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最終把兩人的木筏推到岸邊,白恩和莫里斯再次跳入海水中,用最後的力氣把木筏推上不滿石子的海灘。做完這些,他們兩人疲憊地趴在海灘上,無視身體底下石塊帶來的不適感,大口地喘息着。
白恩掙扎起身,或許是因爲之前持續太久的戰爭,視線所及看不到任何活人存在的跡象。透過夜晚降臨最後提供的光線,白恩能看到滿是石塊的海灘向南延伸起伏,再遠則只能望見陡峭、積滿了雪的高山,三座高聳山峰矗立在視線邊緣。
他認得這些山,只不過上一次看見它們是從另外一個方向,那是從世界邊境中段向西延伸出來的一段山脈——伊拉納山脈,這座山脈處於伊斯塔尼亞中心,讓伊斯塔尼亞半島變成了一個半環型。這座山脈繼續往東,則是阿巴薩克山脈,分隔了伊斯塔尼亞和提爾亞。
白恩懷疑自己已經遠離了比爾巴利,沒準已經進入了諾瓦里諾境內,不過這也說明了爲什麼兩人從未在之前的小島上遇見搜捕的船隻和隊伍。
但這個位置有些令人絕望,不管往東還是往西走,都是敵人的領土。最好的選擇是穿越伊拉納山脈,等他踏上羣山,他就安全了。然後等他抵達山脈的另外一邊,屬於魯恩或者瑪格瑞塔的領地,就可以去找一座港口,乘船返回法塔林。
沒有辦法按照白恩最初的計劃往東走,只能繼續向南前進。如果他能施法的話,就會容易很多。而一路上恐怕會遇見各種問題,但白恩畢竟還活着。不得不承認,這個念頭很有吸引力。而且現在沒有人依賴他,他的決定不再性命攸關,左右他人生死。
他轉頭看了看正在收拾木筏上東西的莫里斯,他只剩下莫里斯、那口舊鍋和身上的這套裝備了,也許還可以算上那條散發惡臭的毯子。他自嘲地笑了笑,抽出那條毯子,扔在地上,反身走回木筏,把木筏上那面屬於法塔林的旗幟拿了起來,放回包中之前存放毯子的位置。
去東方可能會死,而南方則會活命,必須做出選擇。可惜他別無選擇,如果只有他一人,或許他會去賭一賭去東方,瞧瞧預言中對他命運的安排。但他現在還有一個同伴,毫無疑問白恩應該帶他回家,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
做人就得放下包袱向前走,白恩不記得這是誰的座右銘。但白恩知道要活下去必須這麼做,不管值不值得活。盡力緬懷死人,說幾句感懷的話,然後向前走,希望一切好轉。
白恩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呼出。
“走吧,我們得到前面找個地方生火。”他對莫里斯說道。“然後朝着南邊的山脈前進。”然後他把包裹扔上肩膀,轉身在佈滿石塊的海灘上掙扎前行,向南方走去。
不過幸運之神似乎並不在他們身邊,在一片小森林的邊緣,白恩和莫里斯遭遇了一羣食屍鬼,至少有十幾只。白恩很好奇這種邪惡墮落的生物時怎麼在這裡生存的,不過沒有時間讓他去思考這個問題。
他扔下背後的揹包,抽出腰帶上的祭刀,雙手正握着祭刀衝了上去,從兩個方向把祭刀猛刺入一隻食屍鬼的腦袋裡,然後用腳猛踹這個死去的生物,屍體撞在隨後衝過來的那隻食屍鬼身上,把它撞翻在地。
莫里斯把揹包扔下後,則雙手握着咒語,在法杖頂端凝聚出一枚火球,當咒語結束,莫里斯甩動法杖,把火球丟了出去,衝突食屍鬼中間,撞上其中一隻,接着爆炸開來。火球直接炸裂了這隻食屍鬼,同時爆炸的衝擊波及到周圍三隻,把他們掀翻在地,散落的火焰點燃了他們乾癟的皮膚,幾隻食屍鬼試圖在地上翻滾,撲滅火焰。
白恩再次把祭刀刺入衝上來的食屍鬼體內,另一柄祭刀本想刺入它的腦袋,卻刺歪了,紮在對方的肩膀上。食屍鬼因爲疼痛而亂吼,接着試圖低頭咬向白恩的手。白恩鬆開刺在對方肩膀上的祭刀,揮拳給了食屍鬼的腦袋一擊,力道之大,讓食屍鬼的脖子都因爲這一擊而折斷,但食屍鬼的堅硬頭骨也讓白恩覺得自己的手指似乎骨裂了。
他咬牙忍着疼痛拔出插在肩膀上的祭刀,任由怪物的屍體倒下,擡起左臂架住另一隻食屍鬼的手臂,阻止它抓向自己的骯髒利爪。右手的祭刀則刺入它的眼窩,手腕一抖,把對方的腦漿攪碎。
還有一隻食屍鬼偷偷從白恩的背後發起進攻,好在被白恩一直背在背上的長劍阻礙,但也讓白恩覺得背後火辣辣的疼痛。白恩反手向後猛刺,似乎刺中了什麼東西,他順着右手方向轉身,注意到自己的祭刀插在敵人肋下,敵人的爪子亂抓,劃破了白恩法師袍的袖子,好在材料本身足夠堅固,只在白恩手臂上劃出幾道淺淺的口子。
白恩把另一柄祭刀刺入對方的腦後位置,解決掉了敵人。但他明白,依靠祭刀和這種數量的食屍鬼作戰,他們兩人沒有取勝的希望。他後退幾步,把祭刀掛回腰帶,從背後摘下‘風魄’,抽出長劍作戰。
他跟夜梟學過一段時間劍術,但那已經是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他只能擺出戰鬥姿態,用最簡單的姿勢直接劈砍撲向的他的敵人。長劍直接從對方的肩膀位置劈入,如同砍在黃油上,直接劈進前胸的心臟位置,然後划向左腹部,最終卡在那裡。
另外兩隻食屍鬼則在這時候撲來,莫里斯的一發火球擊中其中一個,把他的上半身炸裂,破碎火焰中的一部分飛向白恩和食屍鬼,白恩無視火焰,帶着上一具屍體直接把長劍向這隻食屍鬼橫着砸去。食屍鬼被屍體撞擊,橫飛出去,連帶着劍上的屍體因爲撞擊而被切成兩段。
但這時候其他的食屍鬼已經徹底圍了上來,白恩注意到莫里斯因爲救自己而被包圍,完全沒有了施法空間,只能憑藉手中的法杖和四五隻食屍鬼顫抖。
而他面前,同樣數量的食屍鬼中的一隻已經到了面前,他只能盲目地用劍突刺,刺中了對方的腹部,但對方的衝擊不僅讓劍身徹底刺入它的腹部,還撲倒了白恩。白恩倒在地上,看着眼前的這些醜陋怪物,尤其是眼前被刺穿卻仍然活着的這一隻。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竟然會死在這裡,死在這種地方。就當他準備抽出祭刀,先解決掉臉上的敵人,然後自我了斷,而不是活生生地被這些怪物吃掉的時候。一柄斧刃上閃爍着符文的雙刃戰斧從白恩臉前閃過,把那個食屍鬼的腦袋從它的身體上帶走,接着屍體噴濺出的血液噴了白恩一臉。
當白恩用手把臉上的血抹乾淨,不顧口中惡心的血液味道,擡眼看向其他食屍鬼的時候,他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名揮舞着雙刃戰斧的矮人戰士。那柄斧頭上下翻飛,配合着上面符文不停地閃動,每一次都帶走食屍鬼身上的一部分。
但白恩沒有發現任何證明矮人所屬的物品,沒有盔甲,沒有旗幟,沒有紋章,這名矮人甚至連兩邊的頭髮都剃了,只有中間一道頭髮高高的聳立着,這讓本該只到白恩胸口的矮人看上去並不比白恩矮多少。
一名棄誓者,白恩想到。矮人的棄誓者極少,白恩也只是從書上和矮人口中聽說過,不過他並不瞭解具體的原因,據說只要違背自己的誓言,就會成爲棄誓者。但他唯一知道的矮人棄誓者產生的原因是他在戰鬥中丟下同伴自己逃跑了。那名棄誓者據說後半生在所有矮人的唾棄中生活,最後離開了他的部族,結局則沒有人知道。
——————
白恩本想在離剛纔的戰場遠一點的地方找一個避風的場所生火,但當黑夜徹底降臨,幾乎無法看清周圍一切的時候,遠處的灌木叢中散發出明亮的火光。
這是一處臨時搭建的居所——兩根大粗木支在土地裡,撐起一片枝椏,下面挖了個坑。坑裡點燃了一堆火,一個矮人正在火邊享受。從架在火堆上的被剝皮的動物形狀來看,應該是隻倒黴的野狼。
矮人似乎並不關心被烤着的食物,而是坐在一塊石頭上專心致志地磨着手中的雙刃戰斧。這名矮人穿着皮褲,但是光着膀子,身上有好幾道傷疤。
等矮人打磨完手中的戰斧,開始從火堆上的烤全狼撕下一隻羊腿,一口咬下一大塊肉,咀嚼了一會便吞了下去。矮人的牙齒破開了狼肉烤焦的表面,讓香味徹底逸散開來,這股味道讓白恩下意識的想吞嚥口水。他立刻反應過來,剋制了自己的本能動作,但莫里斯則沒反應過來,發出一聲吞嚥口水的聲音。
矮人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點,他繼續大口地吃着食物,直到自己解決掉半隻狼。待飽餐一頓、充分休息後,矮人掏出一隻菸斗,將一塊淡黃色的東西壓進菸斗。
白恩皺了皺眉,他認得那東西,那是一種真菌,會在樹下形成如同一朵淡黃色,形如大盤子的東西,有些像乾硬一些的巨大蘑菇。這東西本身會帶有一絲甜香,一些人會把他們從樹上剝下來,磨碎,然後混合在麪包、蠟燭或者燃香中。
但這是白恩第一次見有人抽這東西。矮人從火堆裡揀出燃燒的小枝,扎入菸斗,用力地吸了幾口,直到裡面的真菌燃燒起來,散發出一股帶木料氣息的淡淡香甜氣味。
矮人咳嗽起來,吐出褐色煙霧。他凝視着忽明忽暗的煙火,似乎思緒重回到以前的歲月。
“嘿,你們不打算吃點嗎?”過了一會兒,矮人突然開口說道。
“不,”白恩說道,隨後有補充道。“等一會兒吧。”
矮人站起身,盯着白恩,打量着他的臉、衣服,然後轉向莫里斯,最終目光停留在他手中的法杖上,然後他拿起了自己的戰斧問道。“你是誰?”
莫里斯擡了擡自己的法杖,示意道。“如你所見,一位法師。”
“是嘛,法師先生,”矮人說,“那您爲哪位國王服務?”
白恩想到比爾巴利一方並沒有矮人蔘戰,但伊拉納山脈中據說有矮人部族甚至王國存在。或許他們不會聽命於比爾巴利,但個別的矮人沒準會。
莫里斯猶豫了一會兒,他往後退了一步,給出自己足夠施法的時間。然後盯着矮人說道。“事實上,我們不爲任何國王服務,除非他支付我們的僱傭費。”
矮人握緊戰斧,並沒有說話,似乎這個答案並不能讓他滿意。
“我們只爲法塔林協會效勞,”白恩補充道,同時準備隨時念誦咒語。
“啊,”這名矮人放下了戰斧,“我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