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怎樣碰巧跟在這個怪物後面的。”
雷蒙德爵士一直害怕對方提出這個問題,自從梅爾森子爵決定加入他的隊伍去消滅血鷹公爵以來,他就一直害怕回答這個問題。他向後靠在馬鞍上,雙手交叉放在馬鞍的前鞍橋上。
他盯着梅爾森子爵決給他的馬背上的長鬃毛,但他眼中看到的不是那匹馬,而是看到他叔叔的屍體在血鷹公爵的墓上抽搐着。看到公爵夫人在她家裡的院子裡被屠殺。看到洛泰爾-杜-蘭開斯特爵士受到的殘酷對待。他不可能告訴年邁騎士他騎馬追尋血鷹公爵是爲了彌補羅貝爾伯爵所犯下的罪惡,也不可能告訴他是他的叔叔從墳墓裡召喚了這個恐怖怪物。
雷蒙德爵士轉過身來,回頭看了看騎在馬上的燕麥杆,希望他能保持沉默。這個農民跨在馬背上,那個小姑娘的小胳膊摟着他的腰,龐大的戰馬跟在後面,看上去不用擔心燕麥杆會增加梅爾森子爵的憤怒和加重他的痛苦。這個農民對雷蒙德點頭表示理解。無論騎士說什麼,燕麥杆都不會反駁他。
“那個怪物殺死羅貝爾伯爵後,我就跟着他走了。”雷蒙德說。他說出了他認爲自己能說出的一小部分真相。
梅爾森子爵嚴肅地點頭表示理解。“我們都在尋找這個怪物,這樣我們就可以爲死去的人報仇了。”一陣疼痛掠過他的臉上。“我必須感謝你在公墓裡救了我的命。”梅爾森子爵聽着每一個字離開了他的嘴,不禁畏縮了一下。“對一個德-圖盧茲人說好話對我來說太難了。”
“我們扯平了,”雷蒙德嘆了口氣。“記住,你也把我從德-納瓦爾手裡救了出來。我不會要求杜-蘭開斯特接受我的感激之情,但請您也一樣。。”
“我們扯平了,”梅爾森子爵重複了一遍,仔細斟酌着這些話。他用專橫的目光盯着雷蒙德。“你要記住這一點。你不欠我什麼。同樣的,我也不欠你什麼。”
慢慢地,雷蒙德讓他的右手從馬鞍的前鞍橋上垂下來,這樣他的劍就很容易夠到。他仔細地觀察着梅爾森子爵。在與德-納瓦爾男爵的戰鬥之後,這位貴族仍然偏愛使用他的左臂。這是雷蒙德打算記住的一個優勢。
“我們同意把宿怨擱置一邊,”雷蒙德說。
“是的,”梅爾森子爵對他說。“但是我還要說一件事。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待羅貝爾伯爵的,但我想說,比起我對洛泰爾的愛,你的一切感情都會顯得黯然失色。當我們找到那個怪物的時候,他就是我的了。”
當雷蒙德遇到梅爾森子爵嚴厲的目光時,雷蒙德沒有退縮。“一個德-圖盧茲人和一個杜-蘭開斯特一樣有享有榮譽的權利,”他說,聲音冷淡而堅定。“如果我的機會來了,我不會站在任何人的身後。”
梅爾森子爵拉住繮繩,把馬停在他們一直走的那條土路中間。“我要爲洛泰爾爵士報仇!”
“我要贖回我的名譽。”年輕的騎士反駁道。空氣中瀰漫着危險的緊張氣氛。雷蒙德的手握着他的劍柄。梅爾森子爵則笨拙地用左手去拿他自己的武器。
燕麥杆鞭策着他的小馬向前跑去,試圖在兩位騎士打起來之前讓自己夾在中間。“大人們,難道你們不認爲我們應該先抓住那個怪物嗎?”農夫裝出一副討好的樣子問。
“我們只要跟着禿鷹就行了,”梅爾森子爵一面回答道,一面對着遠處一圈盤旋的腐肉鳥點頭。年邁騎士緊緊的抓住他的繮繩,把劍鞘扔在地上。“等着瞧吧,這會花上一點時間,雷蒙德爵士,”他對另一位騎士說。“但它不會等太久。”
雷蒙德感覺到梅爾森子爵這番話的威脅,在這位貴族的挑釁下,兩人的仇恨之火又燃起來了。他知道,使梅爾森子爵如此頑固的原因,不只是傲慢自大,而是他心中的怒火在不斷增長。正因爲他向梅爾森子爵發過誓,才使他沒有拔出劍來。他叔叔的行爲已經對他的名譽造成了很大的影響,用不着再受侮辱了。
“就像你說的,梅爾森子爵。”雷蒙德說,“等着瞧吧。”年輕的騎士把手放回到馬鞍上。他用雙腳站在他的馬鐙上,支起身體,利用額外的高度來窺視道路兩旁厚厚的樹籬。他們進入了一小塊混交林區,起伏的田野被蜿蜒的山脊和凹下去的小路隔開,兩旁是厚厚的樹籬,充當了活籬笆。
混交林區的鄉村使騎士們的旅行變得緩慢,小路像蛇一樣蜿蜒穿過田野,先繞着一條路,再繞着另一條路。不過雷蒙德認爲自己很幸運,至少沒有下雨,因爲在雨季裡,這裡的農民們會把下沉的小路改造成排水溝。雷蒙德認爲,更糟的情況是,他們不得不穿過泥濘的沼澤和農業徑流的泥潭。
追蹤血鷹公爵的軍隊已經變得很容易了。正如梅爾森子爵所說,只要跟着禿鷹就行了。那個怪物的軍隊沿途留下了一片片廢墟,它們燒燬了村莊和莊園,沒有留下一個活着的靈魂。在一些村子裡,血鷹公爵的邪惡顯得尤其明顯,整個村子的人都被釘在木樁上,或者被處以私刑,掛在樹上。
在另一些景象中,那個怪物的軍隊表現出了驚人的剋制,幾乎可以稱作是微妙的接觸。粥還在搖曳的餘燼上冒着熱氣,酒館裡放着幾瓶沒動的蜂蜜酒,磨坊外堆着一捆捆的小麥。雷蒙德爵士想知道這些村子裡的人是否事先得到了血鷹公爵的進攻警告,在他的軍隊面前逃跑了,躲在荒野裡,直到他們認爲安全返回爲止。
在雷蒙德爵士看來,那個怪物的前進步伐既不規律也不理智。首先,怪物向南進發,一路洗劫墓地。然後大軍突然轉向北方。爲什麼會發生這種突然的變化,雷蒙德並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現在的行軍似乎有些匆忙。當亡靈繼續掠奪村莊時,他們不再停下來掠奪墓地。有一段時間,騎士把產生這種變化的原因寄希望於蓋爾斯公爵的軍隊正在追趕那個怪物的軍隊;然而,如果有任何力量正在追趕那個怪物,它也沒有留下任何它存在的痕跡。
當他望着樹籬外的時候,一個令人不安的想法出現了。也許血鷹公爵並沒有被追擊。也許那個怪物如此匆忙的原因是他自己在追尋什麼。騎士把目光轉向北方,一羣烏鴉在冒着煙的農場廢墟上空盤旋。到了那裡,他認出了那個農場,實際上是周圍所有的地形。這條路通向寧靜之湖和魔法塔。他曾多次騎馬沿着這條路去尋找湖邊的寧靜。
女先知安妮斯頓!雷蒙德會爲自己以前沒有想到這一點而詛咒自己!
“也許我們不需要再和那個怪物玩野兔和獵狗的遊戲了,”雷蒙德告訴梅爾森子爵。看到年邁貴族臉上的疑惑,他笑了。年輕的騎士用他那隻戴着盔甲手套的手手指向東北方向,越過燃燒着的農場。
“如果我們朝這個方向前進,我們就會見到魔法塔和女預言家安妮斯頓。她的魔法是偉大的。我親眼所見。如果我們請求她,她可以用她的力量把我們帶到血鷹公爵那裡去。”
“但是她會幫助我們嗎?”梅爾森子爵皺起眉頭。“她是那位女士的僕人。她跟男人的事有什麼關係?”
“女預言家安妮斯頓曾經幫過我一次忙,”雷蒙德說,“我想她還會再幫我的。血鷹公爵不僅對阿基坦的領主們,對整個布爾坦尼亞來說都是一個威脅。我不認爲這位女士會把她的人民交給這樣如此邪惡的禍害。”騎士看着烏鴉在農場上空盤旋。“是的,安妮斯頓會幫助我們的,”他堅定地說道。“她知道血鷹公爵構成的威脅。”
梅爾森子爵點點頭表示同意。“那麼,讓我們去求問女先知的智慧吧。我的劍等不及品嚐那個怪物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