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種程度上,白恩對這個消息感到高興。在過去的幾天裡,市民們除了談論工程學院被燒燬一事外,其他什麼都不談。大多數人聲稱這是邪惡崇拜者或布爾坦尼亞人所做的破壞,甚至還有人猜測這是蓋坦人的陰謀。
說實話,這很不同尋常,海德堡或許因爲坐落在馬爾努地帝國偏西部的位置上,這裡的人幾乎不談論蓋坦人,更多的喜歡談論布爾坦尼亞人。他們對於偉大的查理國王在伊斯塔尼亞被一個小人物殺死或許證明了那位查理國王並沒有那麼偉大。
除此之外,他們還喜歡談論布爾坦尼亞的落後制度,盲目的崇拜,頑固的騎士準則。偶爾還會提起有一個不自量力準備血洗布爾坦尼亞的怪物被擊敗。不過那個怪物大多數時候被當做恐怖故事的主角。
但白恩對於他們談論的喜好方面,卻認爲他們之所以喜歡談論布爾坦尼亞人而不是蓋坦人的原因是因爲馬爾努斯帝國在戰場上擊敗過布爾坦尼亞人,而且固執地認爲布爾坦尼亞人只不過是一羣落後的奴隸主。而蓋坦人,就像和布爾坦尼亞人一樣,雙方的戰爭互有勝負,但毫無疑問馬爾努地帝國在東部處於守勢。因此,海德堡的居民即使偶爾提起蓋坦人,也大部分是在諷刺東部行省士兵的軟弱。
當然,白恩也明白,這和海德堡的不少老兵參與過於布爾坦尼亞的戰鬥有關。當年參加戰鬥的士兵現在都已經老了,而他們在吹噓自己年輕時的英勇事蹟時,當然會優先吹噓參與過的最大一場戰場。
“你怎麼看?”白恩一邊問,一邊環顧四周,看看有多少人到場。酒吧裡擠滿了人,不可避免的推搡已經造成了摩擦。白恩確信今晚一定會有麻煩。
“我把錢押在十個上。去年,當紅痘發生的時候,不到中午就有二十個人死了。不過那時紅痘是一種可怕的疾病。二十年來最糟糕的那種。不過,你永遠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是,這一次在結束之前可能會更糟。”
“我的意思是,你認爲是什麼引起的?”白恩說。“你認爲它是怎麼傳播的?”
“我不是醫生,白恩,我是酒保。我猜它是由流浪漢和女巫傳播的。這是我的老伴洛蒂常說的話。”
“你認爲我會從那個可憐的人那裡傳染到它嗎?”
“也許吧。我不會擔心。當莫爾老頭把你的名字從他的大黑帽子裡拿出來的時候,你對此無能爲力,我就是這麼想的。不過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那是什麼?”白恩隨意地問道。
“這對生意有好處。瘟疫來臨時,人們就涌向酒館。他們想盡快忘掉這件事。”
“也許他們想醉死。”白恩撇撇嘴說道。
“相信我,白恩,還有更糟糕的死法。”
“確實有。”
“好吧,你最好到那邊去,別讓那些提爾亞人在彼此身上畫刀子,否則我們很快就會有一個生動的示範。”
“我會處理的。”
白恩急忙介入了這場糾紛。只需要幾秒鐘,他要擔心的直接危險要比染上瘟疫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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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你不擔心瘟疫了?”白恩說着,躲開一個喝醉了的僱傭兵。
“沒必要糾結這種事情,人類。”格雷羅根回答道,一邊抓住一名僱傭兵的耳朵,把他的頭拉到和矮人一樣低,然後給了那個男人一個頭槌,這個臉朝下的男人的鼻子將流出的血往外噴出,給矮人頭頂上的發冠添加了一抹明亮的色彩。
“在經歷的十幾次圍城中。人類大量的倒下;而我很好。矮人通常不會感染瘟疫。我們把這些留給那些不那麼頑強的種族,比如精靈和人類。”
白恩抓住兩個正在爭吵的僱傭兵同伴的脖子,把他們拽了起來。格雷羅根抓了一個,白恩自己抓住了另一個,他們把它們從百葉門扔到泥濘的街道上。
“我經歷過的最糟糕的事情就是宿醉,”格雷羅根拍了拍手說道。“別再回來了!”他朝街上吼道。
白恩轉過身去打量酒吧。正如海因茨所預料的那樣,它已經滿員了。貧民窟的貴族與城市裡一半的浪蕩子和惡棍混在一起。一大幫剛從米德蘭登商隊路線趕來的僱傭兵正在揮金如土,就好像沒有了明天似的。
也許他們是對的,白恩想。也許不會有明天了。也許所有的街頭預言家都是對的。也許世界末日就要來了。對那個死在街上的人來說,世界在今天確實已經結束了。
在遠處的角落裡,他看見埃莉莎正在跟一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說話,那人穿着農民式的粗布束腰外衣和打底褲。他們的談話暫時變得活躍起來,然後埃莉莎轉身要離開了。就在她這麼做的時候,那個年輕人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白恩開始移動過去幹預。對侍女們來說,被酒客抓算是一種職業危害,但他不希望這種事發生在埃莉莎身上。她轉過身來,對年輕人說了些什麼。他的手張開並且馬上鬆開了埃莉莎,臉上有一種震驚的表情。埃莉莎把他留在那裡,那個年輕人嘴巴張得大大的,眼睛裡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埃莉莎擡起頭,端着滿滿一盤空酒杯,匆匆走過。白恩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的身體轉了過來,吻了吻她的臉頰。
“我沒得瘟疫,”他說道,但她還是掙扎着走開了。
白恩可以聽得見每張桌子上都在討論“瘟疫”這個詞。在這該死的城市裡,似乎沒有別的話題可談了。
“真的,我沒得。”白恩輕聲補充道。他轉過身來,注意到那個跟埃莉莎說話的年輕人正瞪着他,眼裡帶着憤怒。白恩很想過去和他談談,但還沒等他開口,年輕的農夫就站了起來,邁着大步朝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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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沒得瘟疫,”埃莉莎說着,在兩人共用的小牀上依偎着白恩。她撿起一塊從牀墊洞裡鑽出來的稻草,開始用它在他鼻子底下撓癢癢。“你不必一直告訴我。真的,我希望你不要再說這個。”
“也許我是在安慰自己,”他一邊說着,一邊抓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動。他伸出另一隻手去逗她。“剛纔你在跟誰說話?”他問道。
“什麼時候?”
“在下面的酒吧裡。一個年輕人。看起來是直接從農場來的。”
“哦,那麼,你看見他了?”她問道,聲音裡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
“顯然是這樣。”
“這是漢斯。”
“漢斯是誰?”白恩平靜地說道。
“他只是個朋友。”
“從他看我的眼神來看,他似乎不這麼認爲。”
“我們以前在村子裡經常一起出去玩,但他非常容易嫉妒,而且脾氣很壞。”
“他打你了嗎?”
“不,他會打任何一個用他認爲用錯誤的眼神看着我的人。村裡的長老們受夠了,把他關了起來。後來他跑到城裡去尋找他的財富,他自己這麼說。”
“這就是你來這兒找他的原因嗎?”
“也許。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海德堡是個大地方。我再也沒見過他,直到今天晚上,他走進了瞎豬酒館。他看上去也沒有太大的改變。”
“你們很親近嗎?”
“曾經。”
“現在不是嗎?”
“不再是了。”埃莉莎認真地看着他。“你問了很多問題,白恩。”
“那就阻止我問,”他說着,貪婪地吻着她。但他心裡仍然在想埃莉莎和漢斯見面的事,以及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