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恩穿過戰場上的大屠殺,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的心怦怦直跳。安吉莉卡還活着。他幾乎停止了思考,徑直穿過老鼠人羣朝她走去。在他周圍,老鼠人們轉身逃跑了。他們已經學會了害怕他那閃光的劍刃,害怕隨着他接近那兩個正在瘋狂殺戮的矮人。
僅僅是他在此時此刻的出現,似乎就足以使他們失去作戰的勇氣。在他內心中,他毫不懷疑老鼠人已經被打敗了。他們四處遊蕩尋找出路,他們的陣型被破壞,他們的紀律消失不見了。他們失去了領導者,加上先前人類俘虜們的突襲,足以把他們擊潰。現在,他們逃跑的時候,唯一的問題就是如何讓自己活着。
“安吉莉卡!”白恩喊道,但是她沒有聽到他說的話。就在那一刻,一個巨大的黑毛老鼠人朝她撲過去。當白恩終於再次見到她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就要失去她了,於是他跑上前阻止。他本不必擔心。安吉莉卡敏捷地躲開了老鼠人的一擊,在它的心臟裡插了一劍。它痛苦地咯咯叫着,向前跌倒去,然後頭朝下倒在泥土裡,周圍是迅速蔓延的血泊。
安吉莉卡從眼角瞥見了什麼東西,便轉過身來準備進攻。她和白恩面對面對峙了很長一段緊張的時間。兩人都沒有動。也沒有說什麼。然後他們同時笑了笑,然後一起移動。白恩不顧危險,情不自禁地把她摟在懷裡。他們的嘴脣碰在了一起。他們的身體緊靠着對方。
他們被瘋狂的戰鬥和咆哮聲包圍着,站在那裡,好像他們是世界上僅剩下的兩個人。
艾森海姆-施耐德環顧四周。他很累了。從他剛纔所施放的魔法,到他對昨晚遭受的反應,都對他有很大的影響。他的四肢因疲勞而感到沉重。甚至當他還是一個學徒的時候,當他爲他的導師守夜許多天時,他也從未感到如此疲憊。
然而,勝利是屬於他們的。那些老鼠人被擊潰了,儘管那些他們在人數上仍佔優勢,但他懷疑他們是否會回來。他們天生就不是勇敢的動物,他們花了很長時間纔會從失敗中恢復過來。
艾森海姆-施耐德喜歡把自己看作一個學者,而不是一個戰士,但他對自己在這裡所做的一切感到滿意。他站在了對抗邪惡勢力的立場上,並幫助人們把它們擊退。在某種程度上,他覺得這種體驗比在客戶的家裡或者馬車上施保護咒要令人滿意得多。他開始瞭解到他一直讀到的關於戰爭中的那些激動人心的事。然而當他看見白恩和安吉莉卡在接吻時,便苦笑了一下。
看來,作爲一個受保護的學者,他似乎是在各種各樣的情緒波動中接受了速成課程。他感到嫉妒在他身上啃噬他,折磨着他,但他知道他所會的一切魔法都不能把它根除。
他對安吉莉卡非常着迷。在過去的幾天裡,他感到自己被激情控制住了。他真應該在幾天前就離開這座長廳,但卻以等待‘格倫尼爾的意志’號返回爲藉口留在這裡。事實上,從安吉莉卡看白恩的眼神中,他猜到了她對他的熱情不會有什麼反應。
除非,他想到了一個他極爲愧疚但充滿惡意的想法,白恩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他被自己腦海中的惡毒想法嚇了一跳,便射出一道金光,劈向正在逃跑的老鼠人。
他們以最令人滿意的方式死去。艾森海姆-施耐德絕不會承認,他這麼做的關鍵原因是因爲妒忌。
寂靜突然降臨。戰鬥結束了。死者在長廳周圍成堆地躺着。‘格倫尼爾的意志’號在頭頂盤旋,用鼻子輕蹭着對接塔,就像馬被拴在柱子上一樣。那些老鼠人被打敗了。
已經很晚了。白恩感到很累,但又很高興。他握着安吉莉卡的手,彷彿擔心如果他鬆開她的手,她就會消失,而她似乎一點也不想失去他的緊握。他歸來途中所有的不祥之事現在看來都是些毫無意義、徒勞無用的幻影了。
她見到他和他見到她一樣高興,他無法形容這使他多麼喜悅。他只能站在那裡,呆呆地望着她的眼睛。說不出任何話來。幸運的是,她似乎對此很滿意。
斯諾瑞邁着步走了過來。“一場漂亮戰鬥,”他說道。他的繃帶上結了一層黑血,幾十處新的小傷口讓他流血,但他似乎對自己的命運很滿意。
“你把那個叫戰鬥嗎?”格雷羅根諷刺道。“我剪過更危險的髮型。”
“我可不想見到你的理髮師,”白恩說道。
“白恩開了以個玩笑。”斯諾瑞笑着說道。“斯諾瑞覺得很有趣。”
“我們去喝點啤酒吧。”格雷羅根說道,“沒有什麼比它在一點輕微的運動後更能解渴的了。”
“斯諾瑞想要一桶伏特加,”斯諾瑞說。“斯諾瑞會得到它。”
矮人們已經開始從停泊着‘格倫尼爾的意志’號的停靠點爬下來。很快,他們中的一小部分人幫助卡斯勒夫人把屍體堆起來準備焚燒。
白恩認爲現在是他和安吉莉卡回到自己房間的最佳時機。她同意了。
“我從沒想過我會再見到你,”安吉莉卡輕聲說道。
黎明是美麗的。金色的陽光斜射下來,照在他們周圍無邊無際的草地上。鳥兒在唱歌。這是如此的平靜,如果不是空氣中有輕微的燒焦肉的味道,白恩很難相信前一天晚上發生了任何戰鬥。
“有好幾次,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他回答說:“事實上,很多次。”
“這趟旅行很糟糕嗎?”
“非常糟糕。”
“在廢土上?”
“在廢土和岡特格瑞姆。如果我告訴你我們在那裡發現了什麼,你是不會相信的。”
“你可以試試。”
“好吧,”他說着,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裡。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說道,然後吻了他。
“我以爲我們現在應該這麼做。”他說着,把她拉到長草裡。
“是的,”她回答說。
後來,他們躺在他那件舊羊毛披風上,她用胳膊肘支着,開始用一隻草穗搔他的臉。“那片被邪惡侵蝕的廢土裡是什麼樣子的?”
“我們真的要談這個嗎?”
“如果你不想的話,就不要。”
白恩考慮了一會兒纔回答。“那是一個可怕的地方。就像瘋狂的衆神所做的夢。”
“這不是很具體。”
“遠遠超過你的任何想象。它的變化似乎是隨機的。甚至風景在閃爍,在移動,在變換……”
“聽起來像是沙漠裡的海市蜃樓。”
“也許吧。但是那裡有很多東西,像山一樣大的巨大的雕像,從未有人聽說過的被摧毀的城市,我不知道它們是如何出現的,就像從天而降。無數的怪物和穿着黑色盔甲的人,他們全都獻身於……”
“獻身什麼?你爲什麼陷入沉默?”
“他們要來這裡了。我們從飛艇上看到了他們。一大羣人。我數不過來,我擔心他們只不過是更龐大軍隊的先驅而已。”
“你爲什麼之前不提這件事?”
“因爲我很高興見到你,而且我相信博雷克現在已經告訴你父親了。”
安吉莉卡坐直了身子,凝視着地平線。白恩注意到她正在往北看,看向遠處一片荒涼的大山,那些山峰就是邪惡廢土的邊界。他感到她的情緒有了變化,有了一種新的警惕性質,裡面有某種恐懼。
“黑暗的力量曾經來過這裡。我們住在他們的邊界上。這些是邊疆地區。我們與他們征戰,並在過去取得了勝利。”
“不是對抗即將到來的那種力量。這將會像四個世紀前的邪惡入侵一樣,在‘虔誠的馬爾努斯’的時代。”
她皺起了眉頭,轉過頭盯着白恩的雙眼。“你確定?”
“我親眼所見。”
“爲什麼是現在?爲什麼是在我們這個時代?”白恩覺得自己在她的聲音裡發現了一絲恐懼。
“我相信‘虔誠的馬爾努斯’也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
“這不是回答,白恩。”現在安吉莉卡的聲音裡有一種惱怒的調子。她眉頭緊鎖,毀了她濃密眉毛帶來的沉穩氣質。相應的煩惱涌上他的心頭。
“我不是預言家,安吉莉卡,我只是一個……。我無法回答這些問題。我只知道它符合我在其他地方看到的和聽說的……”
“還有別的地方嗎?”她的話很尖銳。他不喜歡她的語氣。
“在馬爾努斯帝國裡,邪教徒們繁衍生息。每個城市都有邪神的崇拜者。角獸遍佈森林。畸變體的數目,也就是那些發生了變異的生靈,每個月都在增加。邪惡的施法者日益增多。我有時覺得那些末日預言家是對的,世界末日就要來了。”
“這可不是什麼令人高興的話,”她伸出手,用強大的力量抓住他的手說道。
“現在不是令人高興的時候。”他伸出手撫摸着她的臉頰。“也許我們應該馬上回去。看看別人是怎麼說的。”
她蒼白地笑了笑,俯身去吻他的額頭。“我很高興你在這兒,”她突然說道。
“我也是。”白恩回答道。他沒說,如果真的有危險,他會馬上帶她離開這裡,回到法塔林島。即使世界末日降臨,白恩認爲也許足夠偏遠的法塔林島也會最後才被毀滅。