義務與權力,來詢問在這裡的每一個即將成爲法塔林公民的孩子們,你們當中是否有誰希望從爲法塔林服務的義務中解脫。你們當中有人希望這樣嗎?”
這是被法塔林協會中官員設計出的流程的一部分,一個只在形式上必要的問題,並不希望被迴應的問題,而且也很少有人真的想離開法塔林。
不出所料,並沒有人站出來或者出聲回答這個問題。
阿門加農轉頭示意傳令官繼續。
傳令官大聲宣佈第一位技藝大師出場——造船大師——霍爾姆,他邁步上前,高聲宣讀了三個男孩的名字,他們都服從了大師的安排,沒有人表現出不滿。挑選繼續進行着,沒有一個孩子拒絕選擇他們的技藝大師。被選上男孩都走出來,站到了他們的老師身旁。
隨着下午時光的逐漸流失和等待的男孩的數量的逐漸減少,紅眼也變得越來越不自在。很快,就只有兩個男孩站在紅眼身邊了,巴特勒爾則站在院子的中央。幾乎所有的技藝大師們都已經挑選了他們的學徒,只有兩位法塔林協會的技藝大師和劍術大師還沒有走出來。
紅眼擡頭向臺上望去,幾位法師正盯着他,夜梟臉上露出友善的微笑,白恩則陰沉着臉上下打量,法爾海姆則早就對整個儀式感到厭煩了,臉上露出一絲難以忍受的痛苦。他小聲的與站在身邊的法師耳語了幾句,沒想到卻被阿門加農發現了,後者露出責備的目光。
馬術大師沃爾夫走上前,身着一件鑲有金色、棕色條紋的戰袍,一隻精巧的馬頭標誌秀在他的左胸前。馬術大師大聲宣讀出馬伕之子——迪克的名字,馬伕矮胖的兒子立刻快步走到了他的老師身後。
當他轉過身的時候,對紅眼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這兩個男孩從來沒有和平共處過,這個滿臉雀斑的男孩總是會花費很多時間去想辦法羞辱紅眼。當他們一起在馬廄裡幹活的時候,只要馬伕一不注意,他的兒子就會想辦法陷害紅眼,而可憐的孤兒總是不得不忍受這些刁難。對紅眼來說,那是一段可怕的記憶,他發誓哪怕是拒絕技藝大師的邀請也絕對不能忍受下半輩子和迪克一起工作。
但馬術大師叫了另外一個男孩的名字。現在,院子裡紅眼所在的位置上,只有他和巴特勒爾孤零零的站着了。紅眼擡眼望向其他的位置,還有不少孩子現在也獨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遠處有一小塊孩子扎堆的地方,但是他們臉上的表情似乎早已經知道結果,一點都沒有擔心的意思。
緊接着,劍術大師米德爾-亨特大步走上前,紅眼感覺自己的心都要停止跳動了,直到聽到這位穿着華麗的戰士高聲喊道:“馬格之子——巴特勒爾。”
緊接着是一陣讓人窒息的沉默,紅眼等待着聽到自己的名字,但是米德爾-亨特轉身退了回去,巴特勒爾緊跟其後,留下紅眼獨自一人。
紅眼感覺自己在被衆多的目光注視下變得格外渺小,整個院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空曠過,他感覺自己是如此的羞恥和寒酸。
緊接着,是法師們選擇徒弟的時間,穿着各種長袍和其他服飾的法師走上前來,喊出孩子的名字。每一個被法師選中的孩子都異常的興奮。隨着時間的進行,後面的一些法師甚至懶得喊名字,而是直接朝着某個孩子招招手,那個孩子就會笑着跑過去,跟他離開。
紅眼的心慢慢沉了下去,逐漸意識法師們其實也早就挑選好了自己學徒。在他們出場之前已經沒有任何技藝大師還沒有挑選學徒了。而現在,他是唯一一個沒有被選中的男孩,沒有技藝大師要他,也沒有法師要他。他努力地忍住淚水,等待阿門加農宣佈儀式的結束。
阿門加農微微張了張嘴,準備結束沉長的儀式,他看了看院內孤零零的瘦弱身影,臉上流露出對沒有被任何人選擇的男孩的同情,他甚至開始思考,要不要自己選擇他。這時,一個洪亮的聲音打斷了他。“閣下,請您原諒。”
所有的眼睛都轉向慢步走向前來的白恩法師身上。“我需要一個學徒,他的名字叫紅眼,是施法者學院裡的孤兒。”
一陣嘈雜的交頭接耳的議論在各個諸多法師之間爆發出來。有一部分明顯是不理解白恩爲什麼會選擇這麼一個孩子成爲自己的學徒。阿門加農以嚴厲的眼神示意大家安靜,他的面色凝重。沒有一個法師膽敢挑戰阿門加農的權威——即使不考慮他法塔林協會的會長身份。阿門加農轉頭注視着男孩。慢慢的,所有法師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紅眼身上。
“紅眼——施法者學院的孤兒,你是否接受?”阿門加農嚴肅的說。
紅眼僵硬德站着,他曾經想象過成爲一名騎士長,帶領法塔林的軍隊在戰場上廝殺,或者某一天被發現自己是某個王室丟失的孩子。在他童年的幻想中,他想象過駕船飄洋過海,與可怕的怪獸搏鬥,挽救整個國家。
在某些平靜的時候,他也想過用自己的一生去建造船隻,或是製造陶器,或是學習經商,思索將會在這些行業中取得如何輝煌的成就。但是,只有一件事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甚至是做夢也不曾夢到,那就是成爲一個魔法師。
紅眼逐漸從震驚中恢復過來,這才注意到阿門加農正在耐心的等待他的回答。他望了望他身後一張張關注的面孔。瑪利亞給了他一個難得的微笑,他的朋友們也投來鼓勵的目光,馬格意味深長的注視着他。
一絲擔憂的神色閃過白恩法師的面容。突然,紅眼做出了決定。這纔是他真正想要的,或許之前是因爲恐懼或者什麼,他不敢奢望這種事發生,但他其實對成爲法師比幻想的任何事都要期待。
紅眼走上前,卻緊張得後腳不小心踩到了前腳後跟,一頭摔倒在地上,他趕緊爬起來,灰頭土臉、半爬半跑的來到白恩法師身邊。阿門加農忍不住大笑起來。紅眼紅着臉困窘的站在白恩法師身後。他向四周望去,發現阿門加農正在注視着他,對滿臉通紅的紅眼關切的微微點頭。阿門加農從新轉向那些等待儀式結束的人們。
“我宣佈所有的孩子們都已經找到了他們的老師,他們將在法塔林律法的制度下完全服從他們的老師,他們將被證明是一個無愧於法塔林的公民。讓學徒們跟隨老師學習。我祝大家在今晚的宴會愉快。”他轉過身,向他周圍的幾位法師做了個手勢,然後穿過恭敬的站在兩側的官員們走進施法者學院。
幾位法塔林協會的法師跟在後面,然後是其他的官員。紅眼看到巴特勒爾跟在劍術大師米德爾-亨特的身後向守衛的兵舍走去。
白恩將目光回到似乎有些失神的紅眼身上。過了一會,白恩說:“我相信我們今天沒有做錯什麼。”
“先生?”紅眼問道,不明白法師的意思。白恩心不在焉地擺了擺手,身上的黑色長袍泛起一陣海浪似的波紋。“這並不重要,孩子。該做的就必須去做,讓我們盡力而爲吧。”
他將手放在男孩的肩上,“對了,不要叫先生,叫我導師。現在跟我來,讓我們去我住的塔裡,那裡有一個曾經屬於我的小房間會很適合你的。我本來想把那裡封存起來或者做些其他東西——最偉大的法師曾經住過的房間。不過一直找不出時間去收拾。”
白恩一邊說着,一邊用手誇張地在空氣中比劃,試圖向紅眼展現某種壯麗的景觀,不過紅眼除了院牆和道路外,什麼都沒看到。
紅眼敬畏的站住,“給我一個房間?”他從來沒聽說過一個學徒一上來就會有這樣的待遇。大部分的學徒只能睡在他們老師的工作間裡,或者馬房或者牲畜房等等類似的地方。只有當一個學徒成爲了至少掌握了最基本的技巧纔可能擁有自己私人的住所。
白恩擡了擡眉毛,“當然,你總不能一天到晚在我身邊走來走去,那我就什麼事都做不成了。另外,魔法需要你獨自領悟、冥想。你或許比我更需要一個不被打擾的空間。”他從袍子裡上解下細長的匕首,又想了想,隨後從一個口袋中掏出一個錢袋。
“我們不要煩心討論這些所謂規矩和責任的問題了,孩子。事實上我還沒有準備好該如何開始,而且,在短時間之內我還有事要做。在那之後,我們可以在互相深入的瞭解一下對方。你同意嘛?”紅眼有些驚愕。他對白恩法師唯一的瞭解就是之前那天碰見了他。
但是,這絕不是他所瞭解的任何一個技藝大師的風格,甚至也不像是法師的風格,沒有哪個法師會去詢問學徒是否同意自己的計劃。紅眼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點點頭。
“好極了,那麼,”白恩說,“讓我們先去我的法師塔給你找幾件新衣服,然後我們去參加選徒日的節日晚宴。雖然我覺得這個習俗太過刻意了,不過有所期待似乎也是件好事。在這之後,我們在花些時間學習如何做一個法師和一個法師學徒。”他給了男孩一個微笑,轉身帶着紅眼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